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新亮起來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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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返壯闊年代!
    確定了時空,夏北憑借著記憶中的路線,一路狂奔跑回江陽縣第一高級中學家屬院。
    停在一座小院前大口喘著粗氣,因為緊張也因為期待,心髒咚咚作響。
    這座和左鄰右舍一模一樣的兩層小院,是縣一中在90年代初建起的集資房,夏北一家住進去後再沒搬過家。
    隻不過現在院門上的漆色看起來新了一些。
    緊隨其後的鄭道差點撞上急停的夏北。
    “怎麽不進去?”鄭道好奇道,然後像回自己家一樣推開了院門,率先走了進去。
    如夢初醒的夏北穿過門洞跟了進去。
    此刻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但見院內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趴在一張椅子上,就著晦暗的光線正埋頭寫著什麽。
    女孩聽見院門打開的聲音,抬頭看向兩人,然後皺眉道“哥,你還沒找後勤蘇主任說情麽?停電一個禮拜了,我的作業都沒辦法寫了!”
    夏北呆立在女孩身前幾米處一動不動。
    這時女孩才看到夏北黑紫的眼眶,她像個小大人般地歎了口氣“又和人打架了呀,夏北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呐”
    小女孩說話時的模樣和語氣都像極了夏北母親年輕時。
    說完她鼓著腮幫子瞪了夏北一眼,撅著小屁股抱起凳子,走進了客廳。
    女孩把帶進客廳的矮凳放在一個組合櫃前,然後站了上去。
    在櫃子上方摸索了一陣後,女孩兩手顫顫巍巍地抱了一個鐵皮盒子,小心翼翼地跳了下來。
    出了屋門,進了院內,看著仍傻呆呆站著的夏北,女孩命令道“坐這兒”
    女孩指了指剛才她用來寫作業的椅子。
    夏北如同一具木偶,機械地坐了下來。
    女孩蹲下在鐵皮盒內翻出一瓶紫藥水,又找到棉棒沾了藥水,然後起身站在夏北麵前。
    “忍著點哦”棉棒擦拭眼窩的動作很輕柔。
    女孩一邊擦藥水,一邊嘟著小嘴對擦拭過的傷口輕輕吹著氣。
    夏北直勾勾地盯著眼前地小人兒,忽然一顆淚珠毫無征兆地從眼角滑了下來。
    眼淚嚇了小女孩一跳,趕忙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呀,我弄疼你了麽?”
    夏北卻忽地一把抱住了女孩,澀聲道“夏南你也在這裏啊”
    仿佛是經曆了多少遠闊河山,才從嗓子眼裏擠出來這麽一句。
    名叫夏南的小女孩卻錯愕地從夏北的懷裏扭過頭,擰眉質問鄭道“阿道哥,說了多少次不讓你們打架了!你看,這次我哥被打哭了吧。”
    夏南‘惡狠狠’的質問,讓鄭道臉麵有些掛不住。丟下一句“我去找猛哥”就跑出了夏家小院。
    失去了攻擊目標的夏南從夏北懷裏掙脫,望著哥哥的一隻熊貓眼,心疼又無奈地嘟囔道“我又沒罵你,哭什麽呀,真是的”
    天邊最後一抹餘暉斂去,黑暗徹底籠罩了縣城。
    家家戶戶陸續亮起了淨白或暖黃的燈光,忙碌了一天的人們也都各自歸了家。
    男人爽朗的笑聲,老人喊仍在巷子中結隊瘋跑的孩子們回家吃飯的叫聲,以及鏟子和炒鍋磕碰在一起‘盯盯咣咣’的聲音。
    讓沉寂了一天的一中家屬院再度熱鬧起來。
    除了黑燈瞎火的夏家小院。
    夏北在客廳坐下後,目光就再未從妹妹身上移開分毫。
    夏南點上蠟燭安靜地坐在哥哥對麵,直到鄰居家飯菜的香味飄進昏暗的客廳,夏南的肚子裏‘咕、咕’響了起來。
    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癟癟的小肚子,夏南偷偷瞄了哥哥一眼,發現對方仍在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不由擔憂起來。
    ‘難道哥哥腦袋被打壞了?’
    “有人麽?”忽然傳來的一聲粗魯吆喝打破了小院的平靜,兄妹兩人急忙走到院子裏。
    “你媽還沒回來?”來人無禮地用手電在夏北兄妹倆臉上照了一下,隨後不滿地說道。
    夏北暫時搞不清狀況,便不動聲色地借著鄰居家透過來的燈光打量起來人。
    這人50歲上下,言語間透著不耐煩。
    夏北在腦海中搜尋一遍,一時沒找到關於對方的記憶。
    夏南似乎對來人有些畏懼,不自覺地扯住了哥哥的衣角,等了半天不見哥哥開口,隻能鼓足勇氣說道“蘇伯伯,我媽媽說年底就有錢”
    “誰能等你們到年底?”蘇主任揮手打斷了夏南的話“整個家屬院就等著你們家了,你們要是沒錢辦證學校就把房子收回來了,反正你媽現在已經不是一中的老師”
    “憑什麽收房子!”平時冷清的小院裏,今日格外熱鬧,又一道聲音響起。
    背光的門洞走出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個子不高,但身材敦實,渾身透著股子力量感。
    蘇主任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當看清少年的麵容後,語氣中多了一分厭惡“憑什麽?憑他們家住的是學校的集資房,這種產權的房產證要所有戶主一起辦,差一家都辦不了,現在就他們一家不交契稅,所有人都得等”
    其實夏北從少年走進門洞的第一秒就注意到他了,甚至還注意到和他一起走進來的是鄭道,但也許是看到院內的情況太複雜,不願趟渾水的鄭道在門洞陰影裏稍一駐足又跑走了
    “那也不能收房子!”少年嘴拙,反駁不了蘇主任,便上前一步逼近了對方。
    “你想幹什麽?”
    少年不講理卻滿是侵略性的舉動驚的蘇主任連連後退,想到少年這些年辦過的莽撞事,蘇主任一陣心虛,但礙於自己的身份又色厲內荏地喊道“王猛你別跟這兒犯渾啊,你敢動我一指頭,你家和夏北家都他媽給我從家屬院滾蛋!”
    ‘王猛?’夏北驚訝地看著眼前昂揚火爆的年輕人,實在無法和幾個小時前剛見過的那個委頓諂媚中年人聯想到一起。
    王猛不愧名字中的一個‘猛’字,被蘇主任言語一激,一握拳就要動手。
    一直默不作聲的夏北結合著零星的記憶,基本搞清楚了狀況,急忙衝上前抱住了王猛。
    房產契稅這件事,本就是自家拖了學校辦房產證進度的後腿。不說蘇主任態度好壞,但如讓他自家院子裏挨了揍,這事就真不好解決了。
    “早晚坐牢的東西。”
    年老力衰的蘇主任對王猛忌憚,便像個長舌婦般一邊咒罵,一邊後退著準備從夏家小院逃離。
    昏暗中,卻不小心被什麽動西拌了一下,撲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去而複返的鄭道剛好走到他身邊,連忙彎腰去攙蘇主任“蘇伯伯不礙事吧?你們倆怎麽跟蘇伯伯說話的!伯伯都50歲了還整天為學校的事跑東跑西的容易麽!”
    鄭道義正言辭地嗬斥夏北和王猛。
    王猛一瞪眼還要上前,夏北卻悄悄在背後輕拍了他一下示意稍安勿躁。
    “都是十幾歲的孩子,你們倆看看人家阿道多懂事。”
    蘇主任被鄭道從地上攙起來,看到王猛不再像剛才那樣暴躁,稍微從容了一點。
    蘇主任今天遇到混不吝的王猛,還好鄭道給了他台階,心中對後者多少有些感激。
    但夏北卻辛苦地把一絲笑意憋了回去,剛才他可是看得清楚,蘇主任絆倒摔跤就是鄭道那小子從背後伸了一腳。
    “蘇伯伯,您辛苦。”鄭道從腋下抽出一條香煙。
    “你這是做什麽?”收禮的事蘇主任從不拒絕,隻是有些意外。
    “這是我爸讓我拿給你的,他一直很尊敬您這個為了學校奉獻了一生的老大哥!”鄭道把香煙塞進蘇主任懷裏,笑嘻嘻說道。
    “嗬嗬,這個老鄭也是太客氣了”蘇主任半推半就,其實心中也明白這條煙絕不是鄭道父親給的“你小子有什麽事說吧。”
    “嘿嘿”鄭道一笑,這才湊近蘇主任小聲道“伯伯,小北兄妹兩個都是學生晚上還要寫作業,一直停他家的電也不是個事您看看能不能先把電”
    蘇主任這次更感意外,認真地看了看鄭道,再轉頭瞅了瞅唬著個臉的王猛,然後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
    “你們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有辦法誰願意難為你們,但辦房產證是件大事。”蘇主任沉吟一下“這樣吧,我自作主張再等你家一個月,到時7000塊錢的契稅必須交上來,要不然學校就要采取行動了!”
    蘇主任走後,幾人仍站在院內,夏北忽然問鄭道“你剛才跑回家偷煙了?”
    “嗯,別忘了給我報銷煙錢,要不然給我老子發現少了煙,我又得挨揍。”鄭道一抹鼻子,故作不在意地說道。
    “給,一共就這麽多。”夏北從口袋裏翻出一塊七毛錢。
    “滾!”鄭道一把把夏北遞錢的手打開。
    “哈哈哈哈~”
    幾人默契地同時笑了起來。
    笑聲中,忽然光明大作,黑了一個禮拜的小院終於來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