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將雪(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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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主為上之裙下之臣!
    過了幾日,到歲末十六這日清晨,京都三品以上內命婦攜女兒前往皇宮壽安殿觀貞穆郡主賀蘭昭的冊封禮,因太皇太後下令一切從簡,因而這回的冊封禮僅僅隻是在正殿擺了幾桌,大家按次序進入正殿坐下。
    這會兒太皇太後看賀蘭昭穿了一身桃紅小褂,藕色銀絲裙,頭發梳了個雙螺髻,針著一圈用金銀絲編成的頭花,項上用五色絲絛係著一塊金鎖,顯得貴而不繁。
    “一會兒你就跟在我身邊,不必拘謹。”太皇太後囑咐道,“若有人說了你聽不明白的話,你就笑笑。”
    賀蘭昭認真地聽著,答道“我明白了。”
    太皇太後頷首,起身往正殿走去,賀蘭昭邁步上前與宋尚宮一左一右扶著她。
    “都說這位貞穆郡主刑克六親,這才致使賀蘭氏滿門皆亡,太皇太後為何還要替她請封郡主,難道不怕被這不詳之人影響運道?”說話的是吏部侍郎趙元道的夫人,也就是岐國公崔延年續弦趙氏的母親。
    這話一出沒有人敢搭話,但在場和她有同樣心思的人不在少數。
    正各自百轉千回著,珠簾一動,成群的彩衣宮娥簇擁著太皇太後進來,身邊還跟著個子小小的賀蘭昭,眾人一眼看去,趕忙行禮山呼“太皇太後康寧。”又朝著賀蘭昭道,“恭賀貞穆郡主娘娘!”
    賀蘭昭沒經曆過這樣的場麵,羞澀地往後退了一步。
    太皇太後滿麵慈祥“都坐下吧。”
    大長公主上前拉過賀蘭昭笑道“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咱們大晉的貞穆郡主了,這是我給你準備的禮物。”
    她的婢女捧上駱駝錦匣,賀蘭昭見匣內放著一麵水晶寶鏡,背縷百寶,邊刻花鳥走獸,行姿靈動,似可觸可摸。賀蘭昭忙道“這太貴重了……”
    “既然是晉陵大長公主的一片美意,郡主何必相辭?”隻見崔如意巧笑嫣然地上前來,身上一件玫瑰金粟粒珍珠錦裙映得她麵色清盈盈似紅霞一般,“也不知道郡主喜不喜歡我準備的禮物。”她從婢女手上接過一卷經書,“這是我特意尋來的《大方廣佛華嚴經》,對了,聽聞郡主從小修行佛法,不知道有沒有誦讀過這本經書呢?”
    賀蘭昭眼眸略略一轉,崔如意好像是在試探自己,是回答讀過還是沒有讀過呢?
    “郡主?”崔如意目光如劍。
    “才剛念了第一會。”賀蘭昭故作天真,“縣君也信佛?”
    崔如意冷笑一聲“郡主,這本《華嚴經》是從姑蘇太平廟中尋到的,有人說這是你的貼身之物,怎麽現在卻認不出來了麽?”
    賀蘭昭想起太皇太後的囑咐,遇到聽不明白的話時就笑而不語。
    “郡主為什麽不說話?”
    “因為她是個呆……”姍姍來遲的漁陽長公主正要說話,就被乳母捂住了嘴。
    “昭兒,你過來。”太皇太後道
    賀蘭昭被她這一聲“昭兒”驚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看了看眾人的臉色,忍著牙酸很淡定地挪到她身邊坐下。
    太皇太後瞥了麵色不虞的崔如意一眼,對賀蘭昭道“她和你說什麽呢?”
    “縣君在考我《華嚴經》。”
    “哦?那你答出來了麽?”
    “《華嚴經》太過玄妙,我還不能參透其中精髓。”
    見太皇太後和賀蘭昭自顧自說話,崔如意頓覺丟臉,心底冷笑一聲,上前一步笑道“為了恭賀貞穆郡主,我特意請來一個人。”說罷往旁邊讓了讓,就見兩個婢女領著一個婦人進來。
    眾人齊齊看了過去,見那人三十出頭的樣子,雖然穿著樸素但卻難掩姿容,風采清雅一看就不是小門小戶出來的。
    “郡主可還認識此人?”崔如意繼續笑道,“郡主出生就遠離家鄉,這麽多年全靠這位夫人匡助,理應給她嘉獎才是。”
    “縣君,此人是誰?”有人好奇道。
    崔如意但笑不語,直直看著賀蘭昭。
    這一下太皇太後看出情況不對“什麽來曆不明的人你也敢帶進宮來,宋尚宮,把那個人請出去。”
    “太皇太後。”崔如意冷笑了一聲道,“此人是貞穆郡主在太平廟清修時的貼身仆婦,前不久與郡主失散,陰差陽錯遇見岐國公府的家奴結伴上京,今日是特地前來恭賀郡主的,不過似乎舊主卻不認識她了。”
    賀蘭昭這回終於聽明白了,崔如意這是在指責她攀上高枝就忘了舊人,再加上之前的質問又像是懷疑她的身份,她心裏一驚,莫非自己是個冒牌貨的秘密被識破了?
    婦人緩緩下拜道“奴婢方氏拜見太皇太後,給各位貴人問安。”她一邊抹眼淚一邊抬頭看向賀蘭昭,“姑娘……”
    賀蘭昭不敢答應,因為原主的記憶告訴她這個方氏不久前被人收買,她無意間聽到方氏說要把她交給岐國公府這才倉皇躲進了米缸。
    崔如意見賀蘭昭不語,冷哼一聲“看來今時不同往日……”
    “不對!”話音未落,方氏就驚呼一聲,“她她她……”
    太皇太後不悅“宋尚宮,還不把這個沒有規矩的女人拖出去!”
    誰料方氏猛地站起來,指著賀蘭昭道“她不是我家姑娘!”
    “什麽?”
    “這是什麽意思?不是賀蘭姑娘,那是誰?”
    “我怎麽看不懂了……”
    眾人嘩然,崔如意心滿意足地一笑“方氏,你說不是你家姑娘是什麽意思?”
    方氏瞪眼道“我家姑娘右耳垂有一粒小痣,此人…此人並沒有,可見並不是我家姑娘!”
    此話一出,賀蘭昭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下去,這具身子肯定是原主的不會有錯,那這個方氏的指責就是莫須有,既然如此,她反倒不慌了。
    “這人你可認識?”太皇太後低聲問。
    賀蘭昭點點頭,小聲地說“她是我入宮前的仆婦,賀蘭氏出事前,她已經背棄舊主投靠岐國公府。”
    太皇太後這才看向方氏“太平廟遭大劫,我與岐國公派人去接郡主時,聽聞郡主身邊的人死的死,殘的殘,你一個婦道人家是如何躲過此劫還毫發無傷地進京來了?”
    “奴婢…奴婢是因為……”方氏答不出來,隻能求救地看向崔如意。
    崔如意清楚方氏隻是第一步棋,真正的殺招還在後麵,不能急於一時,於是一笑道“太皇太後,外麵還有人在等著覲見郡主!”
    這下不止賀蘭昭、太皇太後麵色凝重,就連今日前來觀禮的人也麵麵相覷。
    原來不是讓她們來吃喝玩樂的,這是一場很經典的鴻門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