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還笙在家裏窩了兩天。

    他是個性格閑不下來的人，這麽安靜，實在反常。

    小餛飩甩著毛絨絨的尾巴，從他的小腿往上蹭，鑽進了杜還笙的懷裏。

    杜還笙坐在落地窗前，身體靠在沙發靠背上，嘴巴抿成一條線，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擼著小餛飩的油光水滑的毛。

    忽然之間他想起什麽，把小餛飩抱起來，舉在半空中。

    原來冥冥中是有定數的，難怪他當初要給小餛飩取名字的時候，腦袋裏冒出來的就是“小餛飩”這個名字。

    小餛飩喵嗚一聲，從他手裏掙脫，甩甩身體鑽進了沙發底下。

    杜還笙轉過身體，看著小餛飩追著一個小球玩具，滿屋子的瞎跑。

    前兩天哭了太久，杜還笙眼皮薄，現在眼睛都還是腫著的。

    他安安靜靜看著窗外的風景，看著自己這套高端大氣處處透露著豪華的房子，眼眶不禁又是一熱。

    紀懷安下午回來的時候給他帶了小蛋糕。

    門一開，坐在窗邊的人就立馬轉過頭來。

    杜還笙自從知道了上輩子的記憶，對紀懷安格外依賴。

    杜還笙朝他張開手，大大的眼睛耷拉著，裏頭已經閃了淚光。

    紀懷安放下蛋糕就過去，彎著腰去抱他。

    他跪在地上，杜還笙一抱上他，雙腳就纏上了他的腰，雙手扣在他的肩膀上。

    “你怎麽現在才回來啊？”

    紀懷安摸摸他的頭，去親他的臉：“我給你買蛋糕了，吃一口，嗯？”

    杜還笙這兩天吃不下什麽，看起來瘦了一點。

    杜還笙搖頭，不吃。

    吃得下就怪了，任誰經曆了親上戰場，看山河淪陷，都是一場不可能忘卻的噩夢。

    “我這兩天總覺得自己在做夢。”

    紀懷安托著他的腰，聲音低柔，仿佛是一副安心的良藥。

    “都過去了，不要怕。”

    杜還笙仰著腦袋，用臉去蹭他的下巴。

    紀懷安輕輕晃著人，不想讓他再去回憶那個風雨飄搖，腥風血雨的年代。

    “我也不想想的，就是忍不住。”

    他說話的聲音帶著鼻腔，委屈巴巴，聽著怪可憐的。

    紀懷安歎了口氣，抱著人從地上起來，就這麽帶著他在客廳裏晃悠。

    小餛飩繞在他們的腳邊，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看著他的小主人被人像個小孩子一樣抱著。

    他的小主人好像哭了，哄他的人極有耐心，聲音好聽極了。

    小餛飩聽不懂，隻一會兒的時間，就看見小主人的嘴巴被人一口吃掉。

    好疼的呢，小餛飩喵嗚一聲大叫起來，用爪子去抓他的褲腿。

    可就算再怎麽上躥下跳，也換不來那個長腿人類的一個眼神。

    杜還笙被親得氣喘籲籲，上輩子這輩子都沒有接吻的經驗，以至於他被親得渾身發軟缺氧。

    要不是紀懷安抱著他，估計都能暈過去。

    杜還笙脖子到臉紅了一片，抬起瀲灩的眼睛去看親他的人。

    親吻的效果很不錯，某種程度上對忘卻煩惱是有用的。

    紀懷安盯著他笑，桌上的小蛋糕被小餛飩一個飛撲弄倒了，奶油甜膩膩的香氣充斥著整個客廳。

    杜還笙聽見紀懷安在他耳邊低聲的笑，光是聽他的笑聲，杜還笙臉就更紅了。

    要是換成上輩子，他哪敢對紀懷安有半點不好的心思啊。

    杜還笙蹲在茶幾邊上，拿著勺子挖小蛋糕吃，另一隻手按在小餛飩的腦袋上。

    “這個你不能吃，回去吃你的貓糧！”

    還笙指著小餛飩飯盆的方向。

    小餛飩四腳朝天，耍賴不肯走。

    杜還笙三兩口吃完，還把沾在包裝上的奶油給吃幹淨了。

    在曆經那個年代，杜還笙對如今的一切都無比的珍惜。

    第二天，紀懷安帶他去了一趟青石巷。

    和上次來時的感受不一樣了。

    杜還笙越往裏走，心就越痛.

    這條巷子承載了他的回憶。

    快樂，悲傷，痛苦。

    杜還笙站在巷子裏，回想起上輩子的事情，就像是做夢一樣。

    紀懷安牽著他的手，對他說：“時間太久了，巷子已經被翻新過了，現在是一個旅遊景區。”

    杜還笙點頭說：“看出來了。”

    街邊有人拿著相機在拍照，杜還笙笑了一聲說：“萬萬沒想到，逼冗狹長，下雨了會積水的巷子，會成為景區。”

    紀懷安牽著他往前走，兩人走過了那條河，當年的那個池塘早已不複存在。

    少年們無憂無慮的嬉笑聲猶在耳側，杜還笙想起什麽，抬手想去抹眼睛。

    紀懷安已經先他一步，用柔軟的手帕幫他把眼淚擦掉了。

    他看著站在他麵前高大的男人，眼神光定在一處。

    一百多年，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裏，沒有意識，像塵埃一樣在這個宇宙間漂浮。

    隻有紀懷安，他一個人生活了三十多年，穿越到這個世界來。

    還要接受任務，走完不屬於自己的一生，最後沒有得到白念的喜歡，死在了病床上。杜還笙心疼死了，特別是在知道紀懷安是為了他才做的這一切。

    他喉嚨滾了滾，說：“你怎麽這麽傻啊，別人說什麽你也信。”

    紀懷安是從小就接受西方教育的人，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

    卻因為那個什麽紅星係統，就義無反顧地接受了穿越。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沒有陰差陽錯地看了那本小說，沒有穿到這個世界，你就......”

    紀懷安說沒有，他沒想那麽多。

    或許是執念太深，沒有杜還笙，自己以後的人生還有什麽意義。

    與其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還不如賭一把。

    紀懷安望著麵前的杜還笙，笑容舒展起來。

    他賭對了。

    幸好。

    他原本不信鬼神，更不信佛。

    在他看來，人們之所以信這些，都是因為自己心不安。

    後來，他也信了，並且虔誠地希望有來生，希望還笙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一輩子無憂無慮。

    從青石巷回去的路上的，杜還笙忽然發起了高燒。

    這是他手術以來第一次生病，幾乎把全家都急得要死。

    紀懷安先是把人送去了醫院打了退燒針，在王醫生說他的心髒沒事的時候，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

    去了一趟青石巷，杜還笙耿耿於懷的前塵往事驟然化為了一縷縹緲的雲彩。

    他的精神高度緊張了好幾天，在浴室裏摔倒醒來後又哭了那麽久。

    現在身體發作出來了，也是好事。

    打完針之後，杜還笙睡了一覺。

    睜開眼睛看見自己熟悉的房間，他還有些恍惚。

    他記得是紀懷安送他去醫院的，從醫院被人抱回來，他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杜還笙生病了，反應也比較遲鈍。

    紀懷安在房間裏辦公，聽見聲音回頭。

    杜還笙：“......”

    他抬起彎曲的手指，點了點紀懷安的臉。

    紀懷安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

    杜還笙此刻腦子昏沉，房間的燈光像是給人打上了一層溫暖曖昧的濾鏡。

    他喉結滑動，心一下子跳快。

    他男朋友這副禁欲的樣子，真的有點迷人。

    床邊陷下去，紀懷安坐到了他的身邊。

    也不知道紀懷安是怎麽做到的，明明是個搞學術的，身材看起來也挺瘦，怎麽力氣這麽大。

    輕而易舉地就能把他一手抱到身前。

    紀懷安輕輕捏著他的下巴，給他一勺一勺喂水喝。

    杜還笙咳了兩聲，水從唇角滑落。

    紀懷安目光一頓，盯著杜還笙微紅的唇看了兩秒，然後毫不猶豫地低下頭，將他唇角的水漬都吞進了自己的肚子裏。

    杜還笙：“......”

    “你怎麽吃我的口水啊？”

    杜還笙捂著嘴巴，一臉的不可置信。

    房子裏開了中央空調，杜還笙剛從被子裏出來，體感有些冷，被這麽一親，身上起了一層的小疙瘩。

    紀懷安感覺到了，伸手幫他把睡得亂七八糟的睡褲扯下來，蓋住腳踝。

    他把人摟得近了一些，低頭說：“口水也是甜的。”

    杜還笙張嘴，這人為什麽說完這種話還能這麽淡定？

    到底是怎麽煉成的？

    退了燒，杜還笙感覺到餓了。

    捂著肚子看了眼抱著他的紀懷安。

    紀懷安懂了，撈起毯子把人一罩，麵對麵抱著人去了客廳。

    杜還笙被他輕拿輕放，圍著毯子坐在沙發上，他盯著紀懷安的背影。

    下一刻，他的手裏多了一個拆開的小麵包。

    “先吃這個墊墊肚子，我去給你做。”

    冰箱裏有提前包好的鮮蝦餛飩，紀懷安正從裏麵拿出來。

    杜還笙聽見廚房打火的聲音，拖著腳來到了廚房門口。

    紀懷安開了灶。

    一個給他煮餛飩，一個給他煮荷包蛋。

    每次看見紀懷安，他才會覺得有種真實感。

    他來到了一個和平年代，這裏沒有戰爭，沒有血腥，也沒有痛苦的哀嚎，不用每天提心吊膽地睡不著。

    夜幕低垂，星辰點綴著寧靜的夜空，燈火溫暖，宛若避風的港灣。

    杜還笙看著紀懷安忙碌的身影。

    他不喜歡波瀾壯闊的生活，隻有在這樣瑣碎的日常中，他才能找到最真實，最持久的幸福。

    一碗餛飩吃完，杜還笙感覺無比滿足。

    紀懷安看著他吃，展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還笙，下個月是你的生日，你有沒有什麽生日願望。”

    杜還笙後背靠在椅子上，先是看了一眼麵前的人，然後又朝窗外看了過去。

    “我希望世界和平。”

    希望自己不會再害怕打雷和各種忽然炸出的聲音。

    紀懷安看著對麵對的漂亮青年，燦爛的笑容，如今重新回到了青年的嘴角。

    幸好，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去相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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