繼動不動就暈倒的侯夫人秦氏之後，世子爺沈峰成了晉陽侯府中第二個昏迷的主子。
    好在府裏養的大夫，對治療這種症狀已經很有經驗，幾根銀針下去，躺在床上的人便幽幽轉醒過來。
    “今天是什麽日子？”
    這是沈峰開口的第一句話。
    正在為他診脈的大夫，開口回答：“世子爺，今兒個是臘月二十八了。”
    “哪一年？”沈峰又問。
    大夫剛抬起的手，瞬間又落了回去。
    他剛才那銀針，也沒往腦袋上紮啊，怎麽感覺世子爺這一醒過來變得更糊塗了呢，該不會是這一暈留下什麽後遺症了吧？
    大夫沉默診脈，沈峰便接著問：“北蠻戰敗的消息傳回來了？”
    正在診脈的大夫恍然大悟，“原來世子爺是聽說了這天大的好消息，才喜得暈了過去？”
    “……”沈峰無力地靠在床頭，擺了擺手，“本世子沒病，你先下去吧。”
    屏退臥房中所有人，沈峰終於忍不住垮下臉色。
    整個人如喪考妣般，絕望的幾乎快要喘不過氣。
    不等九年後攻入京城，北蠻竟然如今就戰敗在大雍手中。
    單於已亡，本該代替單於之位的丘林南星，因謀害單於暴露，已被憤怒的呼延部王族處死。
    北蠻四分五裂，主動與大雍簽訂休戰約定，奉上大筆珍寶。
    十年之內，北蠻再不足為懼。
    這一樁樁，一件件消息，似乎預示著大雍昌盛，大雍百姓的好日子來了。
    可沈峰心裏卻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自從做了那如預言一般的夢境，知曉後續幾年發生的事，他便自詡天命之子，將來定會封侯拜相，成為人上人。
    他將“寶”全都押在了他以為會笑到最後的太後與丘林南星身上。
    甚至不惜為此得罪二皇子與淩貴妃。
    可如今呢？
    丘林南星死了，剩下一個太後，就算再如何身居高位，也不過是後宮中的女子，難不成還能親自稱帝？
    他的寶徹底押錯了人！
    可如今想要再改投他人門下，怕是來不及了。
    二皇子那邊，先前因著薛玲瓏的事，已經將人得罪的死死的。
    至於北地得勢的幽王那邊……
    聽說幽王救回了長寧公主，與徐國公府私交甚好，他那已經和離的前任妻子，可不正是徐國公府的表孫小姐？
    當初衛家出事，晉陽侯府落井下石，他母親秦氏借口幫忙走通關係騙取錢財在先，他另娶平妻侮辱正妻在後，無論哪一條都是不可原諒的。
    衛家不可能與晉陽侯府修複關係，連帶著與衛家關係緊密的徐國公府，也不可能理會於他。
    至於說直接找上幽王投誠……
    在太後手下做了幾個月事，沈峰別的沒學會，腦子卻是靈光了不少，他知道自己現在根本沒途徑攀上幽王的大腿，也沒資格得到幽王的重視。
    除非他將薛玲瓏說的火器，真的折騰出來。
    “咣咣。”
    外麵有人毫不客氣地奮力拍門。
    門口小廝阻攔，“世子夫人，世子爺病了，正在休養，特意吩咐了不讓旁人進去打攪。”
    “本夫人是旁人嗎？讓開！”
    外麵的人來勢洶洶，小廝阻擋不了，隻得一同跟了進來，“世子爺，世子夫人她……”
    薛玲瓏此時怒氣衝衝，哪怕沒帶丫鬟，孤身一人闖了過來，也硬叫她闖出了幾分氣勢。
    看她來勢洶洶的樣子，沈峰便猜到她要對自己興師問罪。
    果不其然，薛玲瓏“啪”地一下，將手裏新叫匠人改造出的“千裏目”砸在了地上。
    “沈峰，你不是說他們才是笑到最後的人嗎？”
    “怎麽如今竟傳出這種消息！”
    “為了攀上他們，我們得罪了多少人？今後若是那一位徹底失勢，我們又該怎麽辦？”
    “早知你嘴裏沒有一句靠得住的話，我當初就不應該跟你回晉陽侯府！”
    又是這一套說辭。
    沈峰深吸一口氣，痛苦地揉了揉眉心。
    薛玲瓏喋喋不休的抱怨，已將他心底最後一分愛意消磨。
    現在再看眼前的女子，臉還是那一張臉，身型甚至更勝以往，可卻再找不出半分他愛的模樣，定睛看去，隻覺麵目可憎。
    “閉嘴！”
    沈峰冷喝一聲，薛玲瓏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瞪著沈峰，“你還敢吼我？”
    “沈峰，我要與你和離！你將我當初帶入侯府的嫁妝全都還回來，我現在就離開你們晉陽侯府！”
    “嗬，你說和離便能和離？”沈峰嘴角噙著一抹冷笑，“薛玲瓏，沒有我，你不過是一介商戶女！”
    兩人大吵一通，不歡而散。
    薛玲瓏坐在棲風院已經枯萎的葡萄藤下，思考著自己的出路。
    方才爭吵時，說要拿回嫁妝和離，可她知道這事沒有那麽容易，晉陽侯府再怎麽說也是侯府，有這麽個爵位撐著，而她卻沒有倚仗，如何與晉陽侯府相爭？
    或許，她可以為自己再換一個依靠。
    想她堂堂一個穿越女，竟落得如今田地，遇人不淑要占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
    無論沈峰，還是二皇子，都人品堪憂，不是良配。
    而那在夢境中早早過世，如今卻好好活著，成為百姓心中大英雄的幽王……據說為人正直，有明君之姿。
    她果然，從一開始就找錯了人！
    正在胡思亂想著，薛玲瓏忽然注意到院子裏有兩個小丫鬟正站在牆角說話，不時還抬起頭一下下悄悄朝她這邊瞥來。
    “你們兩個，在說什麽？”
    小丫鬟瑟瑟發抖，不敢吭聲。
    薛玲瓏再三追問，才小聲將方才交談的內容，複述了出來。
    “世子夫人，我們在說這兩日外麵傳說，幽王殿下勝仗歸來時與他並駕齊驅的是一女子。”
    “那女子的身份，好像是……是……”
    “是什麽？”薛玲瓏下意識覺得，答案一定是自己不想聽到的，卻還是忍不住追問出口。
    果不其然，那小丫鬟接著答道：“是前任左僉都禦史衛大人家的大小姐。”
    衛家大小姐，衛雲嵐！
    …
    次日，北地。
    淅淅瀝瀝的小雪，為大地鍍上一層銀裝。
    北關城外的官道上，衛雲嵐身披鵝黃色繡著白梅的鬥篷，早早等在那裏。
    過了正午，日頭西落。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沿著官道向北關城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