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默離的腳步漫不經心地又稍微挪了一點，“阿喬，你對一切都了如指掌，那你難道不知，今晚隨我一起來這裏的還有八星司的人？”
    他這一挪，不止是鼻尖， 兩人的身體之間也快沒了縫隙。
    楚默離不急不躁地告訴她道：“玉璽，能不能拿到，那是八星司的事情。”
    水喬幽聽懂他的話外之音，止了話語。
    她有些懷疑，她以前認識的都是假的楚默離。
    過了片刻，她妥協道：“一起走。”
    楚默離盯著她看了一會，忽然正經問她，“阿喬，從你我相識到現在，你同我說過的話中，可有一半是真話？”
    向來‘老實’的水喬幽今日再次被同一個人當麵質疑品行，沒有立即接上話。
    楚默離分析道：“這個地方，你這麽熟，我此刻若是放開你，是不是不出半盞茶，你又不見了？”
    楚默離也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到底是誰， 會一直覺得她是個老實木訥的人？
    水喬幽沒有馬上回他，他知自己又猜對了她的心思，輕輕一歎，“看來，你真是這麽打算的。”
    水喬幽被看穿了心思，不再否認，亦未心虛，神色同樣正經起來，“楚默離，你以為，今晚你將我攔在這裏，就可以避免我與八星司的人碰見？”
    楚默離不答反問：“阿喬，你不在乎我的感受，那你可有在乎過其他關心你的人的感受？”
    水喬幽自是知道他說的其他人是哪些人，卻未被他這一句反問，晃動內心。
    楚默離握著她手腕的手上稍微加重力道，讓她聽他說話，“阿喬，一直以來，你騙的人，不隻是我，而是所有人。”
    水喬幽回視著他，並不接話。
    兩人的距離雖然越來越近，縈繞在兩人周圍的氣氛卻又如同開始一樣，變得詭異起來。
    直到夙秋聽到了他們剛才來的方向，傳來動靜，走了過來提醒二人，才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
    水喬幽側耳仔細一聽， 確實從另一頭聽到了動靜。
    楚默離看她不慌不忙，也未著急，問她，“那些人可會走這邊？”
    水喬幽目光轉回。
    楚默離說出了這麽問她的原由，“我在過來的路上，看到沿途一些留下不久的標記，想來是用來指路的。但是，那標記並未指向我們現在所在的方向。”
    水喬幽頓時明白過來，他是故意問她的。
    “不知道。”雖然那些標記沒有指向這個方向，可不代表他們就不會換個方向走，“或許他們也跟你們一樣。”
    楚默離微微一怔，不是因為她說不知道，而是， 她……是在故意嗆他？
    楚默離輕笑出聲。
    水喬幽望著他，不解他這笑從何來。
    楚默離沒解釋，吩咐夙秋與時禮將火把熄了。
    他依舊沒有放開水喬幽，輕聲問她，他們現在所在的這條道可安全。
    水喬幽見他這個時候都沒有放開她，沒有回答他。
    她沒說不安全，楚默離拉著她往深處走，夙秋與時禮帶著其他人立即跟上。
    等到所有人都能隱藏這一邊，楚默離停下了腳步。
    他暫且不再與水喬幽討論其它的事情，緊緊牽著她的手，與她一起站著。
    其餘的人，也沒一人出聲，凝神留意著外麵的動靜。
    山腹深處，又加無光無火，冷意明顯。
    楚默離牽著水喬幽站了一會，手裏的那隻手依舊帶著涼意。
    他終於放開了她的手。
    然而，水喬幽還沒來得及將手挪開，他的手就環到了她的腰上，隨即微微一用力，讓她離牆壁遠了一點，靠近了他自己。
    他的動作自然，自然到與以前兩人還未鬧矛盾之前一樣，兩人之間的那一點距離，在黑暗中消失。
    這次，換做水喬幽一愣，下意識瞥了一眼腰上多出來的手，轉而抬眼看向他。
    楚默離感受到她的視線，與她耳語，“後麵涼。”
    水喬幽感受到他呼吸落在自己耳邊帶來的熱意，耳後傳來輕癢，讓她一時有些恍惚。
    她能夠理解他說的這句話，但是想起剛才還跟他說以後不會同她講道理，說話跟談政事一樣肅正的態度，有點看不懂他這個人了。
    楚默離沒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何問題，讓她緊緊靠著自己，對她的目光仿佛不覺，更不用說會意，也將注意力轉移到外麵。
    他環在她腰上的手上力道不比他剛才握在她手腕上是小，像是怕她受涼，又像是在防止她趁機跑走，不過，卻又不會勒的她難受。
    水喬幽張嘴想要說話，聽到遠處的聲響大了些，知道這裏容易形成回音，傳出很遠，考慮到目前的情況，還是沒說話了。
    另一邊的人，不知有沒有察覺到異常，但是沒有與楚默離等人一樣，在這隱藏著危險的地方另外找路，因為離得遠，也沒聽見先前主墓室門口的動靜，還是沿著標記指示的方向走了。
    水喬幽與楚默離想到主墓室門口還隻有一撥人靠近，都沒有急著動，楚默離派了兩個人過去查看。
    其他人繼續等，楚默離環在水喬幽腰上的手依舊牢固。
    水喬幽手稍微動了一下，楚默離就低頭看她，視線讓人無法忽視。
    並不是去掰他手的水喬幽隻好停住了手。
    她與他對視了須臾，意識到不合理。
    不過，她還是沒有采取強硬手段脫身，小聲喊他，“楚默離。”
    楚默離很快回應她，“嗯。”
    水喬幽認真與他道：“我們的事，出去再說。”
    楚默離沉思了片刻，也很認真，低聲靜氣問道：“何時說？”
    水喬幽還沒想這麽細節。
    “哪裏說？”
    這個水喬幽暫時也沒想。
    “如何說？”
    這一點水喬幽同樣也沒想。
    楚默裏目光不受黑暗影響，直視她的眼睛。
    過了一息，水喬幽開口，退讓道：“你定。”
    楚默離目光從她身上抬起，沒再與她談論這個話題。
    兩人周圍的氣氛，因他這三連問有了一瞬間的尷尬。
    兩人安靜站了片刻，水喬幽嚐試著開口。
    楚默離卻好像是有一雙可以夜視的眼睛，精準阻止了她的話語，靠著她耳邊道：“阿喬，我說過了，現在，我已經不想同你講道理了。”
    他每一次吐詞，呼吸的熱意，就像是散落的調皮發絲，弄得聽的人耳朵發癢，仿佛是在與她低語著甜意綿密的情話，就像曾經他們同床共枕時，他緊緊摟著她，與她深夜低語。
    “而且，阿喬，你似乎也沒有真的想與我講道理。”
    若不是他嘴裏的話語，與他的聲音實在是反差太多，水喬幽的神思差點被拉回到過去。
    向來情緒不顯的水喬幽，聽了他的話語，長密的睫毛在黑暗中又輕輕煽動了一下，話語慢了下來。
    楚默離聲音很小，不擔心其他人聽見，“阿喬，你可知道，你每次想要騙我時，總是很好說話的。”
    “……”水喬幽睫毛重新抬起，“那你說，你……”
    楚默離用著最溫柔的語氣截斷了她的話語，“我已不再相信你。”
    水喬幽未完的話語，被他堵在嘴邊。
    片刻之後，她發現楚默離看著她的眼睛裏好像又掛著似笑非笑的笑意，驟然反應過來，他這句話，實則是一語雙關。
    隻是，他們現在的情景，與她當初想的完全不一樣。
    她止了話語，沒再說其它的。
    水喬幽耳邊的癢意還在，他的手也依舊環在她的腰上，然而，兩人都不再出聲。
    約莫半盞茶後，先前去探查的人返回，稟告楚默離，八星司的人剛才也已經跟著先前那撥人從旁邊的路過去了。
    楚默離聽完，看了時禮一眼。
    時禮收到示意，讓其它人又都退回了原地值守。
    夙秋一出去，就聽到了水喬幽先前退出來的方向傳來了有些激動的聲音。
    “開了，門可以打開了！”
    夙秋看了楚默離與水喬幽一眼，見兩人都還在原地沒動，踩著黑暗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這一條路上，又隻剩下楚默離與水喬幽兩個人。
    水喬幽見楚默離還不動，隻得出聲打破了兩人間的沉寂，“他們走了那條路，暫時到不了這邊。”
    楚默離低頭瞧了她一眼，聽見了又像是沒聽見，同她閑話家常一般問她，“阿喬，這段日子，你是不是從來沒有離開中洛？”
    他這問的與水喬幽說的，並不是一件事。
    水喬幽沒有說話。
    她不回答，楚默離也不著急，沒有鬆手，也未挪步。
    兩人這一僵持，又是半盞茶過去。
    水喬幽深吸一口氣，‘端正態度’，“是的。”
    楚默離聽到她的回答，接上先前的問題，“你這些日子，住在何處？”
    楚默離的語氣是平緩輕柔的，聽上去，她答與不答，全看她自己願意與否，他並不強迫她作答。
    過了兩息，水喬幽揭曉了謎底，“甜瓜那裏。”
    甜瓜那裏？
    自從水喬幽離開，楚默離想到過很多她可能會去的地方，猜測到她或許根本沒有離開中洛後，他也分析過不少她可以用來藏身的地方。
    他甚至懷疑過，她那鄰居家地底下藏有暗道密室，她根本沒有離開小宅子，就在那暗道密室之中。
    但是，甜瓜一直都在她那小宅子裏，給她喂馬、修繕房子，而且他住的地方離她那小宅子又不遠，楚默離就沒有懷疑過他。
    楚默離與她對視了兩息，“這麽長日子，你一直都住在他那裏？”
    既然已經回答了，水喬幽也沒再吝嗇言語。
    “最開始住在他那，最近這一個月，住在城外，他叔家中。”
    苟八先前在西山觀山腳下做買賣的事情穩定後，每日回城出城用時較長，反正他又是孤家寡人一個，城外賃房實惠，他後又在西山觀附近，找了住處，天色晚了或者不好，他就會在城外住一住。
    水喬幽實誠的話語，讓楚默離笑了。
    燈下黑！
    她倒是運用得非常熟練！
    楚默離不禁想起，給她看宅子的那叔侄倆每次見到他不是戰戰兢兢，就是哆哆嗦嗦，他還以為他們雖然是有點小聰明，卻也不可能有大膽子。
    原來，那叔侄二人是深得她的真傳！
    難怪，他找遍整個中洛城都沒有找到過她。
    楚默離另一隻手也落在了她的腰上，隨即他就再次將她困在了他與牆壁之間。
    “阿喬。”
    他喊她的語氣，依舊未改，這讓水喬幽下意識升起的戒備，又落了下去。
    楚默離的臉逼近她，鼻尖又像是要碰上她的，“這麽說來，這些日子，我每次去小宅子，你都知道？”
    水喬幽聽見了他的笑聲，也聽出了他這次笑聲與先前那一聲的不同。
    他的聲音，則像是在黑暗中想要捕獲獵物的妖魅，容易讓人放低戒心。
    水喬幽神色自若，卻沒否認。
    楚默離不說話，這一片就又變得很安靜。
    水喬幽很快聽出，雖然他的心跳聲沒變，但是他的呼吸聲比先前略微重了一點。
    她淡然地麵對著他的目光，沒有愧疚。
    這次，依舊是夙秋的出現，才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安靜。
    夙秋不知他們兩人目前是何情況，站在路口邊，沒再進來，告訴他們，墓室門前的那批人已經將墓門打開進去了。
    黑暗之中，楚默離與水喬幽麵對麵看著對方，對他的話恍若未聞。
    夙秋得不到回應，也很幹脆，不再多問，又往前麵去了。
    楚默離這才對水喬幽道：“阿喬，我真的有點生氣了。”
    水喬幽沒有躲避他的目光，也沒有因他的話有神色變化。
    楚默離看不清她的臉，也知道她會是何反應，話語一轉，“可是，有一點你想錯了。”
    他話語明確地告訴她，“即使如此，我們的婚事，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楚默離不再困著她，卻也沒有放開她，摟著她的手又改成了牽著她，往外走去。
    水喬幽看著他的背影，這一刻，也猜不出他到底是何想法了。
    快要走到拐角處時，水喬幽開口問他 ，“楚默離，夙沙沒有告訴你，我的毒，他解不了？”
    楚默離腳步幅度不變，沒有回頭，並不理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