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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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默離一直注意著她,沒有錯過這一幕。
認識她這麽久,他還是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
他回想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很快大概明白了她在諷笑什麽。
水家世代忠心,為國盡心盡力,卻也沒能逃過君王的猜忌。他們護衛大鄴皇朝兩百餘年,大鄴有他們是大鄴的幸運,水家卻未能如此幸運。
楚默離想起她手裏那本書最後所寫的一件事。
水羲和臨終之前,囑咐族人不再擇選族長,交代水家上交了虎符和大將軍印。
她如此交代,其實是已經明白再無人可挽這將傾的大廈,這大廈的主人也未必如他們所想,想要他們水家來挽救。她亦無力再看護這個家族,作為水家族長,她可為國而死,可也希望這個家族可以延續下去。
她為他們,安排好了退路。
隻是,水家最終也未能如她所願。
他們還是與她和她的父親一樣,選擇了大鄴。
“水家世代忠良,才會繁衍興盛。水氏一族,必定以此為傲。水羲和囑咐族人不再擇選族長,是人之常情,也不算有負天恩。水家眾人想來是懂她的苦心的,定不會指責她,否則不會一直遵循她的遺命。隻不過,他們必定也不想因他們自己負了曆代先祖盛名。故而,沒有在能退之時退離西都,而是最後選擇了追隨曆代先祖,追隨水羲和,為國赴死。”
那是水氏一族的氣節,他們也同水家曆代先祖一樣,將水家聲名看得比自己的命更重。這樣的氣節,放在何時,都是令人敬佩的。
楚默離感歎,“在那樣的亂世下,可能,這也不失為一種好的結局。”
水喬幽望著燭芯炸出火花,睫毛隨著它的炸裂微微煽動了一下。她未接話,也未抬眼。
看到眼睛都快花了,她轉了視線,重新翻動手裏的書,一頁一頁,未再向之前那樣盯著一行字或一張圖久久愣神。
楚默離將這一切瞧在眼裏,不再出聲打擾她。
水喬幽看了一夜,楚默離在旁邊陪著她坐了一夜。
早上東方泛白,兩根蠟燭都快燒完了,水喬幽手裏的書翻到了最後一頁。
她望著這最後一頁,又看了很久。
楚默離知道這書後麵按理說至少還有一冊,見她久不動作,道:“我讓人留意了街市,此書若是出新的,可以馬上就知道。”
水喬幽聽到他聲音,才將書合了起來。
楚默離見她終於看完,勸她去補眠。
水喬幽卻一點也不困,坐在原地,望著窗外。
楚默離看出她的心思,想起她上次醉酒表現出的完全不一樣的性子,不好一直說,怕她嫌煩。瞧著她精神還好,熬夜過頭了,他反而也不困,夏日太陽出來得早,天實際也還早,就繼續陪她坐著。
兩人都不說話,好像也沒什麽不好的。
他再次想起他暫住她在麻山鎮那座小院的日子,一時反又希望他們能這樣坐久一些。
窗外越來越亮,漸漸有陽光冒頭。
楚默離被太陽弄得覺得有點刺眼,目光稍微偏了點。
這麽一偏,看到那光正照在水喬幽的臉上。
他沒再將視線轉回去。
水喬幽一直盯著窗戶,似乎有點出神了,沒有注意到他這舉動。
隔著窗看日出,視覺上實際上還是會差一些。
楚默離瞧著身邊的人,卻覺得這樣看日出,很是不錯。
今日送早飯的人來得早了些,來得人則變成了時禮。
楚默離開門見到是他,直接問道:“何事?”
問著話,他又轉身往裏走。
時禮連忙關上房門,跟上他。
他剛要開口,兩人已經到了屋簷下,他瞥見內室的房門沒有關,但看楚默離腳步未停,便直接說了。
“昨晚,畢三娘逃獄了。”
水喬幽已經換好了衣服,洗漱過了,但是依舊站在窗前。
楚默離聽著,腳步轉向內室門口,喊了她一聲,“阿喬。”
水喬幽聽到了時禮的話,回頭看懂了楚默離的眼神,走了出來。
時禮就將昨晚的事情詳細稟報了二人。
昨晚醜時左右,府衙大牢畢三娘越獄了,她的身手比起之前的風致實際要很好多,她成功逃了出去。
她先前在牢裏聽到獄差說起了石朗的事,知道石朗是被水喬幽殺的,還聽到了水喬幽中了石朗的毒卻沒有死,現在正在袁鬆府上養傷。
她離開大牢之後,找到了袁鬆府上,試圖刺殺袁鬆和水喬幽。
因為知道水喬幽受傷未愈,她先去找了水喬幽。
她卻不知,她找的那個人,實際上是夙秋。
畢三娘功夫不錯,卻不是夙秋的對手。
昨晚,她的身份和石朗的身份都已經被證實。
石朗就是雙溪樓樓主溪梣。
而她,之前不僅認識石朗,她還和石朗關係匪淺。
畢三娘這個身份隻是她在臨淵城的一個掩護,她真實的身份,乃是溪梣的妹妹,溪流。
風致一直都是聽命於她,三生畔實際上就是她經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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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次逃獄去袁府,殺袁鬆都是其次,主要是為了殺了石朗的水喬幽而去的。
窮途末路,她也已經承認,西北各地官員接連意外而死的事情,就是他們雙溪樓所為。
水喬幽聽到自己在袁府養傷,很快會意楚默離這樣做是擔心畢三娘真的找到她這來,他之前說過兩句這事,她沒有意外,亦未打斷時禮。聽到時禮這話,插嘴問了一句,“明府如何了?”
時禮神情讓人寬心,“姑娘放心,袁太守隻是受了點驚嚇,並未受傷。”
時禮說沒受傷,那應該是沒受傷。他說受到點驚嚇……
水喬幽想起上次誘捕石朗時,那樣的情況下,袁鬆事後都還能和楚默離正常聊事。
這次卻受到點驚嚇,那時禮說的這一點,應該就不是一般的一點了。
不過,聽到袁鬆沒有受傷,她也放心了下來。
楚默離問回了正題,“人在何處?”
時禮立時聽懂他問的是畢三娘,慚愧道:“死了。”
畢三娘死了。
她看清要殺的人不是自己見過的水喬幽,就知道了一切其實都是個陷阱。
她根本不是夙秋的對手,也無法脫逃,被圍困之際,袁鬆出來了。
她不甘心,還想奮力一搏,殺了袁鬆,最後反被夙秋重傷。
她不想再回到牢裏,也很清楚自己若是再被抓住,會麵對什麽。她去袁府之前,回了三生畔,拿到被抓之前藏的毒藥,將毒藥塗在了指甲上。她知道自己不會再有機會逃脫了,就用那毒藥自殺了。
她中的也是黃泉,根本來不及搶救。
也正是做好了服毒自殺的準備,她將一切都吐露了出來。
隻不過,她沒說出銀子的流向,他們也沒能來得及問她。
這個事情,他們現在隻能慢慢查了。
水喬幽聽著這些,並未去問他們之前帶走的風致。
楚默離聽到畢三娘中了黃泉之毒當場死亡,下意識往水喬幽那邊看了一眼。
他又擔心水喬幽發現,很快又移開了視線,臉上情緒未顯。
事情已經解決了,人也死了,時辰也還早著,楚默離沒有急著走。
水喬幽還不想補覺,他就和她一起用了早飯。
在這期間,時禮也沒閑著。他去灶房煮茶,見到楚默離昨晚隻是收在灶房的碗筷,立馬就將它們洗了。做完這事之後,他還給水喬幽收拾了灶房、打滿了水、打掃了院子,喂了馬,恰好楚默離二人吃完了,他又動作麻利的將房間給收拾了……
這就導致了夙沙月明帶著觀棋過來時,眼裏一向有活的觀棋一時竟然有些找不到事情做。
他忍不住勸水喬幽不要那麽勤快,不要和他客氣,她現在身體還未好,就應該好好休息,有什麽要做的事情,等到他過來,吩咐他幹就好。他也忍不住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若是他沒事情做,他都要擔心下次夙沙月明不再帶他出門了。
他的前半句,夙沙月明是讚同的。聽到他的後半句,夙沙月明一時又忍不住反思,當初為何就又帶了他出門。
他也不忘叮囑水喬幽要好好休息,暫時不要幹打水劈柴這樣的重活。
水喬幽聽著觀棋的‘誇讚’,難得沒好正眼看一個人。
她瞧著自己的小院子,也有些不明白,他們一個兩個的為何就不能相信,她還沒殘廢。
昨日楚默離和水喬幽說袁鬆今日會派人過來,但是估計是因為昨晚出了畢三娘越獄之事,一上午過去,沒有其他人過來。
畢三娘的身份確定,府衙裏這一係列案子,很多事情都可以收尾了,估計府衙今日又是個忙碌的日子。
晌午,‘監工’顧尋影過來,也因下午還有事要忙,沒再給她念話本子,監督完她喝完藥、吃完飯就先走了。
水喬幽以為,今日袁鬆是不會派人來了。
坐在屋簷下躲太陽乘涼時,她打算補個眠。
不曾想,睡意還沒上來,院門就被敲響了。
隨即,陳捕頭和賈剛他們的聲音就從外麵傳進來。
院門隻是掩著,賈剛手勁太大,直接將門給敲開了,大家看到了正起身的水喬幽。
好在楚默離昨日說了這事,她今日沒穿女裝。猜到他們不會來時,她也懶得再換。
外麵的人看到她在家,也不和她客氣了,走了進來。
楚默離隻帶話說袁鬆會派人來看她,水喬幽以為隻會是一個人。結果,他們一進來,之前還顯得空寂的院子,瞬間顯得有些小了。
除了陳捕頭和賈剛,其他的也是熟人了。大家看到她雖然臉色比以往差些,但是人還是行動如常,大家安心不少,爭先恐後表達著對她的關心。
小院裏瞬間變得熱鬧起來。
若是換作以前,水喬幽是更喜清淨的。然而今日看著大家真誠的關心,她好像也不反感大家的七嘴八舌。
陳捕頭確認了她的身體很好,也不忘先轉達袁鬆對她的關心。
實際上袁鬆今日原本也是想過來的,這事是他昨日就打算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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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昨晚出了畢三娘越獄的意外,她後來還去了袁鬆府上刺殺他,袁鬆這打算就不得不做了更改。
陳捕頭知道水喬幽肯定關心袁鬆,做為昨晚去善後的人,不用水喬幽問,他就給她補充了時禮所說的那一點驚嚇的詳細始末。
當時畢三娘已經敗在夙秋劍下,被控製起來。
大家都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畢三娘還能掙脫束縛,撒了大家一把毒粉。隨後她又借著這個機會衝向了袁鬆,她那帶著毒的指甲離袁鬆當時就隻有半寸不到了,幸好水喬幽給他找的那個護衛身手矯健,及時將她擋了回去。
就是昨晚風大,袁鬆身上還是沾上了一點毒粉。
袁鬆沒有受傷,她撒的那個毒粉也不是什麽沾上就死的毒藥。毒粉雖說有點毒性,但是後來請了大夫及時處理,袁鬆也無大礙。
就是當時畢三娘撒的時候,風一吹有點不巧,有一點點進到袁鬆眼睛裏了,使得他那個眼睛看東西短時之內會受到一點影響。
後來聽說畢三娘服的毒是她先前塗在指甲上的,袁鬆有些後怕,估計又加上眼睛看不清的緣故,能休息的時候也有點睡不好。
他睡不著,起來喝水,眼睛看不清,絆到了東西,額頭磕在茶幾角上了,當場頭破血流。
說到最後這事,陳捕頭說的很難過,嘴角卻似乎有點壓不住,想往上揚。
他趕緊調整了表情,也不忘告訴水喬幽,最後這事是他們今日早上看到袁鬆來府衙時眼睛又紅又腫,看路都困難,額頭上還纏著繃帶,他們找了昨晚留守在他們府上的兄弟打聽到的。
說到這一幕,陳捕頭的嘴角又壓了下來。
說實話,想到袁鬆都這樣了,還堅守崗位,不願休沐,他對他的敬佩之情也油然而生。
此時,還在府衙的袁鬆剛好同時禮聊完了雙溪樓的相關案件,正在聽時禮轉述楚默離對他的讚譽和問候。聽著聽著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拿手帕出來擦一擦,連忙打起精神問時禮,楚默離還有什麽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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