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宸理解不了大人太複雜的情感，隻是不知為何此刻被父皇這樣抱著，聽到他的聲音，心酸酸的，很想哭。
    蕭景宸伸出小手拍了拍蕭懨的背，奶聲奶氣道：
    “父皇，宸兒在這裏，還有母妃。”
    聽到他提到林昭月，蕭懨緊了緊手中的力道，漆黑的瞳孔映出一絲破碎有光，又很快恢複平靜。
    在孩子麵前，他沒有泄露過多的情緒，隻是將他抱起來，沙啞開口道：
    “天色不早了，回去睡覺。”
    “好。”
    蕭景宸乖乖應著。
    過了一晚，蕭懨已經跟平時一樣，看不出任何消極的情緒，他早上天還沒亮便輕手輕腳的起床去上朝。
    林昭月不知道別的鬼是怎麽樣的，反正她跟生前也沒什麽兩樣，除了不會感覺到餓，沒有觸覺，沒有實體，碰不到任何東西，她也會累，也會困。
    她被迫跟著他，這會兒困得不行，隨便躺在馬車上睡覺。
    突然，嘈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陣板栗香傳來，勾得她從睡夢中醒過來。
    她直接將頭伸出馬車外，看到熱鬧的早市，趕緊飄出去。
    早市一般包子鋪營業較多，沒想到還有兩家賣板栗的。
    她飄到板栗攤子前，看著那被糖裹著炒得發亮的板栗，饞得不行，瘋狂吸吸吸。
    正當她沉迷於板栗香不可自拔時，耳邊聽到一道微冷的聲音：
    “來兩斤板栗。”
    林昭月轉頭，就看到寧一。
    難道大哥也喜歡吃板栗？
    那不愧是親兄妹，連口味都一樣。
    林昭月看著他買，然後巴巴的跟上他。
    她想阿姐了，每次逛街阿姐都會給她買板栗，還會給她剝好皮。
    坐上馬車，林昭月便看到寧一將手中的板栗伸到轎子內，接著她便看到一隻修長如玉的手將那袋板栗接過去。
    林昭月：……
    所以是蕭懨想要吃板栗？
    他以前可不會吃這些，倒是給她剝過。
    林昭月進去，就看到他像以前一樣，一顆一顆的剝著，剝好，放在他不知從哪拿出來的碟盤裏。
    他也不吃，就剝著。
    林昭月看著他，急得不行。
    真想全抓過來，全炫嘴裏。
    她伸手，泄憤的抓著，結果便是什麽都抓不到。
    剝完兩斤的板栗，也剛好到了皇宮。
    那玉蝶被金黃完整的板栗肉摞得高高的，蕭懨嚐試的吃了一顆，他的表情看不出好不好吃，隻是將那顆吃完後他便一顆接著一顆的吃起來。
    真是奇跡，以前她讓他嚐的時候，他都不動，她每次吃完板栗還得漱口，現在他倒是吃得很歡。
    到了金鑾殿，天已經大亮，眾臣早就到齊在殿裏等著。
    蕭懨將剩餘的板栗遞給寧一。
    寧一向來默認一個規則，這吃的隻要交到他手上，便是他的。
    於是他捧著玉蝶一邊吃著，一邊走進去，引來眾臣的注視。
    林昭月：……
    大哥還是一如既往的腦回路異於常人。
    她下意識去看蕭懨，他隻是看了一眼寧一，沒說什麽。
    林昭月看著滿朝眾臣，以宣平侯為首，柳泊簡次之，文武百官，早就沒有了林家的位置。
    當初北陽關破，北厥連破十一城，差點攻至國都，宣平侯率軍隨蕭懨出征，趕走北厥，立了大功，如今，宣平侯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
    宣平侯一直支持大皇子，如今大皇子隻是被蕭懨幽禁起來，難免他不會起私心。
    柳泊簡、柳依依如今沒事，那就意味著前朝餘孽的計劃還在繼續。
    北陽關那一戰他們沒有得逞，必不會善罷甘休。
    他們定會暗中推波助瀾，讓宣平侯扶持大皇子上位，讓他們兩人鬥，等兩敗俱傷了，再除掉二人，順勢扶持柳依依肚子裏的孩子或者林宴之直接上位，前朝餘孽便能完成複國大業。
    林昭月的內心其實是很糾結的。
    一方麵，這一世，蕭懨滅她滿門，跟前朝人一樣是她的仇人，另一方麵，她知道，要是前朝的複國大業完成，安國又會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無數百姓又會被無限剝削壓榨，到時民不聊生，跟她阿爹、她的理念完全相悖。
    理智上，她需要幫蕭懨，畢竟林家林開濟和林宴之都是前朝人，蕭懨也並不是完全冤枉林家。
    但是情感上，她做不到。
    林昭月想得頭疼，不管了，她反正都是死透的人了，管那些做什麽。
    林昭月剛回過神來，便聞到一股玉蘭香，那是柳依依身上的味道。
    一抬眼，她不知何時從金鑾殿到了禦書房，早朝不知何時已經結束了。
    柳依依一身華貴的雲錦白裙，披著白色的狐裘，化著清淡的妝容，唇上也不知有意無意的，沒有點唇脂，看上去格外蒼白，顯出病弱感。
    一舉一動皆透著柔弱感。
    蕭懨看到來人，麵上並沒有太多的情緒，隻是道：
    “皇後怎麽過來？”
    “天寒，依依親手給懨哥哥煲了人參烏雞湯，懨哥哥嚐嚐。”
    說著，將熱騰騰的烏雞湯送到蕭懨麵前，蕭懨掃了一眼，淡淡道：
    “有勞皇後費心，不過朕還有許多政務要忙，皇後若是無事就先回去吧！”
    柳依依看著蕭懨臉上的表情，實在猜不透他到底知不知道情蠱的事情，至於冷宮的事情，她做的很幹淨，完全不擔心。
    昨天她派出去的人，一個都沒有活著回來，甚至連屍骨都找不到。
    見她沒動靜，蕭懨抬頭看她，微皺了皺眉：
    “還有事？”
    柳依依看著他，突然落下淚來，道：
    “懨哥哥，昨晚冷宮被燒，月姐姐不幸葬身火海，如今月姐姐的親人已經不在了，她的身份又特殊，依依想問，月姐姐的葬禮該如何辦？”
    蕭懨臉色微冷，毫不在意的語氣：
    “不過一個廢後，隨便葬了。”
    他的眉宇間似有些不耐煩，道：
    “今日眾臣已議過此事，由禮部操辦，按照普通妃子的規製，這些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你如今懷有身孕，好好養胎便可。”
    柳依依看出蕭懨眼裏的不耐煩。眼淚說流就流，樣子委屈極了：
    “懨哥哥，你凶依依！之前你都叫依依小名的，現在卻是叫依依皇後，懨哥哥，你是不是後悔了？若是懨哥哥不喜歡依依了，那依依自請去護國寺，削發為尼，免得以後被懨哥哥厭惡了，像對待姐姐一樣，將依依扔進冷宮裏讓依依自生自滅。”
    蕭懨握著奏折的手指腹泛白，半響，他漆黑的視線直直的盯著她，道：
    “如果皇後是這般想的，那明天便啟程吧！”
    說著，道：
    “福公公，將皇後送出去。”
    看著福公公毫不留情的送客，林昭月嘖了一聲。
    現在不對依依好點，等以後估計有他受的。
    柳依依那麽愛他，估計以後就算江山是葉家人的了，說不定柳依依還會想辦法留他一命呢。
    被“送出來”的兩人回頭看了一眼禦書房，金珠眼中擔憂更甚，道：
    “娘娘，陛下今日對娘娘這般冷淡，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柳依依搖了搖頭，道：
    “不知道。”
    “那若是皇上知道了怎麽辦？”
    柳依依聞言，沒有一絲擔憂，反而笑了起來。
    “如果懨哥哥發現了，也不過隻是冷淡我一下，這不恰好表明懨哥哥對本宮用情至深嗎？連罰都不忍心罰一下。”
    懨哥哥是人，有情緒才是正常的，如果他一點脾氣都沒有，那才不正常。
    金珠覺得哪裏不對，又覺得柳依依說得十分有道理。
    “走吧！估計昨日封後大典出了那等大事，也壞了懨哥哥的心情，我們改日再來。”
    柳依依走後，蕭懨臉上所有的情緒都消得幹幹淨淨，隻是那雙漆黑的眸，深幽，冰冷。
    他轉了轉手中的玉扳指，一個暗衛不知何時出現在禦書房的屏風後。
    柳依依一走，他便站了出來，拱手匯報道：
    “主子，娘娘的屍首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