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蕾抿了抿唇，舌尖還殘留著上次在林家吃飯時的酸澀——
    那一桌左鄰右側愣是湊出來的飯菜，早已嚐不出食材本味，卻讓人嚼出了滿肚子的心酸。
    可她看著徐磊攥著門把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還有他眼底近乎卑微的祈求——
    那是被生活磨平棱角的男人，骨子裏卻仍掙紮著想要維持的一份體麵。
    文蕾喉間的拒絕滾了幾滾，最終化作一聲輕歎。
    “別忙乎了，咱們去巷口那家國營食堂吃吧。我請客，就當給你們暖房了——”
    “不用出去吃，就在家吃吧。”
    顧晨磁性的嗓音打斷了文蕾的話，他轉身走向廚房，袖口在暮色裏晃出道溫和的弧光，“我前兩天在地窖裏放了菜肉，夠炒幾個家常菜。”
    林琳猛地抬起頭，發絲掃過泛白的顴骨，眼底掠過一絲驚惶又複雜的漣漪。
    她望著顧晨彎腰掀開地窖木蓋的背影，記憶裏那個總會偷偷送東西給她的少年，
    與眼前這個沉穩的男人漸漸重疊，卻又在觸碰到現實的刹那，碎成了撲朔的光影。
    徐磊怔了怔，隨即麻溜跟了上去。
    丁雁羽從沙發上彈起來，擼起袖子邊走邊嚷嚷道，
    “我也搭把手，人多好幹活！”
    文蕾衝林琳聳聳肩，輕聲的說了句，
    “要不我們也去看看？”
    林琳衝文蕾點點頭，緩緩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跟在文蕾身後向廚房走去。
    東廂房南側的屋子既是廚房又是餐廳，一進門便能看見灰磚壘砌的灶台占據著主要位置，一口黢黑的鑄鐵鍋穩穩支在灶台上。
    灶台旁的牆角處，有一個蜂窩煤爐，鋁製水壺端坐在爐眼上。
    東牆邊，兩百多塊蜂窩煤被整齊地碼成方正的垛子，底部用磚塊墊高防潮。
    靠近飯桌的牆根前，三袋五十斤的大米與一袋五十斤的白麵並排擺放，袋口紮得緊實，底部同樣用磚塊墊起。
    灶台側邊緊挨著一張長桌，桌上瓶瓶罐罐整齊排列，裝滿了油、鹽、醬、醋等調料。
    文蕾環顧四周，鍋碗瓢盆各歸其位，柴米油鹽醬醋茶一應俱全。
    她忍不住在心裏暗歎：準備的倒是齊全，這可真是鉚足勁的想彌補林琳呢。
    眼前的景象讓徐磊和林琳都呆愣地站在廚房門口，
    徐磊喉結滾動，林琳攥緊裙角的手指微微發顫。
    “咋滴，這點兒場麵就把你倆震住啦？”
    丁雁羽拍了拍林琳肩膀，側頭衝呆立在門口的徐磊挑了挑眉，
    “別光盯著廚房，你們倒可以回你們房間看看，大衣櫃油光水滑的，新鋪蓋疊得四棱八角，今晚甭回去收拾了，直接住下吧！
    絕對可以當你們的新房了，你們倒是可以重新當一回新郎新娘，今夜再入一回洞房。”
    文蕾沒好氣地剜她一眼，
    “這丫的，這張嘴跑起火車來沒個把門的！”
    文蕾在心裏暗罵了丁雁羽幾句。
    轉頭瞥見林琳攥著徐磊袖口的手微微發抖，指尖泛白卻不願鬆開，
    眼底波光流轉，似有細碎的星光在暮色裏浮沉。
    顧晨從地窖裏拎出裝有肉菜和幾枚雞蛋的竹籃，瞥見林琳那雙盛滿驚惶與無措的眼睛，心髒忽地抽痛起來。
    他指節摩挲著竹籃邊緣，嗓音放得極輕，
    “堂屋兩間房大致拾掇過了，也不知合不合你心意。
    西廂房一間收拾成了臥室，鋪蓋也都準備好了，隔壁那間爺爺給你做了書房。
    東廂房這間空著，你和徐磊看著改造成儲物間或是客房都行。”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林琳攥得發白的指尖，又添了句，
    “缺什麽就跟我說，我回頭給你置辦。”
    夕陽的光輝映在他側臉上，將睫毛的陰影投在顴骨上，像落了片初春的薄雪，柔軟而沉甸。
    林琳垂眸盯著顧晨手中的竹籃，指腹碾過裙角褶皺的力道越來越重，喉嚨像塞著團泡發的棉絮，漲得發酸卻吐不出一個字。
    徐磊搓著掌心的老繭，幹裂的虎口蹭過掌心紋路，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他望著顧晨想說句“謝了”，卻見林琳睫毛劇烈顫動兩下，到底什麽也沒能說出口。
    幾個人在廚房忙活一番，也沒多大功夫，一桌飯菜就準備出來了。
    這也算是第二次在林琳家吃飯，文蕾心底的酸澀淡了些，
    鐵鍋燉菜的香氣裹著白米飯的熱氣，總算蓋過了記憶裏左鄰右舍拚湊飯菜的窘迫。
    林琳卻吃得極少，瓷勺在碗裏撥弄著米飯，始終垂著的腦袋讓發絲遮住了大半張臉。
    時而她的淚滴會“啪嗒”砸在飯桌上，她則慌忙用袖口去擦，小心掩蓋的模樣，或許她以為大家夥兒都沒發現。
    隻是，幾個人都清楚，那些滾燙的、無聲的淚，混著飯香落進碗裏，砸在桌上，或許是她說不清的委屈和心酸。
    晚飯後和林琳徐磊告別，文蕾跟著顧晨和丁雁羽往巷口走。
    丁雁羽揉著眼睛直抱怨：“顧晨，你們家這破事，可真是讓人費神！
    活該我們欠你顧家的，前幾天一直安撫著顧瑤，現在要替你們家來還欠林琳的債！”
    顧晨苦笑一聲，輕聲的對文蕾說了句，“文蕾，謝謝你！”
    丁雁羽聽到顧晨對文蕾道謝，她衝顧晨翻了個白眼，
    “顧晨，你這個沒良心的，就隻是謝文蕾？
    合著這半天，我勞心費神的替你們家周旋，倒連你句謝都沒賺來。”
    文蕾無奈的衝著丁雁羽搖搖頭，這丫的除了工作時有了幾分成熟，平時還是像個孩子。
    而顧晨那句“謝謝”哪有那麽簡單？
    文蕾心裏跟明鏡似的。
    他哪裏隻是謝她今天幫著說動林琳收下房子和存折？
    分明是謝她接受 林琳，更對顧家送房送存折給林琳，並沒有不高興，更沒有心生嫌隙，
    謝她明明是被牽扯進陳年舊債的“外人”，卻反過來替顧家過來“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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