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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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屋暗燈!
    宋謹於是端了早飯上樓,在房門外站了一分多鍾,他才有勇氣開口。
    “星闌,給你拿了早飯,再不吃的話可能會冷了。”
    沒有回應,宋謹雙手拿著東西沒法敲門,於是他又問“你還在睡嗎?我進來把早飯放你桌上可以嗎?”
    仍然得不到回答,宋謹於是彎下腰,用手肘壓下了門把,慢慢地推開門。
    他以為宋星闌還在睡,但是床上並沒有人。
    接著洗手間的門被打開,宋星闌從裏麵走出來,麵容上還帶著初醒時的倦意。
    一見到宋謹,他的臉上幾乎眼見著就浮現起厭惡的怒氣,眉頭緊皺“誰讓你進我房間的?”
    “我……”宋謹微微抬手,示意自己是來送早飯的。
    “少在那假惺惺。”宋星闌邁了幾步過來,不由分說地往宋謹肩上推了一把,“滾出去,別來我房間!”
    宋謹毫無防備地被他一推,手上的熱粥晃了出來,灑在了手背上,他倒吸了口氣,忍著灼燙咬牙將碗放到一旁的櫃子上,這才沒有倒一地。
    “趕緊滾!”宋星闌指著走廊,聲音是壓抑過後的冷怒,“別讓我看見你!”
    “好。”宋謹說。
    他重新端起粥,走出了房間。
    房門被砸上,宋謹走下樓,臉上沒什麽表情。
    他理解宋星闌,正如他年複一年地理解母親那樣。
    小時候和媽媽一起拋棄了自己的人,在十多年後重新回到這個家,宋星闌的反應事出有因,畢竟親情淡薄到可以忽略不計,自己如今隻能算是個不速之客。
    雖然當時的宋謹才七歲,別無選擇,可現在母親去世了,宋星闌的情緒發泄對象也隻有宋謹而已。
    他是宋向平的親兒子,是宋星闌的親哥哥,現在卻不得不變成這副寄人籬下忍氣吞聲的樣子,隻能說命運流轉,逃不掉的隻有他一個人。
    宋星闌之後就出了門,到晚上都沒再回來,晚飯時宋向平讓司機來接宋謹出去吃飯,宋謹坐在宋向平和一個陌生女人的對麵,一言不發地吃著菜。
    “星闌說跟朋友在外麵玩,就不過來一起吃了。”宋向平這麽解釋道。
    其實宋謹都懂,宋星闌隻是不想看見自己。
    好在馬上就開學了,宋謹申請了住校,高三生兩星期回家一次,他可以盡量減少自己在宋家出現的頻率
    開學的那天早上,宋向平親自陪宋謹去學校。
    兩人正站在客廳裏,宋星闌下了樓,一身利落的球服,手上拎著網兜,網兜裏的籃球上寫滿了簽名。
    他看也沒看宋謹一眼,麵無表情地往大門走。
    “還有兩天就開學了,初三的人了,就知道瘋玩兒,多跟你哥學學。”宋向平說。
    “他也配?”
    宋星闌頭也不回,隻留下執拗的背影和不屑的反駁。
    宋向平無奈地看向宋謹,宋謹隻是抿了抿嘴“沒事,他還小。”
    高三過得尤其快,黑板右上角的高考倒計時不知疲倦地變動著,宋謹一頭紮在題冊和考卷裏,連放假都基本不回家,窩在宿舍沒日沒夜地學習。
    他想拿出盡量優異的成績,一是不想讓宋向平覺得他無能,二是,這或許確實是改變他命運的唯一途徑了。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表麵上他有富有的父親和優越的住所,實際上他離無家可歸也隻有一線之差而已。
    在過去的十年裏,哪怕住的地方再狹小逼仄,吃的東西再平淡無味,宋謹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因為他和母親相依為命,不可或缺。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沒有人把他當支柱,沒有人對他掏心掏肺了。
    一整年下來,除了寒假,宋謹回家的次數少得可憐,與宋向平和宋星闌見麵的次數也就屈指可數。
    就連除夕那天,都是宋謹一個人在家過的,宋星闌去和朋友們跨年,宋向平在微信上給宋謹轉了筆錢當做壓歲紅包,然後說自己今天不回來,讓宋謹出去玩。
    宋謹一個人坐在漆黑的臥室裏,手裏捏著與母親的合照,他看向窗外遠處高樓的輝煌燈火,在十二點的鍾聲敲響之際,他輕聲說“新年快樂,媽媽。”
    淩晨三點,房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沉重的響。
    宋謹睜開眼,他聽到宋星闌的低罵聲。
    他打開房門,宋星闌就坐在門邊,身上傳來濃重的酒氣。
    宋謹沒有去扶他,宋星闌不是第一次喝醉了,在宋謹為數不多的回家日子裏,他撞見過宋星闌喝得爛醉,好幾次。
    剛開始時宋謹會急著去扶他,然而下場都是被宋星闌一把推開,然後被指著鼻子罵,什麽難聽罵什麽,仿佛宋謹並不單純隻是宋謹,而是所有宋星闌看不慣的人的合集,要被他放肆地發泄怒氣。
    才初三,宋謹都想不通,現在的青春期男生都像宋星闌一樣麽?
    “起來。”宋謹說,“你房間在隔壁。”
    房子裏一個燈都沒有開,他們互相看不見表情,宋謹隻聽見宋星闌有些粗重的喘息。
    “滾開,要你管?”
    宋謹平靜地說“我沒有要管你,你撞到了我的房門,把我吵醒了。”
    “嫌吵就滾出去啊!”宋星闌的聲音突然響了一些,“在這膈應誰?”
    簡直無法交流,宋謹歎了口氣“我說什麽都是錯的。”
    “對。”宋星闌跌撞著站起來,湊到宋謹麵前,“知道為什麽嗎?”
    宋謹靜靜地等著他的下文。
    宋星闌側頭靠近宋謹的耳朵,低聲道“因為你是個同性戀,所以你說什麽我都覺得惡心。”
    黑暗像是變成了千噸重的實體,一塊接一塊地朝宋謹狠壓過來,他在如雷的心跳中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整個人有種天翻地覆的眩暈感,仿佛被宋星闌身上的酒氣侵染了五髒六腑。
    見宋謹沒有反應,宋星闌笑起來“被我說中了?”
    “你喝多了。”宋謹勉強擠出一句話來,嗓音卻發啞,虛浮到極點。
    “你跟那男的的接吻照我都有,裝什麽裝?”宋星闌的嗓音裏是變聲期還未結束的低沉,“然後呢?那天你們接著去幹了什麽?”
    宋謹在初二的時候意識到自己的性向,他從不覺得這是什麽難以啟齒的病症,但這個世界也不值得他對誰道出這個事實。他沒想過任何關於戀愛的事,他知道之後的路會很難走,他隻希望能夠靠自己的能力活下去,不需要依附任何人,僅此而已。
    那個男生和他同屆,因為宋謹是轉學生,相貌又出色,白皙秀氣的一張臉,多少會引起些注意,對方明裏暗裏地試探過宋謹許多次,最後宋謹不堪其擾,答應了[[他的邀約,準備和他在校外說清楚。
    誰知道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對方就湊過來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
    宋謹當時隻是擦了擦自己的臉,說“以後別來煩我,我沒空跟你浪費時間。”
    對於宋謹來說,無論是戀愛還是娛樂,全部都是浪費時間,此刻的他沒有資本去消耗。
    他沒想到會被宋星闌目睹,他最不敢啟齒的秘密,宋星闌竟然是第一個發現的。
    “你跟蹤我?”宋謹死死地摳著自己的手心,發著抖問。
    “別他媽自作多情了,我就是恰好路過,順手拍了個照。”宋星闌“嘖”了一聲,往後退了兩步,仿佛在躲避什麽髒東西,他說,“宋謹,你可真惡心。”
    他從不叫哥,而是連名帶姓地叫宋謹的名字。
    宋謹知道一個異性取向的男生可能不會輕易理解自己這樣的人,可他沒想到宋星闌才那麽小,就會對同性戀抱有這樣的惡意。
    隨後他想到,宋星闌未必是惡心同性戀,隻不過剛好眼前站著的是宋謹+同性戀,所以他理所當然地加深了厭惡感。
    “對,我很惡心。”宋謹看著麵前一片黑暗裏宋星闌的模糊身形,咽了一下喉嚨,“影響到你了,真對不起。”
    “影響我?你以為你是誰?”宋星闌嗤笑,“管好你自己的破事,別再丟人現眼。”
    宋謹未置一詞,退回房間關上了門。
    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麽破事需要操心,他隻是很想從這個家裏逃離,太想了。
    他也不恨宋星闌,他隻是突然很恨母親,在除夕過後的幾個小時,他在想,為什麽母親不能多堅持幾年,為什麽母親不肯再讓他覺得自己被需要,為什麽他要被安排來麵對這樣的弟弟。
    宋謹寧願自己和宋星闌一輩子都不再見,也不想要跟他對立站在如今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