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晝長無侶 自對黃鸝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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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這個女孩抱緊心事球的樣子,我不禁回憶起這個心事球被送到我的店裏的那一天。
    大概是兩天前,那一天的下午陽光明媚,我正端著一杯熱氣嫋嫋的咖啡隨手慵懶的翻著一本書,陽光透過窗戶輕輕的撒到書頁上,就像一片輕靈的羽毛,我輕輕翻起一頁,它便輕輕的跳到另一頁上。就像一隻頑皮的小貓。
    這個時候店門被輕輕的推開了,進門的是一個男子,他很禮貌的推門進來然後回身輕輕把門關好。我剛剛在讀一本言情小說,正在腦補小說男主角的臉,什麽劍眉星目什麽身高一米八五,而眼前進來的這個男人和言情小說男主角確實不像。他穿著很規矩的條紋襯衣,襯衣下端整齊的塞到褲子裏然後再用皮帶紮緊。至於長相,他的確沒什麽很出眾的地方,當然了隻是不出眾但是也不醜。不過他給人的整潔嚴謹的感覺的確很棒。
    我懶懶的把書合起來放在一邊,調整一個得體又禮貌的姿勢。
    “請坐。”
    “哦,謝謝你。”他很禮貌的微笑著,一邊輕輕的把椅子調整好一個合適的角度。
    “我想在您這裏放一段心事。”
    “當然可以,希望過了今天你可以如釋重負並且你的心事可以及早得到治愈。”這句話算是我自己對自己店裏生意的推銷了。
    “就是我不知道我這樣的人可以怎麽去治愈別人,我連逗人開心都不會。”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我聽了這話心裏莫名湧起一種心疼的感覺,我感覺我微微的蹙了一下眉但是很快恢複了我盡可能有的禮貌和溫和的笑。
    “怎麽會呢?你要相信,在這個世界上總會願意了解你的心事,也許現在你困於某些煩心事,但是你要相信總會有一個人能夠治愈你的哀傷,也總會有一個人需要你的治愈。”我邊說邊把調好的水遞給他。
    水到他的手裏的時候變成了很令人舒適的綠色,也許他就是這樣的人吧,溫柔細心嚴謹。
    他看了看杯子裏的水,問我說:“你說我的心事會被別人治愈嗎?”
    “一定會的,總會有的。”我柔聲安慰。
    於是他端起水杯一飲而盡,沉沉的睡著了。待他睡醒過來,我收到了一個藍色的心事球。
    “沈江華”我認真地寫了他的名字,掛在心事球上,領著他進入掛滿心事球的房間。
    他抬起頭在深深淺淺的藍色裏挑選著,正當他伸手去夠一個心事球的時候,他的電話響了。
    他很抱歉的朝我笑了笑,問我道:“是個很重要的電話應該,我可以接嗎?”
    “當然了。”我很禮貌的回避了,這個時候我剛好可以把他的心事球掛起來。
    我沒有聽到他講電話的內容,隻是我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臉上掛著慌張擔憂和愧疚。
    “店主真的不好意思,事出有急,今天我可能不能幫別人治愈心事了,能不能改日,我一定來。”
    他說的真摯,不像是一個會逃單的顧客,但是我還是說:“當然,但是如果你不回來治愈別人的心事,那麽你的心事球即使被別人看見,別人也沒有辦法去你的夢裏治愈你。”
    “感謝通融。”他禮貌的回,我看他輕輕關上店門然後才著急的開車離開了。
    “我大概了解他的心事了。”宋語棠小姐溫柔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我看見她的眼睛紅腫著,應該是剛哭過的樣子。
    我遞給她一杯溫開水,她欠身接了,我們麵對麵坐著,我看著她輕輕啜飲了幾口水,約摸著她情緒應該是平複了,才開口問道:“那你有沒有想好怎麽幫助他?”
    我雖這麽問,可是心裏其實是有自己的成算的,一般的人了解了別人的煩心事的時候都不應該貿然的出主意,總要推己及人仔細思量才好有決斷,即使她今日說了有主意我也勢必會讓她再斟酌幾日,魯莽和千篇一律的通解並不是解決問題的好主意,細心和溫柔的關懷才是。
    “我還沒有,我隻是很心疼這個人,他明明那麽那麽喜歡啊,為什麽要離開他呢?”
    這話她說的斷斷續續的,我沒看過他的心事,我自然聽不懂出了什麽事,但是我看得出這個姑娘好像很是能夠和心事的主人共情。
    “那你是決定要幫助他嗎?”
    “讓我試一試吧。”她言辭懇切,漂亮的眼睛裏閃爍著淚花,我不由得覺得心疼。
    我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碰了碰她冰涼的指尖,開口道:“我替這個心事球的主人謝謝你,我知道你是理解他的痛苦的,但是我沒有權利偷看你們的心事球,所以我現在還不知道他經曆過什麽,但是我相信你可以治愈他的,至少你可以寬慰他。”
    她抬起頭正對著我的眼睛,我看到了信心的光在閃爍。
    “但是我必須告訴你,現在這個人他還沒有去聽別人的心事,所以你如果你發現你進不了他的夢裏這一點都不奇怪,但是我相信不久以後他就會回來履行他的諾言的。雖然我不能擅自窺探你們的心事球,但是我可以看到你們治愈別人時候的夢境,當然了這個不是想要窺探隱私,而是一種監督機製,來看看你們到底有沒有用心治愈彼此。”
    她輕輕的點點頭,而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問道:“好的我都記住了,那我可以離開了嗎?”
    “當然,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我站起身,把她送到門口,目送她開著車越走越遠。今天這個夏夜微微涼,我裹了裹薄薄的衣服走回店裏,可是卻沒有讀書的興致,就一直這般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
    這時一輛熟悉的車停到了我的店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車上下來,是與我初見他那天一樣的穿衣風格,但是他今天換了一件新的襯衣,依然的幹淨整潔一塵不染。
    “上次真是抱歉啊,我工作上有點急事,實在是需要我,給您添麻煩了,抱歉。”這是他見我的第一句話。
    “沒關係的。”我邊說邊遞給他一杯溫開水,“你喝口水歇息一會,然後就跟我去選心事球吧。”
    “好的,謝謝。”他結果水杯,喝了一口,一副我準備好了的樣子。
    我起身帶他走進掛滿心事球的房間裏,深深淺淺的藍色裏,我看著他很虔誠的走著,終於,他指著一個心事球問我:“就那個吧,可以嗎?”
    “當然。”我摘下他選中的心事球,看了看心事球上掛著的名字,我不禁笑了,怎麽會有這樣巧合的事情,萬千心事球裏,他們選中了彼此的心事。
    他被我這一笑搞得有些許摸不著頭腦,但是他穩穩的接過心事球去看了看那個名字,寫著“宋語棠”三個字的牌子安靜的躺在他的手心裏。
    “請你溫暖的擁抱著這個心事球,然後你就可以了解她的心事了,祝你有一個愉快的聆聽之旅。”我交代完操作方法就退出來房間,現在該他去看別人的回憶了。
    一、朱閣無人夏日長
    夏天其實挺好的,有甜甜的晨露,有美味的冰淇淋有粉色漂亮極了的裙子,但是也總會有一些意外,比如突如其來的莫名其妙的大雨。
    剛剛下班的宋語棠就趕上了這樣的一場大雨,巧就巧在她還沒帶傘,今天她加了一會班,同事們應該是都走了,她就想著這夏天的暴雨來的雖然猝不及防,但是走得應該也很快啊,等一會雨總會停的。
    可是天要下雨你攔不住,天不讓雨停你也一樣束手無策,宋語棠就這麽等了快一個小時不見雨停,她等的多少有些心焦了,便自己隻身走進厚密的雨簾裏,這大雨倒是果然不客氣,將她從外到裏渾身都澆透了,她感覺到了自己的裙子越來越沉,並且死死的貼在自己身上,待她走到車裏,她便迫不及待的脫掉濕漉漉的鞋子,那鞋子輕輕一斜就是一灘水。
    好在平時沒什麽人搭宋語棠的車,她放心的在副駕駛座位底下準備著一雙替換的鞋子。好不容易到了家,宋雨棠換了鞋子就趕緊走進浴室裏,現在她最最渴望的就是一個熱水澡。
    褪去濕透了的衣服,讓熱水像雨一樣緩緩的從頭頂淋下來,宋語棠感覺自己剛剛被冷雨凍到休眠的細胞們都蘇醒過來了,那種焦躁煩悶的心情也漸漸舒緩過來了。
    她認為自己淋浴夠了時間,開始打沐浴露,牛奶味兒的芬芳漸漸的將她擁抱住,她很滿意的打開水準備衝掉沐浴露,可是就在這時候,她周圍突然變得漆黑一片,外麵風雨聲此時變得格外震撼,雷一陣一陣的,像是萬馬奔騰而來。
    宋語棠被這突如其來的黑暗閃了一下,加上浴室地板濕滑,居然一個不小心就摔倒在地上,剛剛舒緩的心情又一下降至冰點,花灑裏越來越涼的水不過就是冰上降溫而已。
    她在地上坐了一會,腦子才開始運轉,應該是停電了,她剛剛交過電費,應該是今天的雷雨導致供電係統出了問題。
    世界上的事情還真是瞬息萬變,剛剛還是溫馨的牛奶味泡沫現在是個麻煩了,宋語棠幾乎沒得選,她自己小心翼翼的站起來,用已經幾乎涼掉的水將渾身的泡沫衝洗幹淨。
    她感覺自己在涼水下麵忍不住發抖,終於可以勉強算是衝幹淨了,她裹上一片浴巾推開浴室的門。
    門外也是一片黑暗,時不時的有閃電劃破夜空,把房間內的陳設倏然照明一下,然後四周又歸於黑暗,黑暗之中時不時還有巨大的雷的聲音。
    宋語棠躲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住,外麵風雨如晦,她感覺自己的心裏也是如此,害怕,恐懼,委屈,無奈,等等等一係列負麵情緒一下子全部湧上心頭,宋語棠忍不住在被子裏放聲痛哭。
    人常說孩子是脆弱的,其實不然,稚子心性看什麽都是新鮮的充滿希望的,他們盡可以把眼前一件尷尬又糟糕的事情看做是一件奇妙又好玩的經曆,而稚子眼裏一件奇妙又好玩的經曆恰恰可能是令一個成年人崩潰的最後一根稻草,讓成年人淚水決堤的最後一朵浪花。
    這一天晚上,宋語棠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隻記得第二天早上醒來那種頭痛欲裂而又眼睛酸脹的感覺。她撐著自己的身體勉勉強強的坐了起來,原來天還會晴還會亮啊,她看著從窗簾裏透進來的陽光很怨念的想著。
    她把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確實是燙手,應該是昨天淋了雨又洗了冷水澡又一口水沒喝哭了這麽久身體頂不住。
    得去量量體溫,宋語棠自認為很理性的想,可是走到溫度計那裏也是個體力活兒,她感覺自己頭重腳輕,走一步就很擔心自己會摔倒。
    終於她把溫度計塞到腋下,然後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終於可以倒在沙發上了,她閉著眼睛,把自己塞進沙發裏。
    好想睡覺啊,可是她家裏隻有她自己,她得自己惦記著溫度計的時間,她在昏昏沉沉中捱過了約摸十分鍾,拿出溫度計,三十九度二。
    好慘哦,她這樣嘲笑自己,她無比虛弱的去拆了一盒感冒衝劑,順便準備好一劑退燒藥,吃了藥就可以睡覺了,宋語棠靠著這個信念撐著自己。
    不對得先請假。
    剛剛和領導請好假,她接到了母親打來的電話。
    “怎麽了?聽著沒精打采的?”
    “我應該是感冒了,現在有點發燒。”宋語棠聽見自己疲憊又虛弱的聲音。
    “你看跟你說夏天多喝水你就是不聽,現在感冒了吧?”母親的語氣裏也許有關心吧,但是那個時候的宋語棠隻聽見了責備。
    “不是啊,我多喝水了,我感冒應該是因為昨天沒帶傘所以淋了雨,回來洗澡還趕上了停電洗了冷水澡導致的。”宋語棠的聲音裏帶了點哭腔,好委屈啊,她真的好想撒個嬌說一說昨天的悲慘遭遇。
    然而電話那頭母親聲音說:“這也是怪她,明知道夏天的雨來的突然也不知道帶把傘。”“而且她也是,沒事幹自己洗個澡洗那麽長時間,打雷就很有可能引起線路損壞,這種情況下就應該快點洗完快點完事。”父親的聲音也摻雜進來。
    這種場景太熟悉了,宋語棠小的時候每一次生病的時候,每一次即使被同學欺負了的時候,她的父母總是先挑她的問題,好像這就是父母安慰她的方式,看吧,你也有錯,那你還有什麽好委屈的?
    宋語棠很平淡的冷笑了一下,沒有爭吵,沒有爆發,隻是淡淡的回:“是的,怪我,再見。”然後掛斷了電話。
    她感覺溫開水晾到了合適的溫度,輕輕舉到唇邊,可是沒想自己卻被燙了一下。
    “為什麽,為什麽連一杯水都要騙我惡心我啊?啊?!”宋語棠把水杯擲到了地上,玻璃的水杯在地上應聲炸裂,水花四濺,宋語棠別過頭去沒有看碎了的水杯,自己又嗚嗚的哭了。
    二、沉恨細思不如桃李猶解嫁東風
    這個時候如果家裏能有個人走過來溫柔的抱著她,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隻是對她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委屈,別再哭了,你笑起來才好看啊。”多好。
    可是沒有,宋語棠自己發著三十九度的高燒,要一邊去給自己衝藥,要一邊給自己做飯,還要收拾她剛剛打碎的玻璃杯和那濺了一地的水。
    家是避風的港灣,這是一句老話兒了,可是宋語棠覺得好像在她經過的那二十幾年的歲月裏,她承受過最多的風雨就是來自家裏。
    沒考好時父母羞辱性的批評,不和父母心意時父母冷漠的嘲諷,受了委屈還要被父母一次一次的挑刺,甚至宋語棠隻是喜歡吃東西而已,也會總是被父母嘮叨說胖。多少個難過的瞬間啊,就像剛才,領導還能跟自己說個好好休息多喝熱水,可是為什麽他們不能呢?
    宋語棠不覺得自己有避風港,她隻能自己為自己撐一把小傘然後就麵對外麵的風雨飄搖。
    她習慣了偽裝,習慣了溫和,習慣了息事寧人,習慣了靠自己,也習慣挑剔感情。
    她不是在意那個人的長相,那個人哄人開心的本事,她隻是想找一個細心溫柔,溫文爾雅,踏實善良,不要衝她亂發脾氣,不要覺得她矯情,知她委屈,懂她心意,不要背叛並且能夠信任她,不要總是拿她去和別人比較的人。
    “你為什麽明明那麽普通卻又那麽自信,應該就是說的我這樣的人吧。”宋語棠看著鍋裏綠色的菜葉和白色的米悠悠的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