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蕾的目光落在林琳那微微顫抖的手上，心中滿是愧疚與不忍。
    她瞧著這簡陋房間裏陳舊的擺設，又想起徐磊那滿是疲憊的背影，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般，酸澀不已。
    林琳則低著頭，眼神空洞地盯著地麵，手指不停地揪著衣角，那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文蕾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就聽到公共廚房裏傳來徐磊的咳嗽聲，還有鍋碗瓢盆碰撞發出的嘈雜聲。
    緊接著，徐磊略顯急促的話音又從公共廚房傳來。
    “劉老師，我……能不能借我點油和雞蛋，明天我就還你。”
    文蕾聽到這話，心裏猛地一揪，看向林琳，隻見林琳的臉上閃過一絲難堪，微微低下了頭。
    文蕾咬了咬嘴唇，心中滿是酸澀。
    聰聰轉告了她此刻徐磊在廚房的樣子。
    此時，徐磊正紅著臉，小心翼翼地看著劉老師，眼神中滿是無奈與懇求。
    而劉老師一臉不屑，甚至沒有給予徐磊一個眼神。
    文蕾慌忙站起身來，輕聲說道，“林琳，我去看看。”
    林琳抬起頭，一把拽住了文蕾一隻手，哽咽的囁嚅著，
    “不要過去！”
    林琳眼中滿是哀求，她的聲音壓的很低，若不是文蕾聽力異於常人，根本就聽不到她在說什麽。
    “給他留點尊嚴，你是他最崇拜和敬重的人，他想要留你吃飯是真心誠意的。
    若是你現在過去，他會無地自容的。”
    文蕾僵在原地，半抬的腳懸在半空，像是被林琳這話釘住了。
    此時，文蕾隻覺的喉嚨發緊，她慢慢又坐回床邊，木板床被壓得“咯吱”一響，刺的她耳朵疼。
    林琳盯著斑駁的牆麵，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牆皮，喃喃道，
    “上個月他胃病犯了，疼得直冒冷汗，愣是不肯去醫院，說省下的錢能多買兩斤糧……
    很多次我都忍不住想去顧家求助，可我怕他知道後心裏憋屈。
    文蕾，你知道嗎？跟徐磊生活的這幾年，我很幸福。
    他常說，吃不飽穿不暖沒關係，隻要我們不被生活壓彎脊梁骨，日子過的就是有滋有味。”
    文蕾喉嚨發緊，喉結上下滾動卻愣是說不出一個字。
    她盯著林琳眼下青黑的陰影，看著她布滿血絲的雙眸，眸底那簇被生活打磨得愈發堅韌的光。
    此刻竟燙得她眼眶生疼。
    與此同時，公共廚房再次傳來徐磊窘迫的聲音，
    “劉老師，你就借我點油和兩個雞蛋唄。
    我和林琳最敬重的朋友今天來了我們家，我......我家裏確實拿不出東西招待她。
    你放心，我一準還你。”
    公共廚房中一直沒有傳來劉老師說話的聲音，沒多久倒是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小徐，你家來客人了？
    我這裏有四個雞蛋半斤肉，你拿去招待客人吧。”
    文蕾和林琳對視一眼，林琳眼中閃過慌亂。
    公共廚房那邊，徐磊的聲音帶著幾分窘迫，
    “張大爺，使不得使不得！您留著自己吃……”
    蒼老的聲音爽朗地打斷他，
    “說什麽胡話！我一個糟老頭子能吃多少？
    都說是你最敬重的人來家做客，好好招待，別汙了我們二中老師的名頭。”
    “那我就先收著了，謝謝張大爺！回頭我和林琳發了工資，一準還你。”
    蒼老的笑聲混著鍋碗瓢勺的碰撞聲傳來，
    “急什麽！等你們日子寬裕再說！”
    張大爺話音剛落，又一道清亮的女聲從公共廚房飄了過來，
    “徐師傅，我媽今天做了點豆腐，給你和林老師一塊。這一斤大豆油是我小舅自己擠的。
    我媽說，徐師傅經常幫我們修收音機和自行車，我們家的煤球都是您幫著買的，
    我爸不在家，您沒少給我們家出苦力，我媽早就想做豆腐讓您和林老師嚐嚐手藝了，您可不能不收哦！”
    徐磊愣在原地，喉結動了動，半天才憋出一句，
    “這……這怎麽好意思！”
    他伸手想推拒，卻被小姑娘靈活地躲過，直接把碗塞進了林琳手裏。
    此時文蕾心中酸澀難受，徐磊略帶發顫的聲音傳入耳膜，
    “謝謝，謝謝……”
    “謝啥呀！徐師傅和林老師都是大好人！上次我發燒，還是林老師背我去的衛生所呢！”
    她的話像顆石子，在文蕾心裏激起千層浪。
    “小徐，我這兒有棵白菜，拿去吧！”
    “還有我家的蔥，多切點熗鍋香！”
    廚房裏的喧鬧聲浪一波接著一波，文蕾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原以為隻是一頓簡單的家常飯，不好駁了徐磊的熱情，卻不想林琳和徐磊日子過的比她以為的艱難n倍。
    早知道會讓徐磊這般為難，說什麽也不該應下這頓飯。
    林琳別過臉去，肩膀微微顫抖，抬手快速抹了把眼淚。
    斑駁的牆皮簌簌落在她肩頭，混著幾縷碎發，仿佛時光都在這一刻簌簌剝落，露出那些藏在歲月褶皺裏的艱辛。
    文蕾看著這一幕，心像是被人攥在手裏狠狠揉搓，疼得喘不過氣。
    她猛地攥住床邊的木欄，指甲幾乎要掐進木紋裏，指節泛白。
    文蕾在林琳家吃了頓兩輩子最難下咽的飯菜，若不是為了維護徐磊想要的體麵，文蕾怕早就落荒而逃。
    飯桌上飄來的香氣裹著濃重的煙火氣，文蕾握著的筷子卻重如千鈞。
    徐磊熱情地將冒著油花的紅燒肉夾進她碗裏，那肉塊顫巍巍的，仿佛壓著徐磊沉甸甸的尊嚴。
    林琳緊張又期待地盯著她，嘴角掛著討好的笑，眼裏卻藏著不易察覺的不安。
    文蕾機械地把菜往嘴裏送，紅燒肉的甜膩在舌尖翻湧，卻泛著苦澀。
    炒雞蛋的鹹香、白菜的清爽，此刻都味同嚼蠟。
    徐磊一邊大口扒飯，一邊繪聲繪色地講著工作上的趣事和那些年在蘭溪大隊的往事，
    他時不時爽朗大笑，可那笑聲在文蕾耳中，像是尖銳的刺。
    她強撐著回應，笑容僵在臉上，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飯後，文蕾幾乎是落荒而逃，匆匆離開了林琳和徐磊不足二十平米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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