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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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你進化還管你在山海經第幾頁?!
    慌亂的眼神,顫抖的聲音,瘋批的表情,身體止不住的戰栗,眸子卻滿是冷靜,這就是頂級的演技麽?
    這女人能做到公司銷售部的部門經理不是沒有原因的!
    雷宏天邊反思自己僵硬的演技,邊拉攏了身邊幾個六神無主的老哥一同打開地鐵門了。
    在遇到群體事件的時候,大多數普通人總會不自主地盲從第一時間出頭號召指揮的人。
    在眾人協力下,地鐵才剛停穩,車廂門就被眾人硬生生地掰開了。
    雖然濃煙四下彌漫,但光線不足的地鐵行駛通道對眾人而言,還是陌生且帶有一定的未知恐懼感的。
    在車廂門被打開後,反而沒有乘客們亂擠亂撞的現象出現。
    兩人衝出地鐵外,攀上了維修人員通道。
    其他人見有人帶頭,也不再猶豫,一轟而出。
    其它節車廂的乘客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隱約聽到“車廂起火啦”“有炸彈啊”的喊叫,就算沒有看到火光濃煙,也有不少人扒門離開了車廂。
    一時間四下都亂哄哄地就跟晚上九點超市生鮮產品打四折一樣。
    雷宏天感慨“這樣做不知道會不會導致有人受傷。”
    “得了吧,沒死人就好了。”林若瑜一番發泄後倒是穩下了心神,“接下來我們要怎麽做?”
    “林經理你……”
    “叫我名字,或是叫我若瑜姐吧,我比你大,這樣叫你不吃虧。我也叫直接叫你名字好了,別林經理來雷經理去的。”
    林若瑜直接打斷了雷宏天。
    兩人共同經曆了這一切,早已不再是往日生分的同事關係了。
    雷宏天笑道“好吧,若瑜姐。我的打算是先找到事故的原因。如果是固定一個時間發生意外,那最大的可能是,車廂裏裝有定時炸彈。但之前地鐵晚了十秒才啟動……
    “不用講得這麽囉嗦,我聽得明白。”
    林若瑜再次幹脆地打斷
    “如果說地鐵是行駛到固定位置後,才會引發爆炸,這就有三種可能了。
    “一是地鐵自身存在問題,由什麽未知故障引發爆炸。
    “二是地鐵通道被裝了炸彈,地鐵經過的時候引發了爆炸。
    “三是地鐵列車上有炸彈,不過並非定時引發,而是由人為控製著進入固定的地點才引爆的。”
    在經曆了一番歇斯底裏之後,林若瑜的心態明顯成長了不少。
    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理智思考分析,真是讓人心安的隊友啊……雷宏天點點頭,並沒有因為對方的打斷而心有不滿,同意了這個行事雷厲風行女強人的看法。
    “地鐵自身的問題應該能排除,地鐵列車本身不帶能源,動力多由外部的第三軌或是接觸網供能,而爆炸卻像是直接在車廂中發生的。”
    雷宏天平時閑著喜歡網上看亂七八糟的科普,即時手機搜索了一下,多少還是能大致了解地鐵的運行情況的。
    周邊的乘客在脫離慌亂期後,已經開始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查看起來,很快大家就發現起火的隻是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在火被撲滅後陸續回到了地鐵上。
    林若瑜發現雷宏天提到“爆炸”時有乘客看了過來,壓低了聲音
    “同樣,我也感覺不像是在地鐵通道上埋有的炸彈。”
    地鐵通道的爆炸波及地鐵車廂內部,和地鐵車廂之中發生的爆炸,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形式,何況以地鐵的運行模式,要在通道裏安放炸彈還真不是一件隨隨便便就能做到的事。
    “下一次,想辦法確定爆炸的發生點,然後找機會查看附近乘客的行李!”
    兩人對視了一眼,打定主意決定先朝可能性最大的方向先進行調查。
    “若瑜姐你的電話怎麽還沒來?”
    雷宏天突然發現哪兒有點不對勁了,算算時間已經超過三分鍾了,然而林若瑜女兒的電話卻還未打入。
    林若瑜一摸包包,臉色微變“我的手機不見了……”
    看來這趟地鐵一直都有小偷的存在,隻是前幾次小偷沒機會下手,這次兩人一心想著縱火,無暇留意其他,倒是給了小偷可乘之機。
    不過兩人倒是不在意,和被火焰吞噬的感覺比起來,丟個幾千塊的手機真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件事了。
    更何況,一會怕是這段時間還會重啟,經曆完這一次的區區致命傷後,甚至不用叫一聲“機來”手機就會自動回歸了。
    地鐵司機已經開始通過列車廣播呼籲乘客們回到地鐵上,雖然從地鐵中出來、走上維修人員通道的乘客並不多,但一時間中,幾個車廂門處還是熙熙攘攘的,避免不了混亂。
    雷宏天與林若瑜最先離開地鐵列車,自然就排到隊伍的最後麵,正等著那些罵罵咧咧的暴躁老哥們回去時,第六次爆炸就這樣突然地發生了。
    這次似乎爆炸點離兩人更近,地鐵的鋼製門甚至還被整個掀飛,將來不及躲避的人群活生生地犁成了兩塊。
    雷宏天的身體就如同碰到熱刀子的黃油一般,瞬間就被齊腰切成了兩半。
    在讓任何一個正常人都能崩潰失去意識的痛苦中,他居然還有空羨慕了一下林若瑜——
    她是齊胸被破成兩片的,立時就殞命了。
    而被腰斬的雷宏天,足足在近半分鍾之後才因過失血過多而失去了意識,甚至還不清楚自己什麽時候才算是真正死去。
    人的神經很是脆弱的,但在經過刻意的疼痛忍耐訓練後,可以使人受到痛苦時咬牙堅持不昏迷過去。
    在前幾次在爆炸中死亡的經曆,給雷宏天的神經記憶帶來了一定的適應性,因此他並沒有因為疼痛而馬上昏迷,反而在這次死亡中遭受到了巨大的痛苦。
    這一次的爆炸出乎兩人意料之外,地鐵並非是行駛到某一個固定地點才引發爆炸的!
    人為控製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臉上毫無血色的雷宏天扯住了臉上同樣蒼白的林若瑜“先下車再說!”
    他實在不想在短時間內再死一次了。
    不過看著林若瑜在衝下車門時故意擋了一下茶樹菇大媽、結果自己反而被衝撞得一趔趄時,雷宏天還是不由得嘴角微微上翹。
    理論上來說,大媽撞到並怒罵林若瑜,已經是好幾輩子之前的事了,而林若瑜在死去活來之間,卻是到現在還記著仇。
    當然如果非要說那隻是十來分鍾前發生的事,那也好像沒啥毛病……
    果然女人都是很小氣的,無論她多漂亮,多讓人心安。
    雷宏天暗自再次警醒以後千萬不要得罪女人。
    地鐵再次啟動,這次留給他們討論的時間隻有三分鍾。
    這列地鐵並非是國內最新的樣式,除車頭車尾外,一共有四個車廂,每個車廂每邊三個門。
    具體上一次爆炸為何沒在發生在固定行駛地點,兩人也毫無頭緒,不過雷宏天卻是找到了上次爆炸的大致方位,在第二節車廂的第三個門,也就是6號門附近。
    “這炸彈很有可能位於第二節車廂,下一次我們不要幹擾地鐵的正常行駛,讓炸彈正常引爆,我盡量在臨死前確定爆炸的具體位置,甚至是誰攜帶炸彈!”雷宏天說道。
    “你?”林若瑜疑惑道。
    “若瑜姐,下一次循環的時候你先下地鐵,免得再次承受死亡的痛苦,就我留在地鐵上好了。”雷宏天輕聲說道。
    他的這個提議被林若瑜堅定地否決掉了。
    “宏天!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死亡之後,時間線突然恢複正常了,我該怎麽辦?”林若瑜緊咬著下唇問道。
    雷宏天一愣,這點他還真沒去深思。
    “那若瑜姐你就出站打車去高鐵站,然後找你女兒去啊……哎哎哎,別打別打。”雷宏天舉起手防禦著林若瑜的進攻。
    林若瑜厲聲喝罵“你是不是想我下半輩子都活在愧疚之中!”
    她寧願兩個人共同承受無數次死亡的痛苦,也不願意承受在雷宏天一個人死去後的時間線突然變正常——哪怕是億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這女人,手勁可真大啊,下手還一點都不留情……雷宏天握住了林若瑜的手腕,製止了她,輕輕地笑了笑,然後無比認真地看著對方
    “若瑜姐,我患了漸凍症,沒多久可活了,而且臨死前還會承受特別大的痛苦。
    “我今天已經向公司提了離職了,拿的這個行李箱不是出差,而是準備回一趟父母家,然後……”
    這是雷宏天重生回到二十六歲時的第七天,上一輩子最後幾年裏過的日子,清晰地刻印在重生後雷宏天的腦子之中。
    他患了肌萎縮側索硬化運動神經元病,也就是漸凍症。
    在雷宏天完全失去行動力,靠著插食管、尿管,注射營養液而生存時,無論他如何哀求,父母卻是怎麽都不願意放棄他。
    雷宏天在這城市拚搏出來的房子車子賣了。
    老家的房子也賣了。
    爸媽當著他的麵時強顏歡笑,但雷宏天心中卻十分地明白,在他沒看見的地方,他們是整日整夜的以淚洗麵。
    老爸以前抽開的煙,都是二十多塊錢一包的,兩三天抽一包的樣子。
    在雷宏天病倒後,老爸改成抽三塊錢一包的煙。
    一天兩包半。
    兩年後,一直被家人鼓勵著堅持沒放棄的雷宏天,看著老爸因為肺出了問題,先他而去。
    老媽也是在重重打擊之下,病倒在床上,痛苦了一個多月後逝去。
    臨終前的回光返照,呢喃著的盡是“我可憐的宏天啊……”
    死不瞑目。
    失去了父母,雷宏天自然就見識到了所謂的親戚的嘴臉。
    這也不能怪他們,誰願意背負這樣的一個無盡的負累?
    呼吸衰竭,窒息著絕望等死的那種感覺……
    雷宏天不認為還有比這更痛苦的死法。
    然而他卻重生了。
    似乎隻是睡了一個長長的覺,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在雷宏天重新睜開雙眼的那一刻,他幾乎要瘋狂地吼出聲來!
    這是上帝給他重新來過的一次機會嗎?這是命運的補償嗎!
    雷確實重生回到確診漸凍症的大半年之前的時光,但老天似乎並沒有彌補他的意思,他第一時間發現了潛藏在他肌肉中的不協調感。
    檢查。
    確診。
    二十多年來一直持有的唯物主義觀科學觀,在刹那間坍塌。
    在發現自己重生後仍舊患有漸凍症後,他甚至連訴說的欲望都失去了,隻覺得這個世界似乎並非是真實的一般。
    他無比的孤獨。
    前幾次車廂爆炸,雷宏天並沒有表現出林若瑜那樣的驚恐或是強烈的求生欲望,根本就源於他覺得這個世界,不再是他往日認知的真實世界!
    那馬上就要全身癱瘓在床上靠著呼吸機度日的爛命一條,真的值得去拯救嗎?
    雖然他放不下在這個世界中對父母的感情,即便因重生而懷疑這個世界,他也希望在這個“不知道真實與否”的世界中,他的父母可以過得更好,得以安度晚年。
    世界可能是假的,但父母的愛卻是真的。
    然而這時候,雷宏天卻發現了,今天經曆的“重生”或是說“生命的重啟”循環,並非隻針對他一個人。
    還有林若瑜跟他一起!
    他開心瘋了,就算是死去活來也壓製不了他的這種開心,正所謂莫愁前路無知己,上墳路上擠一擠。
    無論林若瑜是不是外界為他那可能在缸中的大腦輸入的信息,至少在這一刻,雷宏天心中那種難以訴說的孤獨感消失了。
    他……還有同伴!
    雷宏天也解釋不清楚自己的心態,但他確實有了一種近乎喜悅的感覺,以至於向林若瑜說出了內心深處最大大的秘密!
    林若瑜一時間呆住了,吃吃地問道“漸……漸凍症?”
    雷宏天點點頭“嗯,上知天文下肢癱瘓的霍京得的那個,目前無藥可救。”
    雖然雷宏天一副雲淡風輕毫不在乎的表現,但林若瑜表情卻從驚訝轉換成了憐憫,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憐憫。
    這也是雷宏天並不願意將患病一事告訴其他人的原因,他不喜歡這種廉價的同情。
    讓雷宏天完全沒想到的是,林若瑜下一個動作竟是突然直接就將他摟入懷中
    “我可憐的宏天……”
    雷宏天如同被電擊一般的呆住了。
    就在上一世,母親在臨終前一直放不下的就是已經無法動彈、生活不能自理的雷宏天,臨死前的一刻不停地呢喃著的也是這句話。
    兩人的語氣竟然出奇的相似!
    都帶有一種深深的憐愛與無奈在裏麵!
    他就這樣呆呆地,被林若瑜抱著,如同繈褓中的嬰兒一般。
    在這一瞬間,什麽堅強,什麽尊嚴,什麽真真假假,都在林若瑜這泛濫的母愛麵前軟化了下來,如遇到陽光的春雪般逐漸消逝得無影無蹤。
    三分鍾轉瞬即逝,再次回到車上時,兩人什麽都沒來得及討論。
    林若瑜似乎有點尷尬“宏天,我剛……”
    雷宏天卻是伸了個懶腰,似乎剛睡醒一般,精力十足
    “若瑜姐你……挺軟的。”
    說罷哈哈大笑,也不再要求林若瑜離開地鐵,轉身向第二節車廂第三個門方位快步行去。
    林若瑜也明白雷宏天的意思是不想兩人陷入自哀自憐的情緒中去,被雷宏天這麽刻意地一調笑,反倒不覺得尷尬了。
    做了這麽些年的銷售,她什麽場麵沒見過,當下便啐道
    “毛頭小夥子也敢吃你若瑜姐的豆腐?”
    正待快步追上時,突然間心有所感,反手扭住了一隻瘦小的手腕。
    那是一個看起來十五六歲左右、頭上挑染著七八種不同發色、卻將頭發很隨意地用銀色的蝴蝶皮筋隨意的束在腦後、活脫脫一個教科書般不良少女的手腕。
    “就是你偷了我的手機?”
    彩毛不良少女臉上戴有口罩,但也能看出她被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就立時想抽回手來。
    隻是沒想到林若瑜的手勁這麽大,少女一時間沒掙脫開來,隻能嘴硬道
    “什麽叫偷‘了’你的手機,你手機不是好端端地在包裏麽?”
    林若瑜一愣,才想起她的手機“這一次”確實好像還沒被偷,而她剛用“偷了”這種完成時態的說法,確實也似乎不太對。
    雖然對方的話語裏也有語病在裏麵——你要是不把手伸進我的包裏,又怎麽知道我手機在包裏麵?
    雷宏天此時已經走到了下一節車廂中去,沒留意到這邊發生的事情。
    地鐵裏的乘客們更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少數幾個人還拿手機出來拍攝。
    雖然論吵架(甚至打鬥)林若瑜並不慫這個彩毛丫頭,但此時對方還沒對她手機下手,加上在無數次爆炸、重生以及時間循環麵前,手機丟不丟已經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完全無需注重的事了,她也沒心思再去鬧大。
    反正嘛,一會就全都重啟了。
    林若瑜笑了笑,鬆開了手,不打算再追究這事了。
    對方卻一副不願意就這麽息事寧人的樣子,也可能是準備盜竊時被抓現行,一時間心虛得很。
    少女帶著擠出來的哭腔叫道“哥,這老女人欺負我!”
    ……老女人?
    林若瑜隻覺自己額頭的青筋似乎跳動了幾下,看見一個瘦削的黃毛青年排開人群擠了過來。
    “就是你欺負我妹妹來著?”
    黃毛青年邊說邊上前推了一把林若瑜的肩膀。
    他雖然口頭上惡狠狠的,不過下手並不重,林若瑜隻要小退一步便可輕易躲開,卻沒想到背後有人用力一扯她,反而讓她順勢坐倒在了地上。
    “你居然打女人?”林若瑜聽聲音就知道是雷宏天,不知道他為何又返回來了。
    黃毛呆住了。
    喂喂喂,我分明沒碰到那女人好吧,她怎麽就倒地了?
    你這是要訛我吧?一定是要訛我吧?
    “哥!”
    彩毛上前來拉住了黃毛的胳膊,帶有斥責意味低聲道
    “你怎麽能真動手啊?這不才關了三個月出來呢,給我注意點!”
    黃毛當場就想哭了,我還真是沒碰到這個女人啊!
    雷宏天瞟了一眼彩毛伸出來的手。
    那是一隻極度枯瘦的手,皮包骨頭的、極度不健康的那種瘦,甚至能想象得到這個女孩子藏在衣服裏的胳膊可能都隻是骨頭外麵隻貼著一層皮,看不到多餘的肉。
    而她的頭發雖然染得五顏六色,但發根底部新長出來的頭發那裏,卻是呈現出一種似乎是營養不良的枯黃色。
    在現代社會中,已經很少能在城市裏麵見到這樣常年營養不良的人了。
    更有可能是對方身上患有嚴重的疾病。
    上一輩子雷宏天在去世前,在醫院的重病房中見過很多這樣的人。
    他們有些人甚至比雷宏天離開得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