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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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在一起了。
    人孑立太久,遇到另一個人時,會格外地渴望他身上與其不同的溫度。
    我覺得和平常並沒有什麽兩樣。
    除了開始的幾個周。
    有時他課少,次日便會早起,提了豆漿油條來我宿舍,給熬夜才睡的我一個早安吻,說些自以為很浪漫的情話。
    有時兩人走著,在不經意間,撞見一抹斜陽餘暉渲染天邊的景色,便旁若無人,心血來潮地牽起手來。
    有時他會在夜晚,單車人群攢湧的星河之中,借著路燈照不到的黑暗的掩護,低下頭來吻我。
    或者周末去外麵開個房,兩個年少不知畏的人青澀衝動地,翻來覆去地嚐試未有過的快感和刺激。
    不知道為何,我們的上下從一開始就莫名其妙地默認了。
    我終於覺得奇怪,問他為什麽。
    他說他閱覽不良書籍無數,已經可以出師
    還反問了一句,學長,你懂嗎。
    我沉默了一會,說,不懂。
    作為用來繁殖的生理方式,按理說這應該是人這種生物天生該會的。
    我可能腦子被計算機同化了。
    不過我想我也來不了,終歸放不下節操。
    還出師,這是一般臉皮厚度的人說出的話嗎?
    ……
    後來,起初新鮮勁兒過去,這些荒唐的浪漫也就平淡了。
    因為課和活動太多,實在沒有空來找我的那天,被舍友調侃,你發·情期過了嗎旻哥。
    ……
    他說他還是愛我的,用貧乏的詞匯竭力給我描述著他想給我的愛,他說和開始的轟烈不一樣,就想餘生風雨裏能夠相濡以沫的那種愛。
    我們像往常那樣相處,有時候天馬行空的聊天會稍稍地落一下地。
    我說,你知道嗎,這條路有多難。
    他說,我知道,隻要你不怕就行。
    我說,我怕的是你。
    謝宸旻太好了,正是因為他太好了,我從來沒遇見過。所以我怕失去怕得要命。
    謝宸旻就像頭在洞穴裏頂天立地的狼崽,總得去見識一下真正的無邊際而又未知的天地的。
    我就像他在洞穴裏發現的一根取暖的稻草,等到他見過外麵了,發現這棵稻草並不能替他遮擋歧視,冷眼和偏見,他大概會丟掉它。
    但我最怕的不是他丟掉我,而是因為某種年少輕狂時許下的誓言囚禁著他沒法不負責任地跑掉,他隻能逐漸厭惡和厭倦。
    他說,我不會的。
    我說,一生很長,你永遠都無法確定你的不會,是持續到什麽時候。
    他看著我說,初,你信我啊,你信我到什麽時候我就守到什麽時候。
    我說,好。
    最愚蠢的是我又添了一句,如果你什麽時候厭倦我了,隨時和我說,我也不會糾纏不清的。
    往後三天我才後悔,我不該說這句話的。
    我們在一起後第一次鬧矛盾,他跟我冷戰了三天。
    ……
    按說空氣沒有心這種東西,更不會心痛。
    但是看到謝宸旻在我葬禮後的第一天,就去尋了新歡,我的不知該叫什麽的心髒部位像是被人淩遲了。
    一點一點的刺痛。
    在車禍之前,我跟他分開了一個月還要多。
    在這之前,我總感覺我們之間漸漸產生了一些蒂固而又隱晦的隔閡,各自不知,也不讓彼此知曉。
    就要讓這些鏽跡隨著歲月的積累逐漸成為隱患。
    我們在一起八年還要多了。
    他初年跟我說,十年之內一定要和我結婚。
    期限已經快要到頭,他終於和我好好地談了談。
    之前很多個月,我們總是談著談著就吵起來,互相以為自己正確,也不道歉,相處不冷不淡。
    那天我們所在的那個城市下起了很多年都沒有的大雪。
    他在外出差已經四天,我看了手機上的天氣預報,上麵說,他在的城市早就大雪封路了。
    我與他的微信消息記錄還是四天前的,我給他發過去信息,說。
    你們那邊冷嗎,多穿點衣服。
    空調的暖風不要開太大,出門的時候容易寒著。
    準備些藥吧,別再等到頭疼發燒的時候在到處哀嚎著找藥。
    那天下著鵝毛大雪,遮得路邊燈光恍惚一陣,房間裏的影子是正在墜落的星星點點。
    他沒回我。
    我等了一會兒,還是關掉了手機屏幕,睡了。
    第二天世界已經素裹,我起床第一件是打開微信,他回我了。
    說,初,我們結婚行嗎。
    發送時間是淩晨一點多。
    我從床上坐起來,盯著那七個字發呆,突然覺得眼眶炙熱起來。
    我的手指在鍵盤上停了很久,思緒走過了天涯海角,直到七點的手機鬧鍾響起,是那首我曾經穿過旋律望向他的head
    above
    water。
    我的注意力才回到手機上,我說,好。
    他回來了,說他辦好了簽證,等到周末,就帶我去挪威辦結婚證。
    他回來的時候籲籲地呼著熱氣,西服上落了雪,進屋時吹到暖氣,在布料上化成水漬。
    就好像那個穿著運動服,從東校跑到我宿舍前的那個傻子一樣。
    他說沒趕上最近一班地鐵,路上因雪堵車,他半路跑回來的。
    我責怪道,你急什麽,等下一班又用不了幾分鍾。
    他說他一點也不想等了,急糊塗了。
    他從上衣內裏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盒子,看到那包裝,我的心髒滯停了一下。
    他單膝跪地。
    他說,初,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樣的,就用全部身家買了最貴的。
    下個月大概要吃土了。
    我說,我又不會分辨這些東西的優劣,你去小賣部買個五毛錢一對的小孩玩具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
    他說,你能不能浪漫點。
    我說,你第一天認識我嗎。
    他說,也是。
    他親手給我戴上戒指,說,我和我媽……不,是咱媽說了,她說她攔不住我,我想怎麽樣就隨我。不過改天要帶你去見見她。
    我說,嗯。
    又補了一聲,對不起。
    他說,沒事。
    我的家裏反對了我八年,視謝宸旻為蛇蠍。
    我母親是一個很溫和,幾乎沒脾氣的人,不像父親那般急切地望子成龍,我意氣之下轉係的時候她也沒說什麽反對。
    我猶記得那天,她沒和我說,拖著有風濕病的腿老遠來到了我們學校,我還沒來得及驚訝地叫聲“媽”,她就箍著謝宸旻的手腕,差點給他跪下,顫顫巍巍地求道。
    “求求你了,放過小初吧,我就這一個兒子……我求你了。”
    我看到謝宸旻臉上的神情是驚詫和無措的混合,以至於想去扶她的手滯在半空。
    而我父親更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他。
    我想他這麽一個自尊的人,跟我回去就要忍受著來自各方的惡語相向。
    我欠他一聲對不起已經很久了。
    ……
    我們去一起定製了西服,他找了一個頑固地不願與飛速進步的時代接軌的老手藝人,我們去了那個店裏,感到時光都變慢了。
    他用挪威語問我們,是伴侶嗎。
    他說,嗯,在一起快十年了。
    老人笑著說,祝你們幸福。
    這是後來他才告訴我的,當時我抬起頭來問他老人在說什麽,他俯下來身子,對我說,他誇我說你夫人長得可真漂亮。。
    我在異國他鄉舊時光的西服店裏,踹了他一腳。
    ……
    謝宸旻很認真地對姑娘說,你很漂亮。
    姑娘摟著他的脖子,用胸部半邊暴露的波濤洶湧蹭他的胳膊。
    誘惑地說道,謝謝帥哥誇獎。
    他笑著,不解風情地說,但是沒有我夫人漂亮。
    我看到了那姑娘臉一黑,嘴角抽了抽。
    我想,如果我有臉的話八成也就黑了。
    姑娘說,你什麽意思。
    謝宸旻沒說話,向前探身,對司機說,在前麵停下吧。
    豪華的車在路邊人和燈都闌珊荒少的地方停下,謝宸旻在姑娘震驚的眼神注視下下了車,走到前麵對專車司機說了一個住址。
    是那姑娘的家。
    他說道,把她送回去吧,到了給我發個定位確認。
    姑娘剛才一定以為他是做人口拐賣的,從恐懼中緩過神來。隻見謝宸旻給她一張名片,說,我的聯係方式,安全到了給我打個電話。
    還有,愛自己點吧。
    然後自己兀自沿著路邊走了。
    姑娘接過名片,愣了很久很久,直到司機禮貌地說,小姐,沒有什麽事的話,我開車了。
    那姑娘這才緩過神來,坐在車裏一邊罵著神經病,一邊把名片撕的粉碎。
    ……
    我感覺到一種淒涼之意。
    很想說一聲對不起,卻又恨自己開不了口。
    謝宸旻帶著耳機,沿著路邊,自己走了回去。
    打開門,蹲下來緊緊摟住搖尾巴的招財,然後跑到衛生間裏昏天黑地地吐。
    他酒量很差的,練了很久都沒有練出來。
    他大概把腹裏都吐幹淨了,惡心勁兒還沒過,在幹嘔。
    我看到他頭疼欲裂,還把冷水浴開到最大,顫抖地站起,雙手扶在洗手台。
    我想上去罵他踹他。
    這個混蛋他媽的不把身體當回事兒嗎。
    我想如果我有身體,我的眼淚可能不聽使喚,但是現在沒法流下來,不過空氣和他的身軀沐浴在冷到刺骨的水裏,好像是我在哭泣似的。
    招財可能聽到了他難受的聲音,嗷嗚嗷嗚地扒拉衛生間的門,盯著那黑色的剪影一眨不眨。
    他從裏麵出來。
    除了看起來有點虛弱,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表情還是如常的,他沙啞道,叫什麽叫,一會兒就給你飯吃。
    我看不清他厚密而滴下水來的劉海下的眼睛。
    沒人會帶著婚戒去尋樂的。
    也沒人炫耀婚戒會去酒吧。
    他知道鑽石的靈魂是空的,他或許需要多一些刺激,讓他知道他在堅守,所以靈魂還在的錯覺。
    我剛才是在幹什麽?懷疑他嗎。
    對不起。
    謝宸旻。
    是我把你丟了,讓你一個人了,我居然還在責怪你。
    我真的想你了,謝宸旻。
    我想回來。
    對不起,對不起……
    他蹲下.身來給招財倒狗糧的時候,我看見招財拱到他麵前舔了舔他藏在劉海下的眼角。
    是泛紅的。
    我努力用支離破碎的靈魂跨過招財,越過半生的崎嶇以及他眼睛裏蒙上的麻木的陰翳,用力地,用力地抱住他。
    ……
    我怎麽能忘記呢。
    那天謝宸旻給我戴上了戒指。
    他在很久沒有過兩人氣味的臥室和我翻雲覆雨,他憤恨地,又小心地,像是在發泄一種執迷不悟的委屈。
    在我精疲力竭的時候,像是模模糊糊聽到了他在我耳邊說。
    我以為你倦了我。
    我怕死了,我都不敢再和你說話,惹你煩的每一句話都我要後悔半天。
    我想,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吧,我不想你跟著我不開心。
    但是我……我不行啊。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可是沒你就是不行啊。
    他說。
    我出差最後那天晚上去了酒吧,看到那裏,有一個吧台的小哥和你很像。
    眼睛的中下方有顆痣,氣質冷冷的,笑起來喜歡抿嘴。
    我喝得有點醉。
    他把我扶去了套間,問我要不要和他試試。
    我差點做了錯事。
    但是我的手機響了。
    那天我們這裏下了好大的雪,你說,讓我多穿點衣服,注意身體,別寒著了。
    我去酒吧的衛生間把自己潑醒了,打了自己很多巴掌。
    我想我真的是個混蛋。
    我為什麽忘了你那邊也在下雪,我忘了跟你說注意身體,多添衣服,我甚至一句話也沒和你說。
    對不起。
    我不知道你還在想著我,我特別開心。
    我還是很愛很愛你。
    就算以後煩我了也讓我留在你身邊行嗎。
    我那時在沉睡的邊緣,以為這些是夢,隻是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它竟然是真的。
    我們那積聚了多年的隱患,隻是因為都各自以為彼此會倦,怕另一個人棄了自己。
    我們大概需要一場婚禮。
    把兩個人的羈絆和糾纏刻在白紙黑字上才算真正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