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5章 羊湯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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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在夕陽的餘暉中,終於駛入了晉中地。
這座典型的晉城中部城市,空氣中似乎都散發著老陳醋的味道。
灰撲撲的建築,街道上穿梭的自行車和摩托車,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吆喝聲,一切都充滿了那個年代北方小城的煙火氣息。
車子碾過坑窪不平的水泥路,停在了一家名為順風旅館門前。
招牌褪色,牆皮斑駁,門口坐著一個打盹的老頭,典型那個年代魚龍混雜的落腳點。
“就這兒?”
我打量著這有些年頭的三層小樓,沈昭棠利落的拔下車鑰匙,推門下車。
“便宜,方便,最重要的是不紮眼。出門在外,低調是王道,房間我提前打電話訂好了,兩間挨著。放心,沒給你安排情趣房。”
她衝我眨眨眼,我撇撇嘴,拎起自己的登山包,跟著她走進光線昏暗旅館裏。
登記的過程簡單粗暴,一個叼著煙卷,眼皮都懶得抬的中年婦女收了押金,甩過來兩把掛著木牌的鑰匙。
房間在三樓,狹窄的樓道散發著潮濕的黴味,牆壁上塗滿各種辦證,通下水道的小廣告。
房間不大,一張硬板床,一個掉了漆的木頭桌子,一台外殼發黃的老式電視機。
窗戶對著後巷,能看到對麵油膩膩的廚房排風扇在嗡嗡作響。
我放下包,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深秋傍晚的風帶著涼意灌進來,稍微衝淡了屋裏的濁氣。
“收拾一下,一會樓下集合,向導約好了,在後巷羊湯碰頭。”
沈昭棠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我本想先休息一下的,坐了一路子車,腰都酸了。
後巷羊湯離旅館不遠,拐過兩條小巷子就到了。
門臉不大,紅底黃字的招牌看上去已經掛上去很多年了。
門口支著兩口熱氣騰騰的大鍋,濃鬱的羊肉香氣彌漫在整條巷子裏。
正是飯點,店裏人頭攢動,劃拳聲,吆喝聲,碗碟碰撞聲混成一片石井交響曲。
沈昭棠和我擠進去 ,在靠牆角落找到一張空桌。
她脫下衝鋒衣搭在椅背上,裏麵緊身打底勾勒出妙曼曲線。
這瞬間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那些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好奇,甚至下流的垂涎。
“嘖,麻煩。”
我心裏嘀咕了一句,拉開凳子坐下,盡量用身體擋住一部分投向她的視線。
“老板,兩碗羊雜湯,一斤餅子,再加兩個涼拌菜。”
沈昭棠聲音清亮,對四周的目光恍若未覺,好像早已習慣。
不多時,一個穿著舊棉襖,臉龐黝黑精瘦,大概五十歲左右的漢子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羊雜湯走了過來。
他動作麻利,放下碗,順手用搭在肩膀的抹布擦了擦桌子,一雙眼睛銳利的掃過我和沈昭棠。
“沈老板?”
他聲音不高,帶著濃重的晉中口音。
“是我,老根?”
沈昭棠點頭,示意他坐下。
老根沒坐,隻是把抹布塞回肩頭壓低聲音說道:
“地方我打聽了,在壺口鎮往北,老鷹嘴那片山梁子。路不好走,牲口都費勁,得靠腿。這兩天山裏剛下過雨,濕滑的很,還有…”
他頓了頓,眼神瞟了瞟四周。
“那地方邪性,老輩人說鬧過紅毛,前幾年也有人進去過,沒見著出來的。”
“紅毛?”
我皺眉,這詞聽著就不吉利。
“就是山魈野怪,老說法了,沒事,我們心裏有數,明天一早出發?”
沈昭棠神色平靜,老根說明天早上五點在鎮口石橋等我們。
“你們東西準備齊了?”
“齊了!”
沈昭棠遞過去一個裝著錢的信封。
“辛苦費,完事還有另一半。”
老根接過信封,手指撚了撚厚度,沒看,直接揣進了懷裏。
“成,那我先去準備牲口馱點東西,你們慢吃。”
說完,轉身又擠進人群。
“這人看著挺實在,就是膽子好像不大。”
我攪動著碗裏濃白的羊湯,沈昭棠吹著湯上的熱氣,啜了一口說道:“幹這行的,謹慎點好,真遇到事,跑得比兔子還快,不過他對那片山熟,這就夠了。”
我們正吃著,旁邊一桌的吵鬧聲陡然升高。
五六個二十啷當歲的青年,頭發染的黃一撮綠一撮,穿著花裏胡哨的廉價夾克,桌上擺滿了空酒瓶和骨頭。
這幾人都已經喝的半醉,其中一個剃著青皮,脖子上掛著條褪色金鏈子的壯碩青年,正斜著眼,目光毫無忌憚的在沈昭棠身上掃來掃去。
“嘿,哥幾個,快看,這妞真正點啊,水靈靈的,比咱鎮上台柱子還帶勁。”
青皮青年捅了捅旁邊的同伴,嗓門大的讓周圍人都側目。
“操,還真是,這腿,這腰,嘖嘖嘖……”
另一個尖嘴猴腮附和著,猥瑣的舔了舔嘴唇。
“喂,美女,跟那個小白臉吃飯多沒勁啊,過來陪哥幾個喝兩杯唄。”
青皮青年直接端起一杯啤酒,搖搖晃晃的朝我們這邊走過來,一股濃烈的酒氣和汗臭味撲麵而來。
他咧著嘴,露出一口被煙熏的焦黃的牙,眼神迷離又充滿侵略性。
同桌其他混混也跟著起哄,吹口哨的,拍桌子的,汙言穢語不斷。
“就是,陪龍哥喝一杯!”
“龍哥看上你是你的福氣!”
“穿這麽緊,不就是想勾引男人嗎?裝什麽清高?”
“嘿嘿,小娘皮,過來讓哥哥摸摸,看看是不是真材實料。”
不堪入耳的調笑聲一陣高過一陣,店裏其他食客有的皺眉,有的則露出看熱鬧的戲謔神情,老板在櫃台後縮著脖子,假裝沒看到。
我心頭火起,拳頭瞬間握緊。
這年頭,小地方的地痞流氓仗著人多勢眾,當街調戲婦女的事並不鮮見。
我看向沈昭棠,做好了隨時掀桌子動手的準備,其實以她的身手,自己都可以收拾這幾個醉貓。
但是出乎意料的,沈昭棠就跟聾了一樣,眼皮都沒抬一下,依舊慢條斯理的夾起一塊羊雜,蘸了點辣椒油,優雅的送進嘴裏,慢慢咀嚼,甚至連呼吸的節奏都沒有絲毫改變。
我感覺她,平靜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