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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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對被慧深一腳踹翻在地。
    他踉蹌著往前撲,掌心擦過青石板時蹭出血痕,抬頭正見那和尚濃眉倒豎。
    “和尚你發什麽瘋!?”
    沈對撐地,想要站起身來,卻又被那和尚一把按住。
    慧深左手扣住他腕骨往旁一擰,右掌按在後頸猛壓,沈對隻覺天旋地轉,額頭重重磕在墓碑前的青磚之上。
    “臭小子,還不快下跪磕頭!”
    慧深聲音裏帶著哭腔,五指像鐵鉗般掐進沈對肩井穴,"你可知這碑下葬的是何人?"
    他膝頭抵著沈對後腰,騰出的右手抖抖索索撫向碑文。
    沈對被按得半邊身子發麻,餘光瞥見碑首刻著"宋書瑤之墓",碑側小字因風雨侵蝕已模糊不清。
    "你再這般無理取鬧,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他狠咬舌尖掙開鉗製,腰間烏正剛出鞘三寸,卻見僧人突然癱坐在碑前,袖袍翻飛。
    慧深忽然抓起沈對的手按在墓碑上,冰涼的碑石滲著潮氣,刻字邊緣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
    “看看清楚!”
    僧人指尖劃過碑文,眼眶通紅如血,"這碑下葬著的,正是那燕王之女,你這混小子的親生母親!"
    沈對如遭雷擊,妖刀"當啷"落地。
    “燕……燕王?”
    他口中喃喃念著,忽地踉蹌後退兩步,踩斷了腳邊的枯枝。
    “前朝燕王宋泊?!”
    碑前的石燈不知何時被慧深點亮,昏黃的光映出碑文,"宋書瑤"三個字雖為陳漆,卻明豔得刺目。
    慧深撲通跪倒在墓碑前,膝蓋砸在生滿青苔的青磚上發出悶響,兩手重重按在碑前祭台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仰頭望著碑文,喉結滾動兩下,突然以額觸碑,"咚、咚、咚"三個響頭磕下去,祭台上積著的雨水被震得濺起水花,順著他眼角的皺紋混著鼻涕眼淚一起流下來。
    “嫂嫂...”
    他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抬手用袖口狠擦了把臉,袖口補丁處的粗麻布料蹭得顴骨發紅,“當年若不是灑家貪酒誤事,大哥也不會……”
    話到此處突然哽住,拳頭砸在青磚上,指縫間滲出血絲。
    沈對望著他佝僂的背影,隻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喉間像塞了團浸水的棉絮,張了張嘴才發出聲:
    “和尚……你……到底是誰?”
    話未說完,慧深已轉身,麵上淚痕未幹,嘴角刀疤在閃電照耀下泛著青白。
    “真要論起來,你小子怕是還要喚我聲三叔……”
    慧深撐地,用袖袍蹭去涕淚,聲如破竹啞道:
    “灑家與你父親八拜之交,喚我一聲三叔,不算過分。”
    言罷袖擺一甩,袖底濺出的雨水打在碑前雜草上。
    沈對盯著眼前斑駁的青石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碑沿生澀的紋路,喉間像卡了根碎木般艱澀:
    “我父親……究竟是何人?”
    話音未落,一滴雨水恰好砸在他緊抿的唇上,鹹澀混著齒間的顫意。
    慧深喉頭滾動道:
    “你父親……便是那當年的蟒軍統領——西門敬。”
    沈對踉蹌半步,指尖觸到碑麵淺刻的牡丹紋路,石麵浸著涼意:
    “這裏麵葬的……真是我娘親?”
    他將掌心貼住碑上,雨水順著指尖縫滲進袖口,涼得他指尖發顫。
    慧深背過身去,灰布僧袍被山風吹得鼓脹。他按住腰間樸刀,指腹蹭過刀鞘上斑駁的血槽,那裏還留著多年前的血跡。萬語千言堵在喉間,最終化作一聲悶雷般的歎息。
    驟雨突至,豆大的雨點砸在碑頂,濺起的水沫撲了沈對滿臉。他再也撐不住,雙臂環住碑身,額頭抵著冰冷的石麵,指節摳進碑底的苔蘚。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害死了他們!?”
    聲音悶在碑石間,驚起樹上幾隻寒鴉,撲棱著翅膀掠過雨幕。
    司徒鬆站在三步外,驚雷在頭頂炸響。
    他的鬥笠簷角簌簌顫動,緊握莽伯刀柄的手指驟然收緊,發出輕響,目光掠過沈對顫抖的肩背,悄悄轉身半寸,讓鬥笠陰影完全遮住自己發紅的眼尾。
    沈對猛然抬頭,濕漉漉的白發黏在額角,雨水順著揚起的下頜砸在碑前青苔上,露出的雙目裏,額角青筋突突跳動:
    “誰!!!”
    尾音混著滾雷炸開,驚得遠處鬆林一陣枝椏亂顫。
    慧深長歎一聲,轉身時僧袍下擺沾滿泥點,抬手按住沈對發顫的肩膀,掌心觸到少年單薄的骨節:
    “蒙白當年設下鴻門宴,不知慘死了多少弟兄!”
    話音未落,一道青紫色閃電劈開雨幕,照見他眼底翻湧的痛色,指尖深深掐進沈對肩窩。
    沈對先是瞳孔驟縮,眼尾血絲驟然繃開,仿佛有雷火自眸中炸開,轉瞬便化作滔天恨意,他猛然甩脫慧深的手,踉蹌著後退兩步,仰頭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
    “蒙白!!!”
    雷聲、雨聲、山林搖晃的簌簌聲,全被這吼聲壓了下去,驚得滿山鬆針狂抖,雨水混著泥點從他蒼白的臉上滾落,分不清是淚是雨。
    因都皇城深殿,暴雨如瀑。
    一道驚雷驟響,蒙白猛然從錦榻上支起半個身子。
    殿門"吱呀"裂開半道縫隙,冷風挾著雨星子灌進來。
    值夜侍衛的皂靴在門檻上碾出濕痕,未及抬頭,便見榻上人影如夜鴉振翅,鐵劍出鞘聲驚破雨幕,青鋒映得他眼底泛冷。
    “何人!”
    尾音拖在劍刃上發顫,蒙白赤足踩在青磚上,玄色中衣鬆垮垮墜在肩骨,卻不妨礙手腕翻出漂亮的劍花——劍尖斜指來者咽喉時,他才看清是禦前帶刀的親衛。
    "回稟陛下!"
    侍衛伏地時,帽簷滴下的雨水在磚麵砸出小坑,“泊縣樵夫卯初時分見著沈賊行蹤,說是...說是往古陀山去了。”
    鐵劍拖在青磚上,火星子濺進積水裏滋滋作響。
    蒙白垂眸望著劍身映出的自己,眉骨投下的陰影恰好遮住瞳孔,隻餘薄唇抿成淬了冰的刀。他忽然抬劍,劍尖挑起侍衛下頜,寒鐵貼著對方喉結滑動:
    “當真是那沈對!?”
    侍衛不敢抬頭,喉結在劍尖下滾了滾:
    "千真萬確!"
    蒙白忽然低笑,拖劍走向朱漆殿門。
    殿外驚雷又起,他望著雨幕中翻湧的黑雲,唇角扯出半道極淺的弧,比夜色更冷:
    “哼,終於舍得現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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