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點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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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點破
楚默離靠她近了一點,近距離地瞧著她,“我選擇相信你。可是,最後你反而利用了我,去到了丹河,我說的可對?”
水喬幽沒有承認,也未否認。
“其實,這件事可以說是你我的博弈,有贏便會有輸,我接受這個結果。我亦知道,你那麽快從竹海山莊出來,也表明了你與裏麵的人真的不是一路人。故而,即使你利用了我,我依舊選擇繼續相信你。”
水喬幽說她聽著,就真的隻是聽著,依舊不言,麵上也未有神色變化。
楚默離說到這裏,話語停頓下來,盯著她的雙眼看了兩息,見她沒有話說,才繼續道:“然則,當你說的那幅不值錢的畫輾轉又回到了我的手中,而你卻從麻山鎮上突然消失了,我驟然想明白,你接我那塊玉玦,不過是為了敷衍我,或者更確切地說,不過是為了麻痹我。”
水喬幽今晚第二次聽他提起這件舊事,態度仍和先前一樣。
楚默離說著這些事情,情緒也未有激動,話語還是不急不緩,“我知,我選擇相信你,是我的事情,嚴格來說,與你其實並無關係。因此,此事,我也沒有立場動氣。隻是,我未想到,我們又會在臨淵城相遇。一切就是那麽巧,巧到我一去臨淵城就見到了;巧到竹海山莊的事剛過,臨淵城裏多了一處吹雪巷;巧到你到了袁鬆的身邊當差,卻又剛好住在吹雪巷。”
楚默離靜靜地看著她,突然問她,“阿喬,你猜一猜,當我發現那麽多巧合湊在了一起時,我最先是何想法?”
水喬幽沒猜,她好像又恢複成了他最初見到的那個‘活死人’,對一切都無興趣。
楚默離已經習慣了她的性子,也沒尷尬,自問自答,言語清晰地告訴她,“我想,或許,我和你這一生注定要牽扯不清了。不管你我想法如何,兜兜轉轉,總會再遇。”
過後的事實,也證明了他當時自己都覺得好笑的想法並沒有出現偏差。
這話換做大多數人聽了,或會動容。
水喬幽卻再次不在這大多數人之列。
楚默離對於她的反應,亦不意外,他也不是想用這一言兩語來打動她,開門見山,“隻是,我想不明白,你既無踏入紅塵之心,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幫他們?甚至願意跨越千山萬水,親自前往神哀山?你良善,可我想能勸我做出取舍的人絕不會是濫用善心之人,更不會意氣用事,隻為表義。若是為義,你說你隻是因先祖承水家之情,改姓為水。百年已過,何等恩情能讓你走出肅西山,做到這般地步?即使是生死之事,也不至於此。”
這幾年,風風雨雨。
他們總能在不該相遇的地方重逢,許多事情,彼此都已心知肚明。
楚默離今日點破,水喬幽也不奇怪。對於他這些猜測,亦不做評論。
水喬幽說楚默離耐心十足,楚默離倒更佩服她的這份定力。
“實則,以你的聰慧,我知你亦知我從不在乎那份他人爭相搶奪的藏寶圖,我也相信這世上根本沒有那份寶藏,否則當年大鄴根本就不會亡,更不會有今日仍舊想要複辟的大鄴亂黨。至於那傳國玉璽之事,更是無稽之談。若是當年那些大鄴遺臣或者皇室後裔商陸真地拿到了傳國玉璽,即使無人能保證後來天下會如何,但是當時隻要他們拿出來,定然會有很多人願意勤王平亂、恢複大鄴正統。如今天下這般局勢,比起找到傳國玉璽,我倒更寧願它早消失,不會再現。”
話落,他離水喬幽又近了半尺,輕聲卻清晰問她,“阿喬,你很清楚我找的不是藏寶圖,不是大鄴太祖留下的寶藏。可我亦從未想利用你來找那傳國玉璽,你可明白?”
水喬幽稍微垂眸,楚默離的存在感已不容忽視,她卻還是沒有開口。
楚默離在心裏歎了口氣,“阿喬,你不喜我查你,我也確實查不到你的過去。你既對我沒有敵意,那你可否告訴我一些你的過去?”
水喬幽又垂眸了幾息,兩人本就處在黑暗之中,如此一來,楚默離更不知道她此時是何想法。
就在他以為她根本不打算回應他時,她抬起了視線,透過黑夜,準確捕捉到他的眼睛。
楚默離任由她看,神情坦蕩。
水喬幽盯著他看了兩息,開口聲音與平常並無二致,說出的話卻是令人詫異,“若我告訴你,我見過傳國玉璽。”
關於她此時的想法,楚默離已有猜測,卻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傳國玉璽已消失多年,她怎麽可能見過它。
她隨意卻又透著認真的眼神讓他神色稍怔。
水喬幽目光不動,又慢聲補充了一句,“真正的傳國玉璽。”
安靜的人瞬間變成了楚默離。
水喬幽從容與他對視著,好像不知自己說出的是何等驚人之語。
她當然知道他找的不是那所謂的太祖寶藏,想要角逐天下的人,且已坐擁一方的人,怎會如那些市井之流,在乎這些蠅頭小利。實則不管是他,還是青皇,亦或是雍皇,他們那般費神費力,不斷派出能人搜尋相關消息,想要找的從來都不是所謂的富可敵國的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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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已過,他們更不在乎,那些不成氣候的大鄴亂黨。
他們在乎的,從未變過。
他們想找的,一直都是傳國玉璽。
擁有傳國玉璽,才可被視為名正言順的天下繼承人。
若是青皇或者雍皇擁有了這傳國玉璽,天下四分的局勢早就被打破了,雍皇根本不可能等那麽久才伐淮,此時甚至不會還有青雍平分天下的局麵。
隻要是有野心的人,如何能夠抵擋這份誘惑。
楚默離不知水喬幽這樣從容膽大的人,哪一句話是假話,但是相處多了,他直覺她剛才這句最不像真話的話語似乎是句真話。
他也認真看著她,似有所悟,“因此,一直以來,你認為我對你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那傳國玉璽?”
水喬幽聽他開口第一句話問的不是玉璽之事,回應了他,“不,對於玉璽,我相信你,剛才所言,皆是出自真心。”
楚默離聽著她肯定的話語,一時又有些看不懂她了。
這大晚上的,周圍沒有行人,兩人說話也無需顧忌。
水喬幽嘴角閃過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隻不過,你會有此想法,是因為你根本不相信還有人能找到真正的傳國玉璽。”
兩人都站在陰影處,楚默離此時卻好像看見了她那抹一閃而過的笑容,沒有立即接上話。
因為她說的,的確是事實。
兩人的距離,容易生出曖昧,他們兩人在這站了這麽久,曖昧氣息周邊卻蕩然無存。
水喬幽沒有後退,徐徐道:“世人皆知,得傳國玉璽者,得天下,乃是名正言順。世人更知,傳國玉璽消失已久。即使青、雍、淮、桑,早已自立為皇,各國曆任繼位者卻依舊皆受此束縛。人人都想得到傳國玉璽,證明他們的皇權乃是天授。時日長了,這傳國玉璽一直不出現,他們或許也覺得,沒有傳國玉璽亦好。就如你所想,成王敗寇,勝者為王,亦是名正言順。”
楚默離沒有反駁她,一直以來,天下時局確實如她所說。
這也是他不在乎傳國玉璽的原因。
“可是,傳國玉璽隻是消失了,不代表它不存在。萬一,哪天,它又出現了?”水喬幽用陳述事實的語氣給他提出了最現實的問題,“你會如此做想,是你此刻篤定這方印不會再出現。那麽,你覺得你父皇如此做想時可會如此篤定,雍皇又可會這樣篤定?數年後,流言依舊,你可還會如此做想?當你坐到了你父皇現今的位置,你又可還能肯定今日的自己?”
沉默的人,變成了楚默離。
“楚默離。”水喬幽不再喊他‘公子’,“不要急著回答我,更不要急著肯定自己。說不定,你的父皇,甚至這青、雍、淮、桑的曆代帝王或許曾經都如你這般想過,否則怎麽可能會有天下易主之事。”
楚默離聽著她平和的分析,亦不能駁斥。
“能成為一國之主的人,又怎會真地相信皇權天授?他們能有今日的權勢地位,靠的都是不信天命,自己打拚而來。正是如此,他們比誰都清楚,所謂皇權天授,不過是用來控製世人相信他們的借口、穩固皇權的手段罷了。隻不過,時移勢遷,當坐上那至尊之位,他們會深切體會到,這樣的借口,他們可用,他人亦可用。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有野心之人,既然天家可以姓楚、可以姓楊,為何不能姓趙錢孫李。隻要找不到傳國玉璽,就會不停的有人利用這個借口來做他們曾經做過的事情,直至顛覆他們。”
爭權奪利之事,的確也是如此。
水喬幽聲音清緩,陳述道:“為了皇權永固,他們坐在那個位置的時日越長,就會越想找到它。不是他們有多信奉神明,而是他們需要讓天下臣民相信。”
楚默離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就如他的父皇,他同樣不在乎傳國玉璽,可他同樣命令他,不惜一切代價找到那一方死物。
實際上,他這般在意,就是覺得他青國可以不擁有這傳國玉璽,但決不能讓別人拿到;它可以不出現,但決不能被他人拿去做顛覆青國皇權的借口。
它今日消失了,卻沒有人能保證它會永不出現。然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它曾經真實出現過。
以後隻要它不出現,有些風波就不會止。
聊至此處,兩人的狀況,完全顛倒過來。
水喬幽也不需要楚默離回應她,今日第二次喚了他名,“楚默離,今日的你是曾經的青皇,用不了多久,你亦會成為今日的他。”
楚默離不能反駁她的前半句,卻不讚同她如此堅定後半句,“阿喬,你怎就如此篤定,我會成為今日的父皇?”
水喬幽似是又笑了一下,“你之所以會這樣問我,隻是因為你還沒有坐上你父皇所在的高位。”
而她,已經曆經兩代君王,見證了一個朝代的衰落,也見證了今日天下的分崩離析。
她這話一出,楚默離本來已要出口的話語也停住了,一時無話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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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這話聽在耳裏,他也覺得有些奇怪。
她的語氣依舊平常,卻又像是曆經滄桑。
她不是在客觀分析,而是給他陳述事實。
水喬幽的話語再次響起,打斷了他的沉思,“有些事,我相信你,可你會如今日這般相信現在的自己一樣相信以後的你?”
世事多變,楚默離確實不能保證今日的他與以後的他一模一樣,可是,原則之事……
他剛想到此處,水喬幽的話又響了起來。
“不要同我說可以打賭,端看日後。賭徒賭的本就是不確定。你不過是說了一句話,我為何要耗費光陰去與你賭這份不確定。你若覺得你說的不僅僅是一句話,那你又憑何讓我耗費光陰與你做這可笑之事?憑你對我心意?這世間男女,情起之時,如萬花迷眼,情去之時,如黃桑隕落,我為何要為一時之迷,賠上一生?憑你的品性?即使今日我知你品性,來日有誰會知帝王品性?”
楚默離話語慢了下來,倏然明白,她以前不是話少,亦不是性子孤僻,隻是不屑於與他們辯論罷了。
男女之事,她看得與當今天下的局勢一樣通透。
水喬幽也沒有要他一定回答,又換回以前對他的稱呼,“公子。”
她語氣中沒有情緒起伏,透露道:“我可以明確地告知你,我不僅見過真正的傳國玉璽,還知道它現今在何處。但是,我不會將它給你的。”
楚默離回望著她,沒有說話。
水喬幽神色淡然,“你要說的,我已恭聽,我要說的,也已說完。很快就宵禁了,我還要去都水台,告辭。”
水喬幽腳步轉開,從他身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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