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擠的樓頂雜物間，一張一米左右寬的木板擺在角落裏，上麵鋪著各種顏色花紋的厚實被子，有還是大紅色帶“喜”字的被子，如今正被床鋪上麵的女人坐在屁股底下，整個人深深陷入柔軟的被子裏。
    不過，說是木板，但用門板來形容這張床其實更加準確。
    如今家家戶戶都用上了不鏽鋼防盜門，複合板材門，以前真材實木的門板反而不受歡迎了，若是被看到還用以前的老試門，指定得被鄰居和親友陰陽怪氣家裏是不是有困難。
    所以，它成為了雜物間的雜物，女人的床。
    “victory！”
    女人手中的手機傳來遊戲勝利的聲音，清秀的臉被手機屏幕發出的光照亮，能看到她嘴角微微上揚，明顯心情很好。
    隨手撈起床上的被子抹了抹身上的汗，她看了一眼聊天軟件的新消息，然後抬頭看向雜物間的門。
    “咚咚咚——”
    門被準時且有規律地敲響。
    收起手機下床，走到門前，將抵著門的東西移開，拉開插栓打開門。
    門口，是一個和她有幾分像的小女孩，六七歲的樣子，懷裏抱著不少東西正一臉心驚膽跳的表情，耳朵豎起，轉頭觀察著樓梯口的動靜。
    “姑！”見女人開門，小女孩趕緊抱著東西往雜物間鑽。
    女人側開身，讓小女孩進去，再重新關好門。
    “姑，你要的太陽能電風扇我買來了。”女孩也不怕地上髒，往地上一坐，開始清點自己帶來的東西。
    “這是你要的大功率充電寶，我都給你充滿電啦！”
    “這個是你要的生活用品，我找店裏的阿姨問了，她們說要買這些。”
    “你要的紙巾、垃圾袋。”
    “這個是毛巾、可可奶茶店旁邊的奶茶和炸雞、自熱米飯……”小女孩下意識舔了舔嘴唇，強迫自己的視線從食物上移開，抬頭看著女人，
    “這些東西我可是跑了好多次才湊齊的！”
    她從衣服裏掏出一台屏幕都裂了的舊手機，二話不說打開二維碼，期待的看著女人。
    女人掃過地上的東西，拿著手機給女孩掃了約定好的一半錢。
    收款到賬，女孩眼睛一亮，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笑得一臉興奮，“姑，你等著，我把剩下的東西給你送過來！”
    說著就往外跑。
    女人想起剛才看到的消息，叫住女孩，“我讓你打聽的事情你打聽好了沒有？”
    女孩腳步一頓，回首望向女人“我打聽到了，不過，姑……”
    她一臉討好的笑笑，掏出手機打開二維碼。
    女人哼了一聲，“少不了你的，把東西都送過來再說。”
    女孩激動地差點跳起來，“馬上！”
    說著便歡快地跑了出去。
    一個小時後。
    小女孩坐在雜物間嘴裏吃著炸雞，一邊說著自己打聽到的消息。
    “陳家現在老是吵架，我從他們家路過時，還看到了那家媳婦被兩個凶的不行的老人趕出家門。”
    “哦，我去給姑你買東西的時候還看到陳家寶和他姐姐在可可奶茶店邊上的台球室打球。”
    “她姐姐笑的我心裏好害怕，她還說手裏有個掙大錢的路子，問台球室裏的混混去不去。”
    女人瞥了一眼小女孩，“你還知道混混和台球室？”
    小女孩不服氣地說“我又不傻，我在邊上聽著呢，知道是什麽意思，他們大概覺得我小，以為我聽不懂，也沒趕我走，有個小哥哥還可憐我，給我買了奶茶。”
    說著又美滋滋地咬了一口手裏的炸雞，眯著眼說“我還聽到他們說了珺珺姑姑名字，姑，你說他們是不是想害珺珺姑姑？”
    女人沒說話，喝了一口冰涼的可樂，掛斷手機的通話，然後把手機伸到女孩麵前。
    女孩立馬收聲，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
    “哇！姑，兩百塊！這麽多？！”收款到賬，女孩喜的差點跳起來。
    女人撥通電話，對麵秒接，她對女孩說“你繼續說。”
    有金錢在前麵吊著，女孩說的更起勁了，知道她姑和珺珺姑姑不喜歡陳家，說消息的時候還不忘說陳家的壞話。
    末了，女孩很認真地問女人“姑，陳家寶和她姐是不是想害珺珺姑姑？”
    女人語氣平淡地說“是啊，平時幫忙多打聽些他家的消息，你珺珺姑姑少不了你的錢。”
    這一次，女孩臉上沒有開心的表情，而是抿了抿唇，心情沉重地說道“姑，你為什麽不和珺珺姑姑一起逃走？”
    女孩看著手裏的炸雞一臉不舍，可還是低頭悶聲說道“家裏……不好。”
    聽到這話，女人看著麵前的女孩愣住。
    這個女孩是她後母的大兒子十五歲時和一個外地同歲女生生下的孩子。
    她隻依稀聽說那個女生來自偏遠地區，家庭情況不好，識人不清，被一個成年男人騙到蘭安縣，本來是打算賣掉的，結果遇上蘭安縣嚴打人販子，被救了出來。
    後母的兒子和女生怎麽認識的她不清楚，隻知道有一天，後媽的大兒子抱著一個女嬰從外麵回來，那段時間，家裏亂成了一鍋粥，後媽每天都會在家裏摔摔打打。
    後來，家裏為了掩蓋後媽大兒子的醜聞，將她的戶口獨立出去，把這個女孩記在了她名下，逢人就說是她生下的孩子。
    周圍的鄰居又不傻，她大沒大肚子難道不清楚？其實怎麽一回事大家心裏也清楚。
    但小縣城裏，這樣的八卦傳的也挺快的，時間一久，不少人就真以為這是她未成年未婚生下的孩子。
    如果當初生下來的孩子是男孩，這孩子也許會成為後媽的掌心寶心頭肉，後媽會為她兒子這麽小年紀就生下孫子感到高興、驕傲。
    可這孩子是女孩，這個性別，天生吃虧，也因此，女孩是由自己從嬰兒帶到兩歲多，帶到能跑能跳，帶到自己被賣給別人家。
    女人垂眸，輕聲道“你呢？”
    這個六歲的侄女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聰明孩子，如果好好教育，說不定有一天能夠有一番成就，可惜她生在藍家，如果跑不出去，注定成為藍家男人的祭品。
    想到這裏，她的手下意識攥緊，心中漸漸升起不甘和憤怒。
    “我？”女孩看向雜物間的窗戶，神色迷茫，“不知道。”
    聰明的大腦讓她提前了解世俗隱形規則，卻沒有給她掙脫打破規則的力量。
    她太小了，小到別人不會聽取她的意見，小到她是否能夠長成人都還不確定。
    女人順著女孩的視線看向窗外炙熱的陽光。
    她應該討厭這個女孩的，她想。
    許久，女人輕聲說“你知道我的身份證和我們的戶口放在哪裏嗎？”
    女孩一愣，轉頭看向女人的側臉，眼神迷茫“我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