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懸崖勒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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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大彪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一進門,就仿佛全身的力氣被一下子抽幹了。他徑直走向臥室,重重地躺倒在床上。想到明天又要早起上班,他渾身都不自在,感覺身體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壓力緊緊包裹著。
他的思緒亂成一團麻,怎麽也理不清。“賭球”這個充滿誘惑又危險的詞在他腦海中不斷盤旋。他開始嚐試代入元子方的視角來思考這些事,他也不禁問自己,如果自己是元子方,能不能抵禦住賭博的誘惑?
一個普通人一年到頭辛辛苦苦地工作,起早貪黑,掙的錢卻寥寥無幾。要是一場球贏的錢就相當於一年工資的錢,有多少人能忍住不去博呢?
寇大彪的內心也動搖了,他突然意識到,在賭博麵前,人性是如此脆弱。元子方或許一開始隻是抱著試一試、隨便玩玩的心態。可一旦嚐到了甜頭,或者陷入輸錢後想要翻本的惡性循環,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那元子方有別的選擇嗎?在上海,如果你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又該怎麽去生活?寇大彪暗自思忖,如果自己是元子方,要他在外麵租房住,甚至天天睡浴室,光是想想就覺得可怕。
元子方在這樣的條件下墮落,是不是情有可原?也許吧?有錢人才叫生活,底層的人隻是生存。
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那扇有些破舊的窗戶,斑駁地灑在寇大彪的臉上。他在陽光的輕撫下慢慢睜開眼睛,意識逐漸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父親早早帶菲菲去樓下,母親已經像往常一樣早早地在廚房裏忙碌著,廚房裏傳來的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在這個安靜的早晨顯得格外清晰。
寇大彪伸了個懶腰,起身準備換衣服去上班。他從衣架上取下牛仔褲的時候,口袋裏的紙條不小心掉落了下來。
母親正好從廚房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走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紙條。她放下碗,皺著眉頭走過去撿起借條,仔細一看,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母親皺著眉,眼中滿是疑惑與擔憂,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小毛,你這是問誰借的錢?”
寇大彪眼神躲閃,心虛地敷衍著:“媽,這是幫元子方借的錢,不過已經還了,你就別擔心了。”
母親眼睛一下子瞪大,音量不自覺提高,音調也變高了幾分:“你們幹什麽事要外麵借兩萬塊?”
寇大彪心裏一驚,知道瞞不住了,隻能編個理由,眼神遊移不定:“媽,元子方他媽要動手術,我隻能幫他外麵借錢了。”
母親望著寇大彪那心虛的眼神,氣得直跺腳,滿臉惱怒:“你別吹牛了,你們肯定沒幹什麽好事。”
寇大彪低著頭,小聲嘟囔,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這不是已經還了嘛,媽,你放心,我不是傻子。”
母親雙手叉腰,不依不饒地逼問:“你這是去借高利貸了吧?到底還清楚了沒有?別到時候人家討債討到家裏來了。”
寇大彪不耐煩地皺著眉,提高聲調:“媽,已經還掉了,我都這麽大了,這些事我自己心裏有數。”
說完,他匆匆吃了幾口母親做的早餐,就出門上班去了。他一邊走一邊在心裏想著母親的話,雖然有些煩躁,但也知道母親是擔心自己。元子方這次的事情確實給他敲響了警鍾,他明白,大家雖然是兄弟,但畢竟已經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經過一番折騰,擠公交、換乘地鐵後,寇大彪像往常一樣來到了服裝店,開始一天的工作。
今天店裏的生意從一開門就很不錯,顧客陸陸續續地進來,衣架間很快就熱鬧起來,大家都在挑選自己喜歡的衣物。
寇大彪卻完全不在狀態。他站在收銀台旁邊,看似看著顧客,可眼神空洞無神。他的心思早就被元子方賭博的事情占據了。
有顧客拿著衣服過來詢問尺碼是否合適,寇大彪先是一愣,像是突然從遙遠的思緒中被拉回來。他盯著衣服看了一會兒,眼神迷茫,過了好一會兒才含糊地回答:“嗯,這個……應該差不多吧。”他並沒有查看衣服的尺碼標識,也沒有根據顧客的身材給出合理的建議。
後來,一位顧客想要試穿一件衣服,大李讓寇大彪去倉庫拿一下。寇大彪迷迷糊糊地轉身走向倉庫,一邊走一邊還在想元子方賭博的事。他在倉庫裏轉了幾圈,眼睛在衣架上掃來掃去,卻沒有用心找衣服。最後隨手拿了一件就走出來,結果拿錯了款式。顧客皺起了眉頭,麵露不滿,還好小霞和大李趕緊重新去倉庫找對了衣服,才避免顧客掃興離開。
隨著時間的推移,店裏的顧客漸漸少了,眼看就要下班了。突然,手機鈴聲尖銳地響起,寇大彪看到屏幕上顯示著元子方的名字時,身體猛地一僵,手懸在半空中,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心裏猶豫著要不要接聽這個電話。
大李看到寇大彪的樣子,好心提醒:“你電話來了。”寇大彪這才仿佛從恍惚中驚醒,慌張地拿起手機,手指有些微微顫抖地按下接聽鍵。
寇大彪緊張得聲音都有些發顫,氣息不穩:“喂……”
元子方熱情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兄弟啊,怎麽說啊?晚上過來一起吃點東西嗎?”
寇大彪心跳陡然加快,警惕地提高聲音:“兄弟,你……你找我幹嘛?你該不會又想……又要借錢吧?”
元子方急忙在電話裏解釋,語速很快:“大彪,你搞什麽?怎麽可能又要借錢?”
寇大彪不敢輕易相信,眉頭緊緊皺著,繼續追問,聲音帶著疑慮:“你真不是找我借錢?兄弟,你可別騙我啊,我現在真的……真的經不起折騰了。”
元子方誠懇而沉穩地回答:“兄弟,我昨天回去後想了下,這件事確實是我不對。”
寇大彪稍微鬆了口氣,但還是有些疑慮:“沒關係,大家都是兄弟,我也沒放在心裏。”
元子方沉默了一下,然後認真而嚴肅地說:“大彪,我想告訴你,我已經決定不賭了。”
寇大彪瞪大了眼睛,完全沒想到元子方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過了幾秒才驚訝地問:“兄弟,你說真的?你真的想通了?決定收手了?”
元子方在電話那頭輕輕歎了口氣,語氣平靜又堅定:“嗯,大彪。我是認真的,我想了很久,有很多心裏話想和你說。”
寇大彪聽了,內心有些觸動,便答應了下來:“行,那我們碰頭再聊。”
下班後,寇大彪和元子方來到虹鎮老街。這裏充滿了老上海的煙火氣息,街道兩邊擺滿了各種攤位,小吃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路邊攤的桌椅有些簡陋,地麵是那種有些粗糙的石板路,周圍有一些老舊的路燈,昏黃的燈光灑下,映照出周圍人們忙碌的身影。這裏的人群熙熙攘攘,有剛下班的打工人,有出來閑逛的老人,還有追逐嬉戲的孩子。各種嘈雜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有攤主的叫賣聲,有人們的談笑聲,還有遠處車輛駛過的聲音。
寇大彪和元子方找了個路邊攤空位坐下。夜晚的微風輕輕拂過,帶著虹鎮老街特有的煙火氣息,雖有涼意,卻吹不散兩人之間略顯沉重的氛圍。
寇大彪看著元子方,率先打破沉默,目光中帶著探尋:“今天你說的事,是真的想通了?”
元子方深吸了口氣,堅定地點點頭,眼神裏透著決然:“我真的想明白了。是時候該好好做點正事了。”
這時,攤主把兩盤炒麵和幾串烤串端了上來。元子方拿起一串烤串,咬了一口,緩緩地說,嘴裏還嚼著食物:“兄弟,你知道嗎?黃雷家裏出事了。”
寇大彪一邊往嘴裏塞著炒麵,一邊含糊不清地問,腮幫子鼓鼓的:“怎麽了?什麽事大驚小怪的?”
元子方放下手中的烤串,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臉上滿是凝重:“我也是今天聽黃雷說的,他爸因為玩百家樂,已經把他們家的房子輸掉了。”
寇大彪瞪大了眼睛,嘴裏的食物差點噴出來,滿臉震驚:“什麽?他爸不是莊家嗎?還能把房子輸掉?這怎麽可能?”
元子方苦笑了一下,臉上帶著無奈:“大彪,是真的。就一晚上的事,現在黃雷女朋友也和他分手了,他受了很大的刺激。”
寇大彪皺著眉頭,眼中滿是擔憂:“那黃雷他們一家現在住哪?”
元子方搖了搖頭,不太確定地回答:“我沒細問,估計還是住在原來的房子。隻不過現在要交房租。”
寇大彪歎了口氣,臉上滿是感慨:“賭博真是害人不淺啊。你說你還敢再賭嗎?”
元子方喝了一口啤酒,冷靜地分析道:“我那點錢在黃雷他爸眼裏簡直是小兒科,人家都輸得傾家蕩產了,我還賭個雞毛呢?”
寇大彪默默地點了點頭,目光中帶著關心:“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想清楚了,就別再手癢了。”
元子方眼神堅定地看著寇大彪,臉上帶著樂觀的笑容:“兄弟,現在想想確實太可怕了,真的沒錢還,說不定真的要被人家追殺的。”
寇大彪拍了拍元子方的肩膀,欣慰地看著他:“兄弟,你不是沒腦子的人,之前隻是你運氣好上岸了。萬一輸了呢?我們在這路邊吃東西的機會都沒了。這也算是老天給你的機會。”
元子方笑了笑,感激地看向寇大彪:“嗯,兄弟。謝謝你一直以來陪著我。這輩子我們都是永遠的兄弟。”
寇大彪擺擺手,真誠地回應道:“兄弟,希望你說到做到吧。”
元子方舉起酒杯,充滿信心地宣告:“放心吧,兄弟。來,幹一杯,就當是為我們的新生活幹杯。”
寇大彪舉起一次性塑料杯子,思緒隨著酒液晃動。這已經不是元子方第一次宣稱要遠離賭博了,他真的能做到嗎?元子方以往花錢如流水,早已習慣了那種奢華的生活。不賭博的話,他拿什麽維持生計呢?自己渾身上下的衣物加起來的價值,都抵不上元子方一件阿瑪尼襯衫。寇大彪實在難以相信,習慣了大手大腳的元子方會徹底改變。不過,今天他們坐在路邊攤吃東西,這也許真的是元子方想要改變的一種信號,寇大彪心裏又隱隱有了一絲期待。
碰杯之後,酒液在胃裏翻滾,剛剛那番對新生活的期許還縈繞在空氣中。
元子方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平靜,他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然後站起身來朝著一個方向招手。
寇大彪順著元子方招手的方向望去,看到一個男人緩緩走來。這個男人頭發略顯淩亂,眼睛有點浮腫,走路的步伐也不太穩,仿佛背負著很多東西。
隨著距離拉近,寇大彪認出這是黃雷。他知道黃雷原本就住在附近的高檔小區,走過來也不過是幾步路的事,可這種地方,像黃雷這樣的有錢人之前肯定不會來。
黃雷走到桌子跟前,眼神中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全然不顧周圍人的目光,朝著攤主喊道:“老板,給我來一箱啤酒,冰的,快點兒!”那聲音帶著一種急切與放縱,在這嘈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突兀。
剛坐下,黃雷的目光就直直地投向元子方,眼神中帶著一種癲狂的渴望,嘴裏含糊不清地嘟囔著:“阿方啊,你得幫我去找女人,我現在是想通了,就想找點樂子。”一邊說著,嘴角還歪歪斜斜地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那笑裏透著一種自甘墮落的絕望。
寇大彪看到黃雷這個樣子,心中瞬間充滿了不屑。他覺得黃雷這種人,簡直和陸齊一模一樣,有女朋友的時候,滿心滿眼都是那個女人,什麽時候想起過兄弟?現在女朋友沒了,就跑來找所謂的兄弟傾訴。這種人,其實一點都值得不同情。
寇大彪皺了皺眉頭,身體不自覺地往旁邊挪了挪,眼神直勾勾地瞪向元子方。
元子方對寇大彪眨了眨眼,接著又瞟向一邊的黃雷,“老板,再來一盆炒螺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