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水喬幽不聲不響離開了中洛了之後，楚默離沒再去過她那小宅子。
    再次走進那條安靜的小巷子，看著遠處一片漆黑的小宅子，楚默離就想起了那個被剪斷的鐲子，腳步停了下來。
    這些日子，他時不時也會想起，水喬幽離開的那日晚上。
    他想知道，那晚，她看著他時，在想何事。
    楚默離在原地站了一會，才重新邁腳。
    今晚甜瓜與苟八好像沒有在這加點，院子裏不但沒光，院門上還掛了一把鎖。
    楚默離看著門頭上的鎖，直接讓時禮撬開了。
    院門推開，裏麵的安靜，讓他想起以往，目光不由自主望向窗戶。
    因為主人不在，細心的甜瓜卻已經將那扇主人偏愛敞開的窗戶關上了。
    楚默離回神，繼續往裏麵走。
    除了院門，其它屋門都沒有上鎖。
    楚默離剛推門進屋，後院的閑馬好像是知道有人進來了，叫喚起來。
    時禮點燃廳裏燭火，很有眼力地去了後院看馬。
    楚默離掃了一眼與以前一樣簡單整潔、卻少了人氣的正廳，眼前浮現了水喬幽坐在一旁聽他說話的畫麵。
    再看一眼，屋裏空空蕩蕩，仿佛她從未在此停留過。
    楚默離轉道去了水喬幽的房間。
    客廳裏的燭火透了些許進屋，雖然不亮，卻足夠楚默離視物。
    視線一掃，屋裏擺設與以前他每次深夜過來時一樣，隻有人不見了。
    楚默離走了兩步，就到了窗前的書案旁，視線一落，便可看見，水喬幽留下的那三樣物品還與上次他看見時一樣擺在原地。
    楚默離盯著被剪斷的鐲子看了須臾，推開了窗戶，在書案旁坐了下來。
    以前，他看到水喬幽安靜地坐在此處，就會想她在想什麽。
    如今，他坐在此處，看著窗外像是蒙上了霧的下弦月，發現坐在這裏，其實也並一定要想點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前麵已經聽不到後院那閑馬的聲音。
    楚默離起身，點燃了屋裏的蠟燭，在屋裏查看了一圈，沒有看出異常的地方。
    目光掃到水喬幽先前放那枚印鑒的櫃子，他也打開看了一眼，裏麵剩下的物什很少，一目了然，也無異樣。
    楚默離打算將櫃子關上，又看到那本書。
    水喬幽這裏除了他帶來的書，也有幾本她自己買的，卻都是很隨意地放在了外麵。
    這收起來的書，他還是第一次見。
    先前他開櫃子是為了查看那枚印鑒，兩次看到了這本書，卻都沒有特別留意。
    再看那背麵向上的書，楚默離關櫃子的動作打住，將書拿了起來。
    一看殘破的書封與一個字的書名，楚默離確定先前沒在這裏見過，也沒覺得熟悉，就翻開了。
    看了開頭，他看出了是本沒有水準的話本子。
    本想放下，又覺得這樣的書，似乎不是水喬幽會看的，可為何還會被她，藏？在這櫃子裏，甚至還將書名放在下麵，像是……怕被他看見？
    楚默離思索一息，快速翻動了書頁，翻了須臾，沒有看到裏麵藏有其它物什，但看到了一幅插畫。
    他又翻了回去，看清了上麵所畫內容。
    過了兩息，他繼續往後翻動，陸續又看到幾張畫。
    他確定了，這書被放在櫃子裏，就是為了避免他看見。
    不過，不是因為書裏夾藏了秘密，而是因為它是一本……風月話本。
    楚默離將書又給按照原樣放了回去。
    房間裏的陳設，楚默離都看了一遍，都沒有看出特別的地方，很符合水喬幽行事細心謹慎的風格。
    他在房裏站了一會，拿起蠟燭，轉身朝後院鄰居家走去。
    甜瓜與苟八兩人能力有限，本身又不是做泥瓦匠的，過了大半個月，從外麵看，鄰居家也沒有太多變化，修繕房屋所需的物什，堆放得亂七八糟，將門口都給堵了。
    若是其它人，看著門口的狀況，估計就不會想進去了。
    楚默離看著門口的狀況，卻想起了他上次來甜瓜叔侄二人大晚上還關著門在這裏忙的事情，沒有嫌棄，繞了進去。
    一進門，就能看見，屋裏沒有比屋外好多少。
    兩人忙活了大半個月，地麵似乎整修了一遍，屋頂的視野則更開闊了。
    其餘的，看上去與以往沒有太大的變化。
    在裏麵仔細轉了一圈，又圍著外麵轉了一圈，都沒有看出異樣。
    他站在門口思索，難道是他想多了？
    他的目光從屋頂又轉回到新整修的地麵上，沉思少時， 他將地麵也勘察了一遍，但是亦沒有發現不對的地方。
    辰時正，甜瓜邁著悠閑的步伐來到小宅子，正準備掏鑰匙開門，看到門上的鎖已經毀掉了。
    甜瓜腳步頓住。
    有賊！
    他想起水喬幽屋裏擺著的那幾樣值錢的物什，趕緊往裏麵跑。
    繞過影壁，他瞧見他昨晚離開時，正廳裏他明明有關上的門居然也是開著的，一口氣衝到了水喬幽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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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看到書案上值錢的幾樣物什還在，他才敢換氣。
    他又將房間裏檢查了一遍，也沒有看到翻動的痕跡，他才放下心來，同時又有些疑惑，難道進來的不是賊？
    不是賊，為何撬鎖？
    他驀地又想起後麵的鄰居家，趕緊又往後麵跑。
    因為跑得太急，他既沒有注意到右邊的紅皮榕樹下站著一個頎長的身影，也沒有看到院子裏還站著一個人。
    他又一口氣衝進鄰居家，快速在裏麵轉了一圈，好在裏麵一切與他們昨日收工離開時還是一樣的。
    然而，憋著的氣還沒吐完，他就發現門口多了一道身影。
    他心再次提起來，回頭看去。
    一轉頭，沒想到看到了楚默離。
    “……安王殿下！”
    見是熟人，他提著的心落下。
    落一半，腦子又跟上了，覺得他似乎也不該出現在這裏。他看著突然出現的人，心裏莫名緊張，也想起了最近聽到楚默離被立為了青國太子的事情。
    他又趕緊改口見禮，“太，太子殿下。”
    楚默離剛才看著他跑進門，也看出了他眼裏的緊張，瞧著他沒有做聲。
    甜瓜被他這麽一看，心裏更是七上八下，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您怎麽這麽早來了？”
    楚默離聽出了他話裏的重點是‘這麽早’，開口問他，“這裏，一直隻有你們叔侄在修？”
    他雖說話了，但是目光還是落在甜瓜身上沒動。
    甜瓜緊張的心放鬆不了分毫，“……對。”
    楚默離視線偏移，掃了一圈屋裏，喊來了時禮，吩咐道“安排幾個人過來，將這裏重新翻修。”
    時禮應下，表示會馬上安排。
    甜瓜先前也沒注意到院子裏還站著個大活人，愣了一息，聽到時禮回答，反應過來，連忙道“不用了。”
    話一出口，見楚默離與時禮都看向他，他意識到自己聲音有點大了。
    他趕緊放低聲音補救，“那個，就這點事，小的和我叔就能做，沒必要請人。”
    楚默離隻是看著他，不說話。
    甜瓜又解釋道“這地方小，人太多了轉不開，小的和我叔兩人在這正好。”
    楚默離還是沒說話。
    時禮看楚默離態度，看著屋裏屋外的現狀，客觀評估，“此處，要想修繕好，就你們二人，怕是最少還需半年。”
    甜瓜這次反應很快，“沒事，我們不忙，可以慢慢修。”
    話說完了，見楚默離與時禮都看著他，想起水喬幽臨走前有說過這宅子是楚默離買下來了。既然是別人的房子，他說這話似乎有些不合適。
    他剛想改口他們盡量加快，時禮先開口了。
    時禮詢問楚默離，“屬下現在就去找人？”
    甜瓜一聽，立馬再次阻止，“真不用。”
    時禮代楚默離問道“為何不用？”
    “我們可以加快進度，用不了半年的。”
    時禮以眼神表示不信。
    甜瓜腦子快速轉動，吐出新的原因，“太子殿下，我們老大離開之前交代我了，這宅子是給您的賠償，必須我們自己修，不能讓您修，不然，就不能算賠償了。”
    甜瓜一口氣說完，自認這個說法很合理。
    楚默離看了他一會，轉身朝外走去。
    甜瓜以為他是聽進去他的理由了，剛要呼氣，卻聽楚默離吩咐時禮的聲音傳過來。
    “讓人今日就過來。”
    時禮請示，“可要將這裏推了重建？”
    甜瓜往身後看一眼，又往前看一眼，呆怔片刻，想要喊住他，又往後看了一眼，想著他與苟八這大半個月的辛勞，又忍住了。
    甜瓜沒再說出一二三點理由來，楚默離未再在此處停留，帶著時禮直接離開了小宅子，水喬幽還給他的物什，依舊被他留在原地。
    甜瓜瞧著二人離開，想起門外被撬的鎖，好像知道鎖為何被撬開了。
    今日沒有朝會，楚默離暫時無需進宮，他也未先回王府，直接去了京兆府。
    到了京兆府，楚默離看了禦史台這兩日偵辦案件的進展，聽到鄭勉的病情還算穩定，去見了鄭勉。
    鄭勉先前一直喊著要見楚默離，楚默離沒有見他，如今他看到楚默離來，他卻不再激動，甚至恢複了剛進來時的從容。
    楚默離看著鄭勉，神色也是淡然，沒在麵上難為他，看著他見完禮，就讓他起來了。
    不過，楚默離沒有立即問他話。
    鄭勉本來也不急著開口，想等楚默離先開口，可楚默離似乎一點也不嫌棄牢中的糟糕環境，很有耐心地沉默不語，仿佛是在想事情。
    跟隨楚默離一起過來的，不管是禦史台的人還是京兆府的人，沒有收到他的授意，也都不好出聲。
    這讓自以為知道他來意的鄭勉，有點看不懂他了。
    約莫小一刻過去，因為楚默離在對麵坐著也不好休息的鄭勉最後還是先開了口。
    “太子殿下，今日是來親自審問老夫的？”
    看似在想事情的楚默離聽到他問，視線落在了他身上。
    鄭勉不在意道“該坦白的，該交代的，老夫都交代了，太子殿下親自來，老夫也沒有其它可以說的了。”
    楚默離聽他這麽說，也出聲道“鄭尚書沒有其它可以說的了，那就是說，令郎當初也是被人陷害，誤入歧途？”
    鄭勉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稍有點愣神，“……是。”
    楚默離聲色與平日無二，“既然事情原委如此簡單，鄭尚書先前為何不說？”
    鄭勉已經回神，“老夫深知，雖然吾兒是遭人構陷，才誤入歧途，但是，大錯已經造成，他是否遭人陷害已經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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