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突——”
    “到家咯！”三輪車停在一座土坯房前，李叔衝著敞開的大門高喊了一聲“燕嬸，你外孫女回來咯！”
    “滴滴滴滴滴——”
    三輪車上安裝的電子喇叭發出尖銳的聲音。
    雲燕珺跳下車，將行李箱取下，看向敞開的堂屋大門，有些近鄉情怯，畢竟，她已經很久沒有親眼見過外婆了。
    “燕嬸！”李叔也沒急著離開，見屋子裏沒動靜，熄了火，朝有柴煙的夥房走去。
    “燕嬸，你在家嗎？”李叔一邊問著一邊和雲燕珺說，“你外婆年紀大了，耳朵不好，說話得大聲些才聽得到。”
    雲燕珺點點頭，跟著進了夥房。
    夥房很大，牆上全是柴火熏出來的黑灰，哪怕有窗戶外的光透進來也顯得廚房黑漆漆的。
    一半空間堆積著滿牆的柴火，一半空間是泥土砌的灶台，三大一小。
    小的那灶台隻是一個鐵架子放鍋，灶台上麵熏了一長棍的臘肉，數量還不少。
    “燕嬸，你在家啊，叫你怎麽不應一聲？”李叔看著臘肉下方坐的好好的燕嬸鬆了口氣。
    燕嬸回頭，見是李叔，渾濁的雙眼神色麻木，“筍子賣完了？”
    李叔“賣完了，你看看，我身後這是誰？”
    他笑著讓開位置，露出身後的雲燕珺。
    燕嬸看著雲燕珺神色一怔，麻木的雙眼有了淚意，歎著說道“像，你長得像你媽，特別是你這雙眼睛。”
    雲燕珺眼眶一紅，嘴角抿成一條線，這才讓自己沒哭出來。
    “外婆。”雲燕珺哽咽的喊了一聲，快步上前攙扶燕嬸。
    “哎……”燕嬸拉長了聲音應了一聲，雙手捧著雲燕珺的臉仔細觀看，眼淚控製不住的流了下來，“孩子，你受苦了。”
    這話讓雲燕珺的眼眶再也兜不住淚水，嘩啦啦的往下流，她搖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無法說自己沒受苦，因為她吃的苦實在太多。
    她也沒法說自己受了太多苦，這隻會讓年紀大的外婆傷心。
    一旁的李叔抹了下眼，開口說“哎呀，祖孫團聚了，這是好事啊，燕嬸，你這家裏也沒什麽準備的，去我那吃飯唄。”
    燕嬸抹掉臉上的淚，“家裏有菜，今天我家有喜事，該叫你和三娘來家裏吃飯才是。”
    李叔擺擺手，笑著說“那不急，等你們祖孫倆什麽時候弄清了，再請我們吃酒也行。”
    要是換做以前，他是不敢提這種請吃飯話，因為家家戶戶也沒什麽好東西，現在不同了，各家各戶都有餘糧，燕嬸這夥房裏還掛著這麽多臘肉嘞！
    見雲燕珺和燕嬸真是祖孫，李叔心口鬆了口氣，“行了，我先回去了，明天要拉去賣的筍子還沒整清呢。”
    燕嬸“還得謝謝你送我孫女回來，珺珺，取一掛臘肉讓你李叔帶回去。”
    雲燕珺擦了擦臉上的淚，伸手去取臘肉。
    “哎呀，不用不用，這算什麽嘞，這三輪車本就是大家的財產，拉你外……孫女還要錢，我要被人說脊梁骨的！”李叔生怕臘肉塞自己手上了，小跑著出了夥房。
    雲燕珺拿著臘肉跟出去，就隻看到三輪車帶起的泥點子。
    她茫然回頭看向燕嬸。
    燕嬸擺擺手，“那你去門口洗了，咱倆吃。”
    隨即又說道“也不急，天色還早，先放下，我帶你去你房間。”
    燕嬸步履蹣跚，拉著雲燕珺往堂屋走，“你這孩子，不是和你說了，來的時候提前和我說一聲，我讓人去接你嗎？”
    雲燕珺放下臘肉，輕聲說“事情比我想象中結束的快。”
    燕嬸腳步微微一頓，微歎一聲，轉開話題“我也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麽樣的被褥，我讓三娘代買的，說是年輕女孩都喜歡。”
    沒等雲燕珺問三娘是誰，燕嬸就說“三娘就是你李叔的妻子，和咱們家親近。”
    她又說起村裏的情況，“除了李家，村裏其他家和咱家關係一般，就是一個村的關係……”
    雲燕珺認真聽著外婆的話，時不時點點頭。
    她在腦海中想過很多次，見到外婆了要說什麽話拉近關係，可現在，她看著外婆什麽也不問，對她也沒有任何防備心，慈祥和藹，就像她們是相處多年的祖孫那樣的教導自己在村子裏生存的方法，心中的不安漸漸散去。
    “外婆，我改姓了，現在叫雲燕珺，戶籍也遷到公共戶口去了。”雲燕珺大聲說道。
    雲，是母親的姓，燕，是外婆的姓，珺，是母親為她取的名。
    她本想遷到依蘭村的，可依蘭村早就不接受外來人了，更別說政府早就想把依蘭村的人都遷到外麵去。
    “誒！”燕嬸聽到這話，心中有些欣慰，“小聲點，我聽得見。”
    雲燕珺一愣，“那李叔說你耳朵不好……”
    燕嬸撇撇嘴，腳步都輕快了，“那是我不愛搭理他們。”
    “跟咱家姓才好啊，你……”燕嬸想說她父親那邊都是一群白眼狼，話在嘴角裏轉了一圈還是沒說出來。
    燕嬸“當初我和你外公想讓你媽招贅的，可她愣是看上了你爸，結果早早去世，留我和你外公兩個白發人……”
    回憶往事，燕嬸心中被後悔爬滿，頓了頓，她看向雲燕珺，神色緊張，“你媽她……”
    雲燕珺一歎，微微點頭，伸手抱住外婆，“外婆，還有我在……”
    她媽，死在丈夫一家人的手裏，卻被丈夫一家謊稱跟別的男人跑了，還到處宣揚。
    要不是她上輩子死後，靈魂一直跟著那一家人，或許還會被一直埋在鼓裏，到死都在恨她媽為什麽要跟別的男人跑，丟下她一個小兒承擔無數打罵。
    還要看著那一家人，用著她媽留下來的東西過上富貴跨階級的生活。
    想到這裏，雲燕珺眼眸一暗，心中恨意滋生。
    不夠，那一家人受的懲罰對她來說，還不夠解她心中的恨！
    “外婆，我把他們一家都送進牢裏了，你會害怕我狠心嗎？”
    燕嬸淚流滿麵，顫顫巍巍地抱著雲燕珺，泣不成聲“珺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