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過雲鎮一片祥和，鎮子最大的一條青石街道上，到處都是孩童追逐打鬧的身影！

    有些老人坐在門口的石檻上納涼，神色平和眼神深邃！

    有些家裏已經開飯，隔著敞開的大門和天井看進去，屋子裏頭就是其樂融融的景象！

    有當娘的一手叉腰一手拿著藤條氣衝衝走出巷口，大聲喝叱著某個混世小魔王的名字！

    於是街道上某個正快樂撒歡的小兔崽子就瞬間變了臉色，抱著腦瓜子就往家裏跑：“不玩了不玩了，我娘喊我吃飯了！”

    馬小刀與陸零牽著手在街道上走著，默默看著眼前的這些平凡又熟悉的煙火氣息，嘴角都掛著羨慕的微笑！

    陸零突然停下了腳步：“小刀，你發現了麽？”

    馬小刀也隻好停了下來：“怎麽啦？”

    陸零沉聲道：“這個鎮子裏的百姓，好像都是些老弱婦孺！”

    馬小刀心裏不由得怔了一下。

    陸零扭頭看著他，疑惑地道：“從進入鎮子到現在，我好像連一個青壯男子都沒有看到！”

    馬小刀緩緩點頭道：“好像還真是！”

    “找人問問吧！”

    “好！”

    兩人繼續朝前走著，最後在一個坐在門前抽著水煙納涼的清瘦老人身前停了下來！

    老人咕嚕咕嚕抽著水煙，看上去有些空洞的眼神不時瞧向街道某處！

    馬小刀順著他的目光扭頭看去，一個看上去隻有七八歲，小腦袋上頂著雞窩亂發，穿著臃腫花襖棉褲的髒臉小女娃正和幾個小夥伴追著鬧著，十分歡樂！

    “老人家，吃了嗎？”陸零上前跟那位抽著水煙的老人打起了招呼。

    老人扭頭看了陸零一眼，神色頓時愣住！

    好漂亮的女娃兒！

    這是仙子下凡降臨過雲鎮了？

    馬小刀湊上前，笑道：“老叔，吃了嗎？”

    老人這才回過神來，扭頭看了馬小刀一眼，淡淡應道：“還沒呢，等孩兒阿奶割豬草回來了再吃！”

    不遠處那紅襖小女孩一蹦一跳跑了回來，小心翼翼看了馬小刀夫婦二人一眼，似是有點怕生，瞬間躲入了老人懷中：“阿爺阿爺，你快看看這是啥？”

    小女孩的手中拿著兩條二尺長的黑色束帶，幾乎懟到了老人的臉上！

    老人滿是溝壑的臉上神情寵溺，嗬笑道：“哪來的？”

    小女孩開心地道：“我在街道上撿到的，花妞問我要我都沒舍得給她哩！阿爺，你幫我紮辮子唄！”

    老人搖頭道：“阿爺紮得不好看，等你阿奶回來，讓她給你紮！”

    小女孩嘟起了嘴巴：“我不，我現在就要紮辮子！”

    老人放下手中的水煙筒，神色很是無奈！

    “小妹妹你過來，我幫你紮辮子！”陸零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了下來，朝著小女孩招了招手。

    “你真會？”小女孩歪著小腦袋看著陸零。

    陸零點頭笑道：“我會！”

    小女孩雀躍著從自家阿爺懷中跳出來，撲到了陸零身前！

    “紅妞兒，你身上都是泥巴，別過去弄髒貴客的衣裳！”

    “都是天奉子民，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馬小刀走過去輕輕摁住了老人的手臂，笑道，“阿叔莫急，無妨的！”

    老人聞言頓時對馬小刀刮目相看，喃喃自語道：“公子說得好，都是天奉子民……”

    叫紅妞兒的小女孩已經一屁股坐在了陸零身前的地上：“漂亮姐姐快點，我要紮兩條辮子，我有兩條束帶呢！”

    “好好好，我現在就給你紮辮子！”陸零絲豪不介意紅妞兒髒兮的身子蹭在自己身上，嘴角翹起笑道，“不過你得坐好了，不能亂動哦！”

    紅妞兒背對著陸零跪坐在地上，把雙手安安分分貼在自己的膝蓋上：“漂亮姐姐放心，紅妞兒保證不亂動！”

    “很好！”陸零臉上帶笑，開始嫻熟地給對方紮起了辮子！

    一丈外的老人有些震驚，扭頭看著馬小刀道：“這位姑娘是……”

    馬小刀笑道：“賤內！”

    老人豎起大拇指道：“公子好福氣！”

    馬小刀點頭道：“嗯，可能是我上輩子，加上上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讓我娶到了她！”

    不遠處的陸零俏臉一紅，稍稍抬頭瞪了馬小刀一眼。

    馬小刀隻當沒看見，開始和老人嘮起了嗑：“老叔這身子骨看上去還挺健壯，今年應該不到五十吧？”

    “什麽哦？”老人嗬嗬笑著，腦袋搖得像撥浪鼓，“老家夥我都七十一了！”

    “不會吧，看上去一點不像！”馬小刀睜眼說起了瞎話，笑問道，“老叔怎麽稱呼？”

    老人被馬小刀哄得全身舒坦：“老家夥姓葉！公子貴姓？”

    馬小刀輕聲應道：“我叫馬小刀！”

    “原來是馬公子，老家夥可是失禮了！”老人點頭道，“敢問公子，從哪來呀？”

    馬小刀回答道：“我夫婦二人從東荒郡來！”

    “噢，隔壁東荒郡！”老人又點了點頭，“年輕時，我還應征去補過那封夷關的城樓呢，不過那好像是五十年以前的事嘍！”

    馬小刀心中頓時感到了驚訝：“葉叔還補過封夷關的城牆呢，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晚輩萬分佩服！”

    老人連忙謙虛地擺了擺手道：“陳年穀子爛芝麻的事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老家夥還記得，當時守城的一位白發老將軍還請我喝了兩口烈酒，說是東荒郡最好的酒，名字可霸氣了，叫什麽來著？”

    “老了老了，想不起來嘍！”

    馬小刀淡淡笑道：“可是叫仙人跪？”

    “對對對，就是叫仙人跪！”老人眼睛一亮，連連點頭，片刻之後神色又慢慢黯淡下去，“這輩子，怕是再沒機會喝到那般好的酒了，可惜了！”

    “我有，我請葉叔喝！”馬小刀解下腰間的金色小葫蘆遞了過去。

    老人愣了一下，死死盯著馬小刀手中的葫蘆：“這裏麵……是仙人跪？”

    馬小刀點點頭，直接拔掉了木塞子遞到老人麵前，笑道：“葉叔，如假包換的仙人跪！”

    老人緩緩伸手捧住了金色小葫蘆，鼻子湊上去深深吸了一下，眼中精光四射：“果然是仙人跪的味道，這滋味老家夥一輩子也忘不了！”

    馬小刀笑道：“葉叔要是喜歡就都喝了，我請你！”

    老人把金色小葫蘆推了回來：“小刀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這酒太珍貴，老家夥可喝不起！”

    “阿爺阿爺，你快看，漂亮姐姐給紅妞兒紮的辮子，好不好看！”小女孩蹦著跳著回到老人跟前。

    老人認真打量了一會，點頭笑道：“好看，比你阿奶紮的都好看！”

    紅妞兒頓時開心得跳了起來！

    “紅妞兒，去給你阿爺拿個碗來，我要請你阿爺喝酒！”馬小刀拿著老人推回來的金色小葫蘆晃了晃道。

    “小刀公子使不得……”老人著急勸道，“別浪費了好酒！”

    馬小刀輕輕摁住他的手，扭頭對小女孩打了個眼色：“紅妞兒快去！”

    “好嘞！”小女孩蹦蹦跳跳著進屋，很快就捧了一個崩了角的瓦碗走了出來，“給！”

    馬小刀把金色小葫蘆裏的仙人跪倒了一大半到瓦碗中，雙手捧起遞到老人麵前！

    女妞兒又坐回了陸零懷中，兩人似是一見如故，相互說起了悄悄話！

    老人一臉為難的神色，就是不好意思伸手去接！

    馬小刀正色道：“這碗酒，我是替鎮守封夷關的將士們敬的，葉叔不能不喝！”

    老人鼻子一酸，顫抖著雙手接過瓦碗：“小刀公子盛情難卻，那老家夥就不客氣了，多謝公子！”

    馬小刀拿起金色小葫蘆輕輕撞了一下老人手中的瓦碗：“葉叔，請！”

    兩人仰首，一飲而盡！

    “果然還是五十年前的味道！”老人閉著雙眼靠在牆上，輕聲吧唧著嘴巴，回味無窮！

    馬小刀笑了笑，塞好金色小葫蘆係回腰間，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葉叔，冒昧問一下，紅妞兒的爹娘……”

    老人緩緩睜開渾濁的雙眼，扭頭看著不遠處的紅妞兒，淒然一笑道：“都死了！”

    馬小刀心中一沉，低聲道：“葉叔，對不住了！”

    “無妨！”老人直起身子，雙手擦了擦臉道，“很久以前的事了！”

    “對了，小刀公子這次是來訪友，還是……”

    馬小刀點了點頭，笑道：“既然說到這裏了，那我再冒昧向葉叔打聽個事？”

    老人點頭道：“小刀公子但說無妨！”

    馬小刀問道：“我想跟葉叔打聽一下，附近那座雲極山的事——”

    馬小刀話還沒說完，老人的臉色就突然變了，手中瓦碗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怒道：“雲極山？你問那個鬼地方做甚？”

    馬小刀心中一震，望著一地的瓦碗碎片，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了！

    不遠處，陸零和紅妞兒不約而同都被驚著了！

    馬小刀扭頭看著氣得渾身顫抖的老人，訕訕問道：“葉叔……難不成……跟那雲極山有仇？”

    “何止是我，整個過雲鎮的百姓都是雲極山的仇人！”老人咬牙切齒道。

    馬小刀和陸零對視了一眼，頓時懵住了！

    老人突然起身走到陸零麵前，一把抱起自己的孫女就往家裏走，頭也不回地道：“別問了，你們走吧！”

    馬小刀囁嚅道：“前輩……”

    老人抱著孫女邁過門檻後停住了腳步，頭也不回地道：“公子和姑娘聽老家夥一句勸，千萬別去那個鬼地方！”

    “那山上沒人，隻有八百多個孤魂野鬼，陰氣滔天得很！”（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