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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策馬奔騰的快感是沒騎過馬的人所不能想象的。
    但是，張落雨的心情卻一點都不輕舞飛揚，反而隨著遼東的接近，越來越沉重。
    太慘了，太窮了，太慘不忍睹了……
    大片大片的荒田，瘦得皮包骨頭的百姓，隨處可見的白骨，偶爾還能看到盜賊肆虐的慘狀：被活生生砍死的農夫，下體糜爛的農婦以及少女，以及在屍體上啄食的、眼神陰翳的禿鷲……
    讓人很難相信，這居然是一個龐大帝國所能呈現出來的場景。
    越靠近遼東，這種景象就越多，甚至於，一些金錢鼠尾的遊騎也開始出現，真正的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親手擰下來一個金錢鼠尾的惡心的腦袋，張落雨的臉色十分難看。
    這次的心境和他前兩次穿越的時候完全不同。
    第一次，那是個架空的曆史世界，那裏的人們雖然也生活在戰亂中，比起慘狀來，或許比眼前看到的更甚。
    但是那句話怎麽說的？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他或許會同情那個世界的百姓，但沒有太多的感同身受，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如何完成任務上。
    為百姓帶來更好地生活？
    那隻是為了富民強兵、維穩統治、攀科技樹必備的東西而已。
    第二次，三國世界，他出現時就在徐州，而當時的徐州城已經被穿越者深深的影響，那裏的百姓雖然也並不十分富裕，但是起碼能做到溫飽，且精氣神十足。
    至於徐州以外的地界，百姓生活是什麽樣，他沒有見到，也就不會在心裏產生什麽波瀾。
    而在這裏的感官則完全不同。
    眼下他所見到的人們，都流著和他一樣的血，有著和他一樣偉大的祖先，和他同屬於一個群落，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無論時空如何糾葛，他和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偉大的名字：漢人。
    如果拋開什麽主世界、小世界這些不談，甚至於，這些人正該是他的先祖，或許他太爺爺的太爺爺的太爺爺……
    就生活在這片偉大而壯闊遼遠的土地上，正在努力的從地裏刨取不多的糧食，並且從中拿出大部分來繳納沉重的賦稅，還要忍受閹黨的禍害、東林黨的脅迫、來自建奴隨時隨地的威脅以及愈演愈烈的天災……
    而在不遠的未來，大概也就是十八九年之後，他們還要承受一次慘絕人寰的侵害與壓迫，大好山河，赤地千裏，民眾流離失所，易子而食，慘絕人寰……
    這個偉大的民族在過往的曆史中承受了太多太多的磨難，遠在秦漢時期就要忍受匈奴的威脅，三國魏晉之後的五胡亂華，泱泱華夏居然隻剩下最後的幾百萬人，烏衣南渡以後數百年再無力北望，
    大唐盛世終結了這一切，但也隻是曇花一現，隨後再次進入到無休止的戰亂之中，甚至一度成為被人肆意宰殺的牛羊……
    直到大明這個被稱為“得國最正”王朝的出現，大漢民族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群落才終於獲得了一絲休養生息的機會。
    然而，好景不過二百餘年，二百餘年啊，相對於五千年的文明曆史，太短，太短了……
    雖然張落雨清楚明白的知道，這個偉大的民族在數百年以後，終於再一次的屹立於世界之巔，如神龍咆哮、雄獅覺醒一般，再一次組建了偉大的國家，延續了偉大的文明。
    但是，付出的代價太沉、太重了，其過程也太血腥、太艱辛、太屈辱了。
    如果，如果能有個機會，在這個年代，就改變這一切，在那些恥辱還沒有烙印在這個偉大民族的魂魄之前，就用來自於後世的知識、眼光來改變這一切，是不是就能讓那些屈辱、那些艱辛、那些代價消散無蹤？
    ……
    張落雨隻感覺到胸中一陣憋悶，他提韁勒馬，仰天長嘯，直到將肺部最後一絲空氣也從口中噴湧出去，這才覺得稍微好受一點。
    他屬下的百二精騎也悄悄的停下了前進的步伐，約束戰馬悄悄地跟在上官身後不遠不近的位置，一絲聲響也沒有。
    一連七天，他們從京城出發，一連跑了七天，七天的相處，讓他們對這位上官的感官大有改變。
    這位神秘的上官，為人豪爽，武藝高強，騎術精湛，而且善言辭、懂軍伍，也不介意和他們這些在戰場上下來的廝殺漢一起同吃同睡，甚至還能和他們一起講一些軍中特有的葷段子……
    當然，每次講完葷段子，上官總是會莫名其妙的發一通脾氣……
    沒有宦官的陰沉殘毒，也沒有文官的傲慢無禮，跟那些人相比，簡直是一位神仙上官。
    但他們也不會忘記，這位上官的恐怖，七天前，他們中的一些人，也是參與到了千歲府圍攻這位的戰役中的。
    他們親眼所見，這位頂著漫天箭雨，隻用一件長衫就把自己護的密不透風，並且強衝陣眼，在短短的十幾個呼吸之間就拿住了廠督，而廠督雖然麵色陰沉如水，但也不得不客氣的邀請他進屋詳談。
    臨出發的時候，廠督也是親自出馬，給他們下了最為嚴厲的命令，此去遼東，一定要唯上官之命是從，不得有半點違逆。
    就連魏忠賢親手安插進來的親信，也不敢有半點陰奉陽違的心思，最多、最多，也就是將這位上官的所作所為如實的、悄悄的送回京城而已。
    因此，當這位上官突然發瘋，仰天長嘯的時候，他們都躲得遠遠的，就連呼吸都放的輕輕的，唯恐被遷怒，然後被撕成碎片。
    雖然，張落雨從來都沒有真正的遷怒過他們。
    “此去遼東，還有多遠？”
    發泄了一桶，張落雨平緩了一下情緒，沉聲問道。
    “稟大人，按照我們此前的腳程，夜半時分即可抵達遼東，如果不吝惜馬力，日落之前也可以強行趕到。”
    張落雨的親軍首領恭恭敬敬的上前回答。
    “哦，倒是不用那麽急。”
    張落雨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從京城去遼東，可有小路、近路能走？”
    他一路上快馬加鞭，日行百裏，而且他們這支隊伍是一人三騎，按理說應該會比那個秦萬景要快才對，對方無論如何不可能有自己這種上好的軍馬。
    但是，一路走過來，卻沒有發現任何疑似秦萬景的目標，這就讓他有點疑慮。
    “大人，咱們走的這條路，是去遼東最近的大路，雖有小路，但頗為繞遠，一般情況下不會有人舍近求遠。如果要繞小路，同樣腳程的情況下，也會比咱們慢上五天才能到達。”
    親軍首領就是在遼東戰場上下來的軍漢，據說還是戚家軍一脈的，對遼東頗為了解。
    後來因為重傷，這才退伍，家族裏族兄在錦衣衛做個小檔頭，便把他也安排了進去。
    因上過戰場，且武藝高強、精通行伍，被魏忠賢所看重，引為親信。雖然不喜歡閹黨的作為，但是為了混口飯吃，也隻好成為他人爪牙。
    這次能借機重回遼東戰場，脫離在京城做髒活的命運，而且跟著這麽一位令人折服的上官，他感覺這是上天對他最大的眷顧，因此對張落雨也是發自內心的尊敬。
    至於魏忠賢交代的盯梢任務，他決定見機行事……
    “唔，是這樣麽。”張落雨輕輕點頭。
    “既是如此，今日便在這裏覓地紮營，好好休息一下吧，明日一早再出發。讓我們以飽滿的精神麵貌去見那位傳奇的戰略家，我對他，也是好奇的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