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看望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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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坐在人民廣場的長椅上,午後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人民廣場的大屏幕,白天播放著市政宣傳的紀錄片,屏幕上的畫麵不斷切換,吸引著過往行人偶爾投來的目光。
廣場上的地磚被陽光照得有些耀眼,綠植在微風中輕輕晃動,散發著生機。不遠處,原本人民大劇院所在之處如今隻剩下一片空曠,那片土地似乎還留存著大劇院的痕跡——畢竟它被平移走後,這裏的空間感變得很不一樣。馬路對麵,工人文化宮靜靜地矗立著。寇大彪看著文化宮,思緒飄回到初中的時候。他想起自己在那裏參加白貓杯化學競賽的場景,那時的他滿心都是對競賽的熱情,元素周期表在腦海裏清晰無比。而現在,生活的奔波讓他感覺自己仿佛把那些知識都遺失了。
他們身後是一大片綠化帶,草坪如同綠色的海洋,花朵星星點點地開放著,樹木的枝葉交織在一起,像一把天然的保護傘,偶爾還有鳥兒在其中穿梭鳴叫。
寇大彪環視著周圍的一切:大屏幕、空曠的大劇院舊址、馬路對麵的文化宮、身後的綠化帶。這裏的景象雖然有了一些小變化,可那種熟悉的感覺依舊撲麵而來。他不禁感慨,這裏的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可自己卻在時光的流轉中變了太多。曾經懷揣夢想、充滿知識的自己,現在卻在生活的旋渦裏迷茫著。他雖然不願意去多想,可周圍的一切卻無時無刻地刺痛著他脆弱敏感的神經。
廣場上的人群來來往往,老人們悠閑地散步,孩子們肆意地歡笑玩耍,年輕人則帶著各自的目的匆匆而過。遠處的高樓大廈與這裏的景象交相輝映,玻璃幕牆反射著陽光,微風帶來城市的喧囂聲,汽車喇叭聲、小販叫賣聲混合在一起,就像這個城市的心跳聲一樣,持續不斷地跳動著。
陸齊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望著廣場對麵馬路上那些來來往往的車輛,眼神中帶著一絲向往:“兄弟,我覺得隻要我有了車,別人應該就能看得起我了,肯定就能找到女人了。”他轉過頭看向寇大彪,“我最近看了不少車,我爸也準備幫我一起拍牌照了。”
寇大彪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陸齊接著說道:“兄弟,我覺得你要是在你阿姨那實在做得沒意思,你可以去開出租車啊,這一行要能吃苦,錢也很多的。”
寇大彪聽了陸齊的話,心中突然不是滋味,他冷笑著反問道:“你自己開店當老板,讓兄弟去開出租,到底什麽意思呢?”
陸齊似乎察覺到了寇大彪臉色難看,連忙解釋道:“我這不是建議你好好工作嗎?再說我做生意也很難做的,沒你想得那麽簡單。每天進貨、出樣,還要應對各種各樣的顧客,壓力大得很。”
寇大彪聽後,微微一笑,眼神如炬地盯著陸齊:“哦,對了。我前幾天正好去李龍那修電腦,李龍還和我說你現在車學得不錯呢?”
陸齊聽了這話,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眼神開始躲閃。他撓了撓頭,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結結巴巴地說:“啊,那個……是的,我現在學車和他分到一組。”說完,他連忙扯開話題,“對了,兄弟,你以前在儲能中學時不有個兄弟住在大世界對麵嗎?怎麽好久沒聽你提起他了?”
寇大彪冷哼了一聲,意味深長地說:“有些東西,我隻是不和你計較,不代表我不知道。”
陸齊尷尬地笑了笑:“兄弟,別說這些了。我心裏有數了,過去是我不懂事,這不,剛踏上社會嗎?也是情有可原的。”
寇大彪看著陸齊,歎了口氣:“我一直都沒變,可你們都已經變了。”
陸齊聽了寇大彪的話,也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他緩緩地說:“兄弟,我知道你是想幹大事的人,不是我不幫你,是我確實能力有限。你真的想做什麽事,你隻要和我開口,五萬塊!我直接給你,也不用你還。”
寇大彪搖了搖頭,苦笑著說:“你的心意我領了,但你也知道,我不喜歡欠別人人情。”
陸齊皺著眉頭,似乎想要反駁,但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他沉默了一會兒,嚴肅地說道:“兄弟,我知道你家裏也不容易,但我真的是能力有限,幫不上你什麽忙。”
寇大彪望著遠方,眼神中帶著一絲迷茫:“行了,別再說了,我相信你。”
陸齊看了看手表,提議:“要不還是去我店裏坐一會兒吧?下班我們一起吃個晚飯。”
寇大彪回答:“你店裏地方又不大,我們都坐在那,還怎麽做生意呢?你要不先回店裏,晚一點我們電話聯係。”
陸齊隨後轉身離開人民廣場。寇大彪坐在長椅上,點上一根煙,他的思緒再一次陷入了回憶之中。陸齊剛才提到自己儲能中學時的那個好兄弟,這讓他的記憶閥門一下子被打開。讓陸齊魂牽夢繞的女人叫曉雯,而曾經讓自己心動的女生也叫小雯。每次都聽到類似的名字,寇大彪的內心總會不自覺地一顫。而存在於他和小雯之間的那個人,就是他為數不多還能聯係的好友——宓一階。
在讀書的時候,寇大彪作為一個轉校生,被分到了七班。那時候,他並不像別的轉校生一到班級就那麽拘束,相反,他仗著自己總務處有姨夫在,第一天去就顯得極為活躍。但這恰恰得罪了綽號“女魔頭”的班主任崔老師。
隨著和崔老師的關係急劇惡化,這個學校也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麽是壓抑。一旦他稍微被抓到點把柄,班主任都會毫不留情地把他姨夫叫來數落一番,緊接著回到家,父親不由分說的暴打便隨之而來。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這個“滑稽王小毛”是何時變得內向的。可那時同學們也忌憚他和老師的關係,便沒人願意和他玩。而宓一階,作為班裏差生的代表,經常也在辦公室和寇大彪一起挨罵。這一來二去,漸漸地,他們二人雖然談不上好感,也至少互相混了個臉熟。
可真正拉近他們的,是那個紮馬尾辮的姑娘。當寇大彪發現小雯竟住在宓家隔壁,gaeboy裏的皮卡丘突然就成了串門的完美借口。
雲南路的老閣樓不足十平米,馬桶嵌在電腦桌下,宓一階母親燙著永不變形的波浪卷。她有著上海女性獨有的喇叭嗓音:“大彪啊,又來幫阿拉光光補課啦?”其實兩個男孩一下午都在聯機打《口袋妖怪》,小雯偶爾探頭送來洗好的水果,寇大彪的噴火龍就會莫名其妙輸給妙蛙種子。
隨著漸漸一起玩得時間久了,寇大彪也了解了宓一階的家庭背景。宓一階的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了美國,隻留下他和母親相依為命。他們住在雲南路這小小的閣樓,那小小的空間,雖然簡陋卻充滿了溫暖。宓一階的母親是個樂觀開朗、大大咧咧的女人,每次見麵,她都會熱情地招呼自己。
回憶至此,寇大彪不禁微微歎了口氣。他沿著綠化帶慢慢走著,腳步卻變得沉重起來。這一帶他熟悉得就像自己手掌的紋路。接下來的時間,他到底要去哪裏?他的心裏似乎有了答案。在他的內心深處,似乎還是期待著能偶遇自己曾經喜歡的女孩。
他突然還是想回到以前的地方再看幾眼,不知不覺便來到了大世界門口。這裏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他的回憶:街邊的新疆羊肉串店、小紹興,甚至是公共廁所邊下水道彌漫的陣陣酸臭味,都讓他感到無比親切。
寇大彪繼續往裏麵的弄堂走去。他在錯綜複雜的弄堂裏穿梭自如,就像一隻歸巢的鳥兒。他順著弄堂七拐八拐,最後來到了宓一階家所在的那棟樓前。他抬頭看了看那有些破舊的窗戶,然後緩緩走了上去。
穿過狹窄的樓梯,他再次敲響了宓一階那早已破舊的木門。開門的是宓一階的媽媽。她看起來有些憔悴,但眼神裏透著和藹。她看到寇大彪,先是一愣,然後臉上露出了笑容:“大彪啊,好久不見啦,快進來。”
寇大彪禮貌地笑了笑:“阿姨,您好,一階在嗎?”
“他今天周末加班呢?離下班還有段時間,你先進來坐。”宓一階的媽媽側身讓寇大彪進屋。
寇大彪走進屋裏,屋裏的布置還是和記憶中差不多。這狹小的空間不過區區幾平米,一張床就占據了大半的地方。緊挨著床沿的是一張電腦桌,而在電腦桌底下,竟然放置著馬桶和痰盂罐。
寇大彪坐在原本屬於宓一階的電腦桌前,顯得有些拘束。宓一階媽媽還是燙著熟悉的波浪卷,她的床頭依然放著宓一階父親年輕時穿軍裝的照片。
宓一階媽媽從床底掏出一罐可樂遞給寇大彪,隨後隨意地躺在了床上。看得出來,她並沒有把寇大彪當外人。
寇大彪擺手拒絕:“阿姨,既然宓一階不在,那麽我下次再來吧。”說完,他起身禮貌地點頭示意。
宓一階媽媽這時卻從床上坐起:“難得來一次,陪阿姨好好聊聊,別急著走。最近怎麽樣啊?”
寇大彪重新坐了下來,雙手放在膝蓋上,略顯局促地回答:“阿姨,我現在在徐匯我小阿姨的服裝店上班呢。就是外貿服裝,原來七浦路的那些衣服,你懂的。”
宓一階媽媽眼睛一亮:“喲,徐匯那裏啊,是不是有個叫大葫蘆的休閑服裝店啊?”
寇大彪一聽不自覺笑了:“大葫蘆?原來你也知道啊。這逼樣,是吃軟飯的,靠我阿姨幫他開店的。”
宓一階媽媽也笑了:“我和幾個姐妹經常去他店裏,他那個兒子賣相挺好的,和你差不多。”
寇大彪謙虛地笑了笑:“你們宓一階賣相也不錯的。對了,他現在有女朋友了嗎?”
宓一階媽媽搖了搖頭:“嗨,他有個屁的女朋友啊?哪像你啊?讀書時很多女孩子喜歡你。”
寇大彪苦笑著說:“阿姨,沒有的事。我不是你想得那樣的。”
宓一階媽媽皺了皺眉頭,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大彪,你今天過來,怕不是來看我們宓一階的吧?”
寇大彪尷尬地笑了笑,隨後低下頭沒有說話。
宓一階媽媽笑著搖了搖頭:“你今天來,不就想見見‘小小’嗎?”
寇大彪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回答:“這是哪門子的事,都不知道多少年了,我早就不記得了。”
宓一階媽媽輕輕拍了拍寇大彪的手:“大彪啊,都是過來人,你們小孩那點心思阿姨怎麽可能不懂。”
寇大彪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說:“阿姨,何必再提呢?人家不喜歡我,說再多也沒用。”
宓一階媽媽欣慰地笑了笑:“大彪啊,你這孩子是有點癡情。不過有些事情你也要怪你爸爸不好。”
寇大彪疑惑地問道:“阿姨,這話怎麽說?”
宓一階媽媽思考了一番,帶著調侃的語氣說道:“當初是你爸爸非要鮮格格地開摩托車送人家媽媽回家,你說人家爸爸知道了能高興嗎?”
寇大彪的內心突然一震,但還是故作鎮定地說:“嗨,這誰知道呢?阿姨,就憑我的賣相,根本就無所謂的。俗話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嘛。”
宓一階媽媽拍了拍寇大彪的肩膀,熱情地安慰道:“小夥子賣相這麽好,你愁什麽呢?回頭阿姨給你介紹女朋友。”
寇大彪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自嘲地笑了笑:“阿姨,看你說的,可不是嗎?”
宓一階媽媽依舊熱情地拉著家常,在她這兒,寇大彪這個有點陌生的客人仿佛還是那麽親切。可是寇大彪呢,卻又一次陷入了更深的回憶裏。在他看來,命運似乎就是從那時開始轉變的。
他不禁有些懊惱,要是一切能重來的話,現在的結果會不會有所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