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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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屋暗燈!
    昨天晚上趙海和他又通了次電話,說宋星闌每天要吃的藥都在包裏,用量也都寫清楚了,公司那邊會定期派人過來帶宋星闌去接受檢查,因為宋星闌隻記得宋謹,所以讓他暫時跟在宋謹身邊或許是最好的方式,車禍的理賠已經安排律師在進行了,但最終的結果要等宋星闌情況穩定後做個傷殘鑒定來判。
    宋謹問他“要是他傻一輩子怎麽辦?”
    趙海沒說話,在電話那頭唉聲歎氣。
    在旁人眼裏,宋星闌年少有為,不是個花天酒地貪圖享受的富二代,現在腦子壞了,所有人都覺得可歎可惜,但對於宋謹來說,不論是三年前的宋星闌,還是現在的宋星闌,其實都一樣,隻是瘋了和傻了的區別而已,他都不想見他。
    狼就是狼,哪怕瘸了殘了,也仍然有尖銳的獠牙,本質還是食肉動物。
    可他卻偏偏是這隻狼的親哥哥,就算宋星闌完全不記得他了,最終別人也會因為這層血緣關係將宋星闌送到自己身邊的,逃不掉的。
    宋謹換了衣服起了床,去廚房做早飯,路過隔壁房間,沒什麽動靜,估計宋星闌還在睡覺。
    粥煮下去之後,宋謹去喂葡萄柚,然後準備洗漱,他喜歡站在院子的水池邊洗臉刷牙,因為空氣好,很開闊。
    去洗手間拿了牙刷,再次路過小房間的時候,宋謹敲了敲門。
    沒人應,宋謹於是把門推開。
    窗簾還拉著,不過遮光性很一般,屋子裏還是挺亮,宋星闌正整個人裹在被子裏蒙頭大睡,他長得高,小床給他根本不夠用,隻能縮起來睡。
    宋謹抬腳踢踢床沿“起來。”
    被子動了動,接著宋星闌刷地把頭從裏麵探出來,頭發亂蓬蓬的,瞪著眼睛看著宋謹。
    “哥?”他有點迷茫地叫了一聲,然後突然咧著嘴笑起來,“哥,是,是你啊。”
    宋謹從來沒見過宋星闌這樣的笑容,燦爛得不像話,好像恨不得把開心都寫在臉上,然而宋謹隻要一想起三年前那場雨裏,宋星闌拿起平板播放視頻前那抹帶著血的陰冷笑意,又會立刻清醒。
    確實,宋星闌現在這副樣子,除了出意外變傻,宋謹想不到任何可以讓他主動變成這樣的方式,簡直天上地下,換做從前的宋星闌,完全是連演都演不出來的。
    “起來。”宋謹麵無表情地重複,然後轉身出了房間。
    “好,好的。”宋星闌在他身後積極地應道,然後立馬起床穿衣服。
    宋謹在水池邊洗臉刷牙,宋星闌跑過來站到他身邊,宋謹恨不得離他遠一點,於是往旁邊走了一步。
    宋星闌跟著也往旁邊走了一步,這一步跨得還挺大,跟宋謹靠得比之前還近。
    宋謹刷完牙把牙刷牙杯放到水池邊,然後打開水龍頭洗臉,宋星闌盯著宋謹的牙刷看了幾秒,然後偷偷伸手去拿。
    宋謹抬起頭,冷著臉看著他。
    宋星闌的手僵在半空,表情有點局促,眼神閃躲了幾秒,然後他小心地問“不,不可以嗎?”
    “這是我的。”宋謹拿過自己的牙刷牙杯,“你自己去你包裏找。”
    他說完就走了,剩下宋星闌站在原地,思考宋謹說的包是什麽包。
    最後宋星闌終於想起他確實有個包,於是跑回小房間,打開自己的旅行包,把東西一股腦全倒在床上,翻出牙刷牙膏,又跑到院子的水池旁。
    他按下電動牙刷的按鍵,刷頭嗡嗡地震動起來,宋星闌接著往上麵擠牙膏,結果被甩了一臉。
    等宋星闌雞飛狗跳地刷完牙洗完臉,粥已經快好了,宋謹正在煮雞蛋,他昨天早上做了豬肉白菜包,今天蒸一蒸就可以吃。
    宋星闌去了洗手間,很仔細地把自己的牙刷擺在了宋謹的牙刷旁邊,然後把自己的牙膏放到了宋謹的牙杯裏,跟宋謹的牙膏裝在一起。
    他十分滿意地看了一會兒,然後去廚房找宋謹。
    “哥,你在做,做什麽呢?”宋星闌走過去沒話找話,“我,我幫你。”
    “不用。”宋謹低頭將包子擺到屜籠裏,沒看他。
    “你,你不高,不高興嗎?”宋星闌彎腰,歪頭看著宋謹幹淨漂亮的側臉,認真地問他,“可,可以告訴我嗎?”
    宋謹蓋上鍋蓋,洗了個手,說“我不想看見你。”
    宋星闌怔了一下,眼神有些暗淡下去,然而更多的是茫然,他看著宋謹往外走的背影,不知道宋謹為什麽這麽不喜歡自己。
    “喵~”
    宋星闌低頭,看見葡萄柚正站在自己的腳邊,蹭了蹭自己的褲腿。
    “小,小貓咪。”宋星闌笑起來,俯身去抱葡萄柚,葡萄柚是隻沒什麽出息的肥橘,它窩在宋星闌的懷裏,喵了幾聲,然後安安靜靜地眯起眼。
    他抱著貓去了院子,宋謹正在洗水果,宋星闌摸著葡萄柚的脖子,笑著說“哥,這個,這個貓,好乖啊……”
    宋謹轉頭,看見葡萄柚被宋星闌抱在手裏,他臉色一變,立刻將手往衣服上擦了擦,走過來把葡萄柚從宋星闌的懷裏奪了過去。
    葡萄柚被嚇得喵了一聲,瞪大眼睛看著宋謹。
    “你別碰它。”宋謹冷冷地說。
    宋星闌愣愣地點頭“噢。”
    然而他心裏在想剛剛碰到哥的手了,嘿嘿
    宋星闌在早飯時一口氣幹掉了兩碗粥兩個雞蛋五個肉菜包。
    宋謹吃完後坐在位置上看著他,宋星闌見宋謹這樣,連吞帶咽地趕緊吃完了,然後抹抹嘴,問“哥,你在,在等我嗎?”
    宋謹問他“你那天晚上是要來找我?”
    “啊?”宋星闌一臉茫然。
    昨天和趙海通電話的時候,說起車禍,趙海說那天宋星闌是剛下飛機,立刻就開車出去了,結果上高速不久後出了事,側前方的一輛車突然爆胎,跑偏側翻,而宋星闌在飛機上應該是沒有休息好,有些疲勞駕駛,所以沒能及時刹車做出反應,直接撞了上去。
    那條高速就在村子外,宋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宋星闌是來找自己的。
    然後趙海告訴他,車禍時,宋星闌的車後座上有一個蛋糕。
    於是宋謹問了車禍時間,果然是他生日的那天晚上。
    他覺得荒唐,覺得可笑,又覺得無解。
    三年沒見,要說宋星闌是專門回國為他過生日,宋謹是不可能信的,他隻知道說不定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宋星闌監視著,所以整件事的重點並不在於生日和蛋糕,而在於宋星闌來找他。
    找他能做什麽呢,無非就是跟三年前一樣,侮辱、折磨、強暴。
    如果那天晚上宋星闌沒有出車禍,自己麵對的將會是什麽?那晚唐閔和何浩都在,宋星闌要是到家裏來發瘋,就真的等於把宋謹三年來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生活都毀透了。
    宋謹並沒有陰暗到覺得宋星闌出車禍是活該,但他也是真的後怕,怕那個冷血的瘋子再次出現在麵前。
    “我特別討厭蛋糕。”宋謹看著宋星闌,一字一句地說,“尤其是你送的。”
    宋星闌直視著宋謹的眼睛,好像思考了一下,然後有些認真地說“那就,就,就不吃蛋糕了。”
    然後他起身開始收拾碗筷,他哥一早起來做早飯,自己又吃了那麽多,宋星闌覺得碗必須他來洗。
    宋謹也沒攔著,隻是漠然地看向門外。
    宋星闌抱著碗去了廚房,沒過多久,傳來一聲清脆的破碎聲,宋謹並不意外地起身,走去廚房。
    碗被打碎了一個,宋星闌還杵在原地愣著,見宋謹過來了,他立刻蹲下身去撿碎片,嘴裏還說著“對,對不起,對不起。”
    宋謹剛想讓他別碰了,宋星闌就嘶了口氣,觸電似的縮回手,看著食指指尖上的傷口。
    當初被捅了一刀打了一拳都一聲不吭的人,現在倒是會因為這種小傷口而痛了。
    宋謹拿了掃把過來打掃碎片,宋星闌站在一邊,捏著自己的手指頭,有點著急地問“哥,我的,我的手,流,流血了,怎麽辦啊?”
    “用水衝,再擦幹,拿紙包著。”宋謹頭也不抬地說。
    “噢……”
    掃完地洗好碗,宋謹出了廚房,看見宋星闌正坐在門外的椅子上,低頭看著他那根被紙巾包成饅頭的手指頭。
    宋謹能清楚地感受到,宋星闌長高了,骨架已經完全長開,五官出落得成熟分明,真人比之前那張模糊的照片更驚豔,如果不是因為傻了,他的臉上不可能出現這種懵懂小心的表情,隻會更冷銳更可怕。
    原本是外人眼中的天之驕子,現在卻成了能盯著自己的手指頭看上半天的傻子。
    宋星闌聽到腳步聲後抬起頭,看見宋謹站在自己麵前,手裏拿著創可貼。
    “哥。”宋星闌謹慎地開口,“碗,被我,被我打碎了,你是,是不是很生,生氣?”
    宋謹沒理他,蹲在他麵前,把他手指上的那團紙巾拿了下來,拆開創可貼,繞著指尖纏了上去。
    貼好之後,宋星闌豎著自己的食指,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對著宋謹傻笑“謝謝,謝謝哥。”
    宋謹站起來,垂眼看著他,突然問“你是來討債的還是還債的?”
    不等宋星闌有什麽反應,宋謹又說“你已經從我身上拿走很多了,我真的沒什麽可以讓你踐踏的了,我也不需要你償還什麽,我隻是不想再見到你。”
    “你為什麽是我弟弟啊,宋星闌。”
    宋星闌隻是抬頭靜靜地看著宋謹,那雙眼睛深黑,從前裝滿了又冷又狠的恨意,此刻卻清得發亮,在早晨的陽光下透著澄淨的水色。
    能當做沒發生過嗎?能重新麵對嗎?能忘記嗎?
    不能。
    但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宋謹隻能逼著自己把宋星闌當做一個全新的人來看待,過去的事無法抹消,然而當宋星闌以弱者的姿態出現在麵前時,宋謹確實無法做出任何殘忍暴虐的報複。
    因為他跟宋星闌不一樣,他不想當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