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魔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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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寂之歌!
    “大人…我的大人。”魔鬼的聲音卑賤而又悅耳,如同象征著罪惡的紡織機那樣,嘎吱嘎吱的響著。他露出求饒的微笑,既低下又可悲。
    “您為什麽…”
    夜幕低垂,魔鬼喃喃;夜幕低垂,魔鬼息聲。
    還未待他說完,戴爾曼憤怒的抬起了腳掌。
    一下,兩下,三下。血液飛濺,男人的頭顱宛如破碎的西瓜那樣開了個大口。
    他的鼻尖被踩至塌陷,骨頭刺入腦髓中。雙眼無聲,牙齒也變的殘次不全。
    隻是一句逾越的話,被當成了天大的冒犯。伊洛蒂今天才知道,所謂王公貴族的尊嚴,是如此的不值一提,如此的容易被觸犯。
    隻是,這樣是遠遠殺不死惡魔的。
    ………………………………………
    它從人們的私欲中而生,無論何時何地,它都能從人們的行為中助長氣焰。
    “搞什麽啊?想耍我麽,這家夥。”
    戴爾曼王子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起來終於平複下來了自己的心緒。即使地上多了一具麵目全非的屍體,比起他被冒犯的自尊而言,也不是什麽多大的事。
    今天所見的,要是和往常一樣仍寫成日記的話。一定會很有趣的吧?
    伊洛蒂看著他緩慢的擦拭著身上沾到的鮮血,好不容易才在仆人的幫助下脫掉了外套。
    今天如果要寫日記,以什麽為開頭呢?王子殿下因為一介平民的玩笑話而暴怒,犯下了殺人的罪行?還是他心中所想盡是黑暗,所以受到了惡魔的引誘?
    無論怎麽想,伊洛蒂都找不出能為這名親愛的殿下開脫的理由。
    被魔鬼盯上,實在是太倒黴了——
    完了呀,這個人。
    ……………………………
    當戴爾曼從盡情釋放的暴力中蘇醒過來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他幹笑了幾聲,隨後帶著好奇的神色看向了伊洛蒂。
    畢竟名義上還是自己的哥哥,所以他才會期待我將露出怎樣的表情吧?
    想到這,伊洛蒂才記起來自己應當做什麽。她露出了驚恐的神情,用指甲抓傷了一點自己的臉。隨後撕心裂肺的尖叫出聲。
    她像是力求將自己喉嚨喊破似的,有了她的帶頭。車廂內的侍女們終於也像是得到了許可那樣,一個兩個像是剛出生的嬰兒那般大叫了起來。護衛們理所當然般的露出了嚴肅的神色,聚到了王子的身邊去。不一會兒,車夫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似的停了下來。
    可幸的是,戴爾曼王子似乎很滿意她們的表演。他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連那具屍體也不讓護衛們停下來處理。想必,當護衛們告知車夫殿下讓他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那樣繼續往前行駛的時候,他老人家臉上將會是充滿著崩潰的表情。
    “別哭了,先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戴爾曼王子看起來倒是毫不客氣,要是伊洛蒂真如這個年紀的女孩一樣,又或是他與她是真實的兄妹的話,想必這時候也在崩潰的邊緣了吧?
    他的那些侍女也看起來個個都身經百戰,現在伊洛蒂知道她們一定是被買來的了。
    戴爾曼王子,不會以前也有過這樣吧?伊洛蒂一遍為他的談吐感到荒謬,一遍繼續扯著嗓子哭著。演戲嘛,要盡職盡責一點才是。
    “啪!”
    這麽做的後果是戴爾曼王子幹脆利落的給了她一耳光,他似乎逐漸習慣了如何施虐他人。或者說,他本就很有天賦?
    伊洛蒂再抽泣幾下,終於止住了哭聲。哭著哭著,她都有真情實感了。
    “伊…”
    她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能順利的說出自己的名字來。惡魔已經奪走了她的名字和過去,在艾莉西亞和米迦列都已經不記得她的世界中,說出這個名字還有何意義呢?
    “斯蕾姆。”
    幹脆就叫做奴隸好了,反正王子殿下的醜聞已經夠多了。
    不知是不是領會了她這麽說的意思,戴爾曼王子捏住了她的下巴,用強硬的手段將她的臉舉到了他的身前。隨後,他像是窺視著羚羊的獵豹那樣迅猛的吻了下去。他的舉動毫無浪漫可言,甚至粗暴的咬破了伊洛蒂的舌頭。
    她隻感覺嘴裏像進了沙子那樣,血腥味之中混入了某些極為苦澀,苦澀到難以下咽的事物。
    她對味覺一向很敏銳,因此,這位殿下真的十分難吃。可以的話,她希望能直接吐出來…不過當前還是先忍一忍吧。
    反正也,習慣了。
    身為罪人的她不需要過多糾結於這些,隻要單純的去體會就好了。
    她棲身於戴爾曼的懷中,感受著時間的流逝。不知不覺間,伊洛蒂的指尖碰到了那個有著裂紋的暗藍色吊墜。那個雪花狀的吊墜,據說曾經是母親最喜愛的裝飾。
    什麽時候才到呢,納諾維奇的都城。
    特裏格尼塔亞和君姆蘭德同樣是納諾維奇境內曆史最為悠久的都城之一,它位於納諾維奇的北部是整個納諾維奇軍事政治的中心,同時駭人聽聞的皇宮也被修建在此處。
    傳說,篡位者“矮個的”弗洛斯三世在成功篡位之後,將先王的頭骨硬生生的從他的腦殼中掰了出來。他的速度之快,連先王的屍骸都還未停止慘叫。於是,篡位者弗洛斯三世下令將切爾內什王朝的所有遺族都一一斬首,隨後將他們的頭顱堆積起來鋪滿皇宮的地板。羅森王朝正是在那樣的屍骸堆中建立起來的。因為這個故事,很多納諾維奇境內的小孩都睡不好覺。
    似乎就連他的後人也懼怕著他,有人說要不是他死於水腫的話,那麽他的所有兒子都會起來反抗他。
    那位偉大的皇帝,最後死的和豬一樣。
    “跟我來。”
    當他們抵達特裏格尼塔亞城的時候,已經是午夜的時分。由於戴爾曼持有的皇族通行證的緣故,一路上沒有人敢阻攔他們。伊洛蒂連馬車是怎樣在城中行駛的都沒搞明白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到達了戴爾曼的私有宅邸。
    戴爾曼沒有理會他的那些侍女,他粗暴的將伊洛蒂拉下了馬車後,就牽著她的手往著宅邸更深處的庭院走去,在那裏伊洛蒂能看見肥胖的馴獸師與嚎叫著鬢狗。
    看來他果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呀,真是小瞧他了。
    伊洛蒂一邊感歎著剛失去靈魂不久就要被迫接受這麽苛刻的要求,一邊向著城鎮的遠方望去。就如同戴爾曼一樣,這座城市在夜晚也沒有消停過。貴族們奢靡的宴會,賤民們在酒館中的狂歡組成了一幅詭異的畫卷。這個城市仿佛一個正在燃燒的人,它正渾身著火卻沒有人能幫助它熄滅。
    當伊洛蒂接近了以後才發現,那肥頭大耳的馴獸師正嗬斥鬢狗們坐下。那是一個滿臉橫肉,穿著著鬢狗皮毛的中年男子。雖然眉宇間都透露著凶惡的神色,但似乎卻沒有她想象的那麽下流。當他看見伊洛蒂跟著戴爾曼來到的時候,也沒有多看伊洛蒂幾眼。仿佛在他的世界中,就隻剩下了那些醜惡的野狗一樣。
    難道他們的目標不是我嗎?正當伊洛蒂疑惑的時候,戴爾曼的侍衛們慌張的跑了過來告訴戴爾曼車上的屍體不見了。
    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伊洛蒂這才恍然大悟。
    的確,殺雞儆猴。順便把最親人的人屍體也糟蹋一遍的話,一定會在自己的心中留下不小的創傷吧。
    戴爾曼王子看起來真的是這方麵的行家,伊洛蒂覺得他以前也一定沒少做這種事。他也一定為尋找下個獵物想了很久,可惜的是…那麽不足輕重的一句謊話,居然就讓他的算盤漏空了。
    “怎麽會不見的!?死人還能自己複活跑了嗎!”
    可想而知,戴爾曼王子此時有多麽的暴怒。但是這對他來說隻是剛剛開始而已,魔鬼一向喜歡和它盯上的人多玩一會兒。
    伊洛蒂是一樣,戴爾曼也是一樣。
    “我的大人…”
    很顯然,這位衣冠禽獸的護衛們也被嚇的不輕。伊洛蒂察覺到他們中的一個顫抖了好幾下嘴唇,卻都沒能吐出一個字來。
    “你說不清楚話麽?”
    看起來他還不至於隨隨便便就動手打人,也難怪。就算是皇族,要是真那麽張揚的話也早就有醜聞傳出去了吧。不如說,他能好好地待到現在簡直是一個奇跡。
    “我的大人,不僅是屍體…連車上的血跡也消失了。”
    最終,那幾個侍衛頂不住了壓力開口道。不過比起他們的言辭,他們慘白的臉色更能說明一切。即使是不可一世的戴爾曼殿下,如今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噩運降臨到了他的身上。
    “是惡魔,是惡魔的詛咒!”
    在此之後,發生的事情便順理成章了。護衛們宛如烏合之眾般呐喊了起來,封建時代的迷信傳聞已經將他們心底僅存的勇氣蠶食的一幹二淨。
    “給我安靜點,沒有什麽魔鬼不魔鬼的。”戴爾曼嚐試裝作出冷靜的外表,好像這使他能自欺欺人般安逸下來似的。不過至少值得稱讚的是,當遇到了這種實質性威脅的時候,戴爾曼殿下居然能保持著冷靜去下達命令。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隨後看向了伊洛蒂。
    這是早就能預料到的事,於是伊洛蒂也和之前想好的一樣。露出了癡癡呆呆的表情跪坐在了庭院的草地上,如此一來戴爾曼便不再能看出什麽來。
    “你們先帶我去再檢查一次,如果你們不想以失職定罪的話。就像那該死的神或者魔鬼什麽的祈求一下,我才不信什麽詛咒!該死的!混賬。”
    戴爾曼再次望了一眼呆坐在原地的伊洛蒂,他隻是像馴獸人匆匆吩咐一句管好她。隨後就帶著自己的衛兵像是在火鍋裏亂竄的螞蟻那樣,在爭執聲和推卸責任的狡辯中離開了。
    他匆忙跑開的神色是那樣的驚慌,以至於伊洛蒂都快忘記他之前行駛權力時有多像一隻獅子了。伊洛蒂覺得,比起那樣威嚴的神色…還是像小白兔這樣的表情更適合他。
    “人類就是這樣,總以為權力都是永恒的。實際上呢,連王權都像是塵埃一樣飄忽不定。加害者和被害者的身份,在曆史中總是需要不斷的調換。”
    在夜色下,魔鬼漸漸脫下了人類的外衣。伊洛蒂眼看著他從一個渾身肥肉的中年男子變成了一位年輕英俊的男子。他撥弄人皮的方式是那樣的殘忍,就好像那層人皮是被活生生扒下來的一樣。伊洛蒂真心懷疑,這不會是某個曾經和他所有交易的人最後的下場吧?
    “不久之後他還會回來的,記得要好好招待我的新奴隸,小姐。”
    魔鬼又一次地露出了他那得意的笑容,那笑容相比於諾裏斯都要可惡十倍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