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

    【每一個引渡人都是這樣想的，想要得到輪回，想要離開這個連佛祖也不會踏入的地獄。 ――《引渡人》】

    ‘怎麽可能問出這個問題啊。’

    諸伏景光當然知道大庭葉藏能輕而易舉地找到凶手，但是他根本就不可能會開口。

    從第一次見麵開始，他所認識的大庭葉藏似乎一直在被人當作“工具”。

    明明大庭葉藏已經有了自己的新生活，過去的陰影依舊如影隨形。

    就像是在雪野藏枝的授意下，孤身一人偽裝自己與他、與他代表的組織進行交易。

    又或者是成為雪野家刺探尾崎商會的刀刃。

    再到後來他們發現的……組織的“夜鶯”。

    是的，是組織，而不是琴酒。

    ‘隻不過一直是琴酒在飼養而已。’

    波本和蘇格蘭借著“給皮斯克清理後事”這個理由，假裝掃尾地將皮斯克曾經的住所、大大小小的文件、甚至是垃圾桶裏麵的廢紙，都一一檢查了一遍。

    “組織的自毀程序幾乎將皮斯克的電腦裏麵所有的東西全部損壞。”蘇格蘭看著恢複了出廠設置的電腦，嚐試進行安裝各種插件，“不行，現在任何東西都無法下載。”

    波本對這個現象表示了解。他自己就是情報人員，也會按照組織命令向別人的手機、電腦塞入這個病毒，因此比起其他人，他更明白此時電腦的情況。

    “蘇格蘭，我會找機會將電腦交給公安，公安屆時會請諾亞科技的技術人員秘密進行破譯。”

    可想要得到完整資料談何容易，憑借著波本的本事以及對那個病毒的部分解析，也隻能堪堪恢複出一點東西。

    而那部分，除了發現幾張大庭葉藏待在琴酒身邊的偷拍照外，唯一有價值的便是無數份格式準確的申請表。

    也就是從皮斯克留下的申請表中，他們發現皮斯克曾多次向琴酒提出圈養“夜鶯”的想法，並且認為自己才是最適合養“夜鶯”的人。

    隻不過琴酒根本沒有功夫搭理他，導致皮斯克的數道申請連第一輪審核都沒有過，便卡在了提交選項上麵。

    並且……最早的一份申請，是在四年前。

    ‘四年前，大庭葉藏便成了組織的“夜鶯”，然後在這四年裏麵，或許心理狀況本就不太好的大庭葉藏，通過大量違禁藥物逐漸對琴酒愈發地依賴。’

    至於……琴酒是否利用過大庭葉藏這件事――諸伏景光希望沒有。

    他和波本所尋找到的種種跡象，也都在證明這個可能性並不低。

    最直觀的一點便是四年過去了，組織有“夜鶯”這件事都鮮有人知。倘若“夜鶯”真的被利用，在波本來到大庭葉藏身邊的第一天，便會接到組織的命令。

    ‘琴酒似乎對葉藏態度像是在對待玩物，他也不會時常聯係葉藏。’

    ‘貝爾摩德……她提起大庭葉藏時總是嘴角上揚，但說不到兩句，就會被那個全身上下貼滿謎語人標簽的神秘主義者帶進對方的節奏。’

    ‘朗姆則像是根本沒有聽說過“夜鶯”的存在，又丟給波本一個暗中調查貝爾摩德的事情。’

    自然，他們也想過最壞的結局，把那位一來組織便獲得代號的“格蘭花格”同大庭葉藏聯係。

    但在對比了大庭葉藏的行程表以及格蘭花格的殺人名單後，至少能發現不止三次格蘭花格殺人時，大庭葉藏遠在其他地方的事實。

    被格蘭花格警告過的波本也認為，大庭葉藏的性格和格蘭花格絲毫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囂張模樣完全不同。

    ‘葉藏連人性都會深感恐懼，這份恐懼掩埋在心裏，繼而對世界都抱有不安。’

    諸伏景光看著燈光下似乎是想要尋求一份答案，又或者是習慣性給出問題的大庭葉藏，最後伸出手，握住了對方的藏在袖子裏麵的手。

    他的動作很慢，力氣也很輕柔，可大庭葉藏無法反抗，隻能任由對方一絲不苟地將袖子剝開，將大庭葉藏手心裏麵帶有血絲的掐痕展露。

    “葉藏，疼嗎？”

    大庭葉藏眼裏有些茫然，他不明白諸伏景光的注意力如何注意到了他的手上，但在他搖頭前，卻被諸伏景光披上了一件外套。

    “今早上才下了小雪，夜晚還是很涼。”

    然後諸伏景光離開了一瞬，拿了個保溫盒子後又轉身回來，打開了門。

    “走吧，葉藏。”

    ‘去哪兒？’大庭葉藏問不出口，跟在了諸伏景光的身後。

    “今天下午葉藏和蘇芳女士會談時，我無意間從穗奈美小姐那裏得知在東廂房的閣樓上麵，有一架天文望遠鏡。”

    所以他在飯後特意尋了時間向蘇芳女士要了閣樓的鑰匙。

    諸伏景光打開門後，看著夜晚晴朗的天空，在調試好望遠鏡後，讓出了自己的位置。

    “這是仙女座星係，由數十億至數萬億顆恒星、星際氣體以及暗物質組成，也是距我們最近的大型螺旋星係。”

    朦朧的雲霧懸掛天際，卻在望遠鏡的作用下清晰可見，獨特的螺旋圖案相互交織，圍繞著最中心處的明亮。光芒鑲嵌，宛如寶石璀璨奪目。

    “那個是昴宿星雲，是冬季夜空中最明亮、最美麗的疏散星團之一。”

    諸伏景光輕輕調試著望遠鏡，向大庭葉藏逐一解說。

    “獵戶座星雲，由明亮的氣體雲和恒星形成的區域，最大的特點便是它的色彩斑斕。”

    “至於那裏，那顆夜空中最亮的恒星便是天狼星。就算是在黃昏和黎明，可能輕易找到它的身影。”

    他解說的聲音很輕，像是不願意去過多的打擾大庭葉藏的欣賞，解說的話語也十分簡潔。

    但就算如此，大庭葉藏也在這星雲之間觸碰到了來自諸伏景光的溫柔。

    為了讓大庭葉藏不再害怕，諸伏景光將這股溫柔放的很輕，像是雲霧與星星一樣，如同從銀河之上編織薄薄的輕紗。

    ‘雪野家已經壓迫了大庭葉藏太久，久到甚至是雪野千百都把詢問大庭葉藏當成了習慣。’

    諸伏景光低頭，大庭葉藏在看著星空，他在陪著大庭葉藏看星空。

    ‘世界很大，那些人類無法給予葉藏的，便交由星空給予。’

    諸伏景光打開了保溫盒，裏麵是他做好的三明治。大庭葉藏的晚餐幾乎沒有吃上幾口，他也不求大庭葉藏能夠吃完，隻是希望對方多多少少能夠吃上一點。

    “蘇格蘭。”

    在諸伏景光想要去閣樓一角搬過桌子，將三明治放在上麵時，他的衣角被大庭葉藏拉住。

    星空真的很美，讓大庭葉藏的鳶色眼睛裏麵也有了星空的美麗。

    蘇芳女士在得知諸伏景光他們要看星空時，便早已派人將閣樓打掃了一遍。諸伏景光降低了些望遠鏡的高度，然後將帶來的軟墊鋪在地上，拉著大庭葉藏坐下，把包裝好的三明治遞了過去。

    星空真的很美，大庭葉藏默不作聲地吃完了整個三明治。胃子裏麵有了暖食，他一轉頭，便是燦爛星河。

    ‘這場星空是諸伏景光送給我的禮物。’

    到了最後，大庭葉藏卻快要溺死在星海中。

    ‘因為這片星空……是虛假的啊。’

    即使強忍著，也仍然有幾滴眼淚悄然滑過，大庭葉藏討厭自己情緒不受控製的模樣。

    他擦了擦眼淚，“蘇格蘭，我們下樓吧。”

    “再不下樓，凶手便真的要殺人了。”

    沒有人利用，沒有人詢問，這是……大庭葉藏自己的意誌。

    “好。”蘇格蘭替大庭葉藏攏了攏身上的外套，“我陪著你。”

    ……

    他們看完星星後，已經是半夜了。

    大庭葉藏在將閣樓的鑰匙掛回牆上時，特意往牆上鑰匙處看了一眼，果然，打開東側大門通向假麵展覽廳的鑰匙已經不見了。

    諸伏景光輕輕一推，那扇門便被打開。

    ‘裏麵有人。’

    那人頭上帶著藍色的熒光，正在悄悄取下麵具往一個大袋子裏麵裝，燈光乍一看像是幽藍色的火焰。

    被噩夢驚醒的蘇芳紅子女士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彼時她因為安眠藥的作用本就昏昏沉沉，這麽一嚇，直接暈了過去，在醒來後又發現自己重新回到了臥室，自然會感到害怕。

    尤其是她原本的臥室裏麵本該處於關閉狀態的兩道鎖完全開著，像是在證實蘇芳女士的經曆不是幻覺。

    “所以蘇芳女士才會覺得這是‘詛咒’的封印不再有作用。”

    “而穗奈美和美奈穗發現假麵的位置有些許變動，也是因為你夜晚在偷偷模擬使用這些麵具進行殺人。”

    大庭葉藏打開了假麵廳的燈，燈光照亮了他們，以及……將要行凶的凶手。

    “藍川冬矢先生，我應該沒有記錯你的名字。”

    戴著口罩和手套的藍川冬矢身子僵硬，他取下麵具的動作定格，在被大庭葉藏念出身份後，麵容有一瞬間的扭曲。

    “是我，我是想要殺了蘇芳紅子那個狠心的女人！”

    他手裏提著的麵具袋子掉落在地上，裏麵的麵具散落一地，“早知道我就該在之前就將她殺掉。”而不是等到了現在，連殺掉她的機會都沒有。

    “你們確實解決了靈異事件，然後呢？告訴蘇芳紅子，然後讓她把我送進監獄？”藍川冬矢捂著臉，“憑什麽那個女人還能好好活著，她讓我的母親替她頂罪，還要假借那場車禍的名義惺惺作態地舉辦慈善晚宴！”

    “更可笑的是，我竟然把她當成了我的義母，為了報答她的恩情，還盡心盡力地給她賺錢。”

    藍川冬矢說起這件事，自己都覺得自己作嘔。

    “你們可以報警。”藍川冬矢抽出了一把刀，“讓我殺了蘇芳紅子，我、”

    他話沒有說完，就被諸伏景光一隻手製服，那把刀也丟落在了很遠的地方，“藍川先生，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請你不要做傻事。”

    “傻事？為母報仇都要被稱作傻事了嗎？”

    藍川冬矢在掙紮中看見大庭葉藏正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藍川先生，你想報仇，也不一定非要賠上自己的人生。”

    藍川冬矢的內心本就在遭受考驗，若不然他也不會一遍又一遍地進行模擬，在數次之後的今天才下定決心。

    “藍川先生，你知道紅豔宣傳公司旗下的藝人都簽得是坑人合同嗎？”

    藍川冬矢不知道，因為是蘇芳女士收養了他的緣故，他拿到手的，隻有每個月最低廉的保底工資。

    “藍川先生，你知道蘇芳女士私吞慈善捐款的事情嗎？”

    “私吞捐款！她怎麽敢！”藍川冬矢隻是反感蘇芳那人把當年車禍的事情一直掛在嘴邊，正是因為他認為蘇芳慈善基金幫助了其他孩子們，才會在殺了蘇芳紅子這件事上猶豫不決。

    “不止這些，向吞口議員行賄的人群裏麵，也有她的身影。並且蘇芳女士行賄的人員，不止吞口議員一個。”

    ‘難怪她能維持那麽久的虛假聲譽。’

    藍川冬矢為民除害的心情達到了巔峰，“那我現在就去殺了她。”

    說了那麽多等於白說的大庭葉藏有點心累。

    剛放開藍川冬矢的諸伏景光立刻又將人抓住。

    “藍川先生，你的手裏，應該有著蘇芳女士的行賄記錄以及私吞捐款的證據。”

    在藍川冬矢說出“我沒有啊”之前，大庭葉藏快速地交待完全部的事情，然後離開了這裏。

    於是夜晚的假麵廳裏麵，隻剩下了兩個人勤勤懇懇地將麵具放回原處的身影。

    ……

    江戶川柯南在警惕，他著一覺安穩地睡到了天亮，但是很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直到快要離開這裏了他仍在思考。

    ‘總感覺好像缺了點什麽，但具體缺了什麽呢？’

    然後他聽到大庭葉藏對蘇芳女士的話語，“詛咒的事情已經解決了，蘇芳女士不必再擔心。”

    “詛咒假麵的‘詛咒’？”柯南第一時間便想起了這個，在大庭葉藏上車後，他特意向葉藏詢問。

    “是的哦，紅子拜托我來看看。”

    “啊……是紅子姐姐啊。”江戶川柯南後知後覺地看向大庭葉藏，“……等等，葉藏你知道她是！”

    “魔女”二字怎麽也說不出口。

    “欸？我一直都知道啊。上次的傀儡嶺，我便是和紅子一起去的哦。”

    江戶川柯南回想起自己在大庭葉藏麵前拙劣的演技，陷入了“阿巴阿巴”的呆滯。

    “也就是說，這次真的有詛咒？”

    大庭葉藏搖搖頭。

    一天後，原本要去擔任蘇芳紅子女士的慈善宴會嘉賓的毛利小五郎清閑了下來。

    “怎麽就突然受到檢舉進監獄了呢？果然人不能太貪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