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節一晃，已是七月。
    結束了夏收的泯南，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夏種，農田之中一片繁忙。
    這次夏收，高產稻種已經在太平莊等幾個試點播種成功，收成提成倍提高。這次夏種，新稻種也開始在泯南推行，糧食或將繼續增產。
    而且隨著喬銀遠洋回歸，又有一些新興產業在源州悄然建起。銀行，證券，保險，這些大肅人聞所未聞的機構，紛紛開始掛牌營業。
    甚至喬銀帶回來的懷表，八音盒，擴音筒，羽毛筆，還有風車，鑄幣器等新鮮玩意兒，也被洋務衙門的人開始學習，鑽研，仿製，改良。
    特別是那座風車和鑄幣器，它們的價值實在太大了。其複雜的傳動機構和工作機械，在極大程度上彌補了大肅工場的不足，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一次產業升級。
    源州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開始消化新生事物，完全得益於現在寬鬆的社會環境。
    就在前天，朝庭已經下旨，正式確認了議會的合法地位，刑部也分立為立法和司法，新政在泯南正式試行。
    從今以後，泯南的立法由議會負責，審理案件由司法署下轄的省級機構，也就是泯南提刑司負責。知府，知縣這些行政主官，也終於從繁瑣的案卷中脫離出來，能一心一意做好行政上的事情了。
    專門的人做專門的事，專門的事，也必須交給專門的人才能做。
    正因為所有人都能各司其職，才讓各衙門的工匠能專心至致鑽研手上的項目。
    仁政讓好人安身立命，壞人舉步維艱；惡政讓好人提心吊膽，壞人上竄上跳。
    在一個人人都擔心被人舉報，人人都想揭發別人的社會中，再有才能的人也沒有精力鑽研任何東西了。所以泯南的安定，需要絕對的力量來維護。
    這股力量，就是洋務衙門的海軍。
    “小銀你看！經過兩年打造，藍銀龍骨和肋骨基本完成。剩下的就是為它建成船體，隻是考慮到今後的製造成本，這項工程暫時放緩了下來。”
    湖陽造船場，祁雲偉正向喬銀介紹著一座新船骨架。
    這座長近三十丈，寬過五丈的巨大龍骨和肋骨，正是兩年前就開始鋪設，用藍陀銀鬆木構建而成的戰艦骨架。如今總算初具雛形。
    難以想象，這艘戰艦如果打造成功，將是何等壯麗？那個時候，再給它裝上新式的電磁巨炮，必然是劃分海軍的一個分水嶺。
    當然，這隻是理論上而已。喬銀自然清楚，近年來戰艦更新太快，可能過幾年這艘戰艦造好，卻已經落後於時代，能直接放進博物館。
    “大人是說，應該給它裝上鐵甲吧？”
    “是，當然也不全是。”
    祁雲偉看著這座巨大的骨架，並沒有因為它的宏偉顯得過於興奮，“我們的鐵甲艦還沒有完全試製成功，東瀛卻已經要將之淘汰了！就算給它裝上鐵甲，那也隻是一個漂亮殼子而已，我有時真難以相信東瀛的海軍能成長這麽快。”
    喬銀則是說道：“技術上的升級，從來不是一蹴而就。我確定，東瀛在很多年前就開始研究鐵甲艦了，隻是碰巧出現在我們的爆炎神符誕生後，讓我們錯誤的以為他們是為了對抗新的火炮才鑽研出鐵甲艦！直到我們自己開始鑽研，才發現這根本不是幾年內就能做出來的。”
    “不錯。”
    祁雲偉也非常讚同這個觀點。
    “所以東瀛為了回攏資金，有意轉移鐵甲艦的產業鏈，我們絕對不能錯失這次機會！一來，憑現在的積累鑽研這項新技術，必然要浪費太多時間，二來……我們也因為這座藍陀銀木的骨架，積累到了重要的經驗數據。”
    喬銀聽了，眼睛頓時一亮：“難道？……”
    “不錯，就是打造真正鋼鐵戰艦的經驗！”
    祁雲偉點點頭，“藍陀銀木無比堅韌，硬度比輸精鋼，柔韌也堪比玄鋼，用它打造而成的骨架，為造船場提供了重要的支持！你應該知道，我們的煉鋼場已經能大批量冶煉螺紋鋼了，單以建築材料來說，它完全可以取代藍陀銀鬆，甚至質量要更好。”
    “是啊！”
    喬銀不由得有些期待，“就是說，我們生產鋼鐵的規模，已經足夠支撐起打造鋼鐵戰艦的需求了？而且對骨架的構造也基本完備，現在需要的就是構建鐵甲的數據和經驗，這個經驗就在東瀛那裏。”
    祁雲偉輕輕噓了口氣：“不錯，就怕產業轉移不一定能談成。”
    喬銀則是笑道：“放心吧，這是板上釘釘的。”
    祁雲偉似乎還有些把握不足，邊慢慢邁開了步子，邊問道：“你怎麽這麽有把握？”
    喬銀跟在祁雲偉的身邊，和他並肩而行：“周邊這麽多國家，能夠承接這份產業的也有不少，大戎就是其中一個，安南也算一個，就是神風，出雲這些島國也未必沒有這個胃口。但東瀛偏偏找了他們最不待見的大肅，可見我們這裏必然有吸引他們的東西。”
    “你是說……”
    祁雲偉很快明白了過來，“藍銀風車？”
    “對！”
    喬銀回答得很肯定，“戰艦最重要的始終是動力，不然它修得再堅固，也隻是海上的死魚罷了。以後戰艦要朝著鐵甲艦，甚至鋼鐵戰艦發展，質量必然越來越大，需要的動力也越來越高，這也是東瀛必須解決的問題。”
    “的確如此。”
    祁雲偉發現，年輕人就是比自己腦筋轉得快，“那你怎麽看待這件事？雖然以目前的狀況來看，鐵甲艦沒有解決動力問題之前，我們的戰艦配上新式巨炮，的確占有優勢。但慢慢耗下去，東瀛未必不能在我們造出鐵甲艦之前，先解決動力困境。”
    喬銀則是說道：“理論上是這樣，但這個理論隻存在於東方而已。如果我們互相封鎖技術，隻會越來越落後，最後淪為其他世界的奴隸！東瀛提出產業轉移，其目的是為了他們的國家利益，但本源卻是來自整個東方世界的自我調節，就像季風一樣。”
    “……”
    祁雲偉感受著吹到臉上的熱風，不由得就想到喬銀帶回的那些新奇玩意。
    “既然是交換產業，我們就和衙門共同商議一下吧？你說得有道理，我們的目光不能隻放在東方，外麵的世界有什麽強敵，現在還知之甚少。”
    說著，二人穿出造船場，向瑚州大營而回。
    沿路的灘塗上，又聚集了不少外地過來的流民。新政雖然辦得紅火，但隻富了源州一地，泯南，包括大肅其他地方，百姓的生活依然貧苦。
    “再過倆月，又要出海了！”
    遠遠望了這些流民一眼，祁雲偉興奮之情頓減，“一年年往外安置，流民卻永遠也安置不完！不知何時才能真正天下富足？”
    喬銀說道：“一年年努力下去，終究會有成功的那天吧？您不在了還有我們，我們不在了還有後人！隻要我們每一代人，做好每一代人的事就行。”
    “嗯，說得好！”
    喬銀的話，讓祁雲偉的腳步又堅實了許多。“那這次出訪，我們派誰去比較合適？”
    “哈哈，當然還得是我了。”
    喬銀當仁不讓接下了這個差事，“當然還有郎先生！他熟悉東瀛，好打交道。”
    “好！”
    ……
    這段時間，東瀛重新在國事上搞起了動作。
    他們向大肅發出合作信號之後，又趁熱打鐵，與句麗也緩和了外交關係。此舉讓大戎再次警覺，隻得放緩了西征的準備。
    句麗是大陸的跳板。東瀛與句麗的關係好與不好，都對北方局勢有著很大的影響。
    大肅也因為與東瀛有了合作意向，不好再直接幹預，隻能呼籲大戎和東瀛雙方保持克製；大肅和大戎剛剛升溫的關係重新開始回冷。
    但另一方麵，東瀛確定了與大肅的合作基調後，開始派出使臣向安南方麵施壓，督促安南盡快簽署停戰協定，並向大肅賠償戰爭損失。
    因為安南賠款越多，東瀛就能越順利與大肅完成合作，好賺到這筆錢。可以說東瀛這回均勢大陸的目的又達成了，好處也得到了，還樹立了國家形象。
    不過這並不影響大肅與東瀛之間的合作。
    畢竟現在處於蜜月期，明知道餌子下麵有鉤，大肅還是會咬上去。
    七月中。大肅總理衙門應邀，派遣使臣前往東瀛常崎進行國事訪問。
    奉命出使東瀛的，正是洋務衙門的喬銀。與之同行的官員還有郎先生，馬昀等幕僚，主要任務是促成兩國合作交流，互通有無。
    “咱們這船，越來越快了啊？”
    飛剪船在遼闊的東海之上飛馳。喬銀和郎先生站在船頭，已然遠遠望見東瀛了的陸地。
    盛夏時節，東南風盛行。飛剪船順風順水，僅僅數日就從泯南駛到了東瀛。
    這次出訪，喬銀隻乘了一艘飛剪船。一來他在丁憂，不想太過招搖，二來大肅艦隊還要留下來震懾安南，再有一點，是不想在東瀛麵前弄斧。
    郎先生說道：“這次商談，東瀛要拿鐵甲艦的產業換咱們的通訊產業，要談成的可能性不低。不過東瀛味口不小，恐怕別的東西也想要？”
    說著，他回頭望了一眼飛旋的藍銀風車。
    喬銀說道：“隻要他們還有拿得出手的產業，咱們深入交流一下也未嚐不可！文明之間，本就應該互相交流，隻是不同時期有不同的方法而已。”
    郎先生則是有些擔憂：“但這次商談，是東瀛邀請我們，在別人的地盤總歸是被動的。”
    喬銀點點頭：“理論上是這樣，畢竟我們有通訊優勢，如果在源州談判，對東瀛又不公平。好在現在時代變了，我們交換的是產業，並不是簡單的以物易物。”
    郎先生聽了，似乎也想通了其中關節，微微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