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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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級律師!
    看守所的送審車就停在治安法院前麵的停車坪上,喬治和李兩位管教蹬著踏腳爬上了車,剛坐穩,就看見一個人影從車門邊飛奔而過,“嗖”的一聲,活像一枚剛被炸出去的破擊炮。
    “誰呀這是?”李拉上車門,嘀咕著扣好安全帶。
    喬治盯著“破擊炮”遠去的背影,辨認了片刻,突然叫道“約書亞·達勒!”
    “誰?”
    “剛從咱們手裏放出去的約書亞·達勒啊!”
    “操,怪不得聞見一陣餿味兒,我還以為我也沾上了那股味道呢。”
    坐在駕駛座上的同事一踩油門,車身猛地朝前一竄,噴著尾氣就朝那個背影追了過去。
    出於職業病和某種條件反射,他們看見人跑就想追。
    兩條腿畢竟跑不過四個輪子,沒過一會兒,看守所的車就追上了那個瘋跑的身影。
    車身保持著並行的速度,李搖下車窗喊道“達勒!”
    約書亞·達勒一看見他們就是一肚子的火,邊跑邊吼“我操你媽我都已經獲準保釋了,還追我幹嘛?!”
    李“……”就衝這粗鄙的嘴,就該給這熊玩意兒撕爛了再關個十年八年的!
    “你又想幹什麽?!”李一臉懷疑的看著他,“剛出法院你就跑這麽凶,你說你又想幹什麽?!潛逃啊還是投胎呀?”
    不過他剛說完就反應過來,他們所走的這條路隻通往一個方向——
    冷湖看守所。
    這位五大三粗的管教扒著車窗茫然了三秒,突然回頭衝喬治道“這小子別是有病吧,剛出法院就往看守所跑?”
    他還沒有聽到喬治的回答,就先聽到了車外約書亞·達勒悶聲悶氣的一句話“我去接我妹妹回家。”
    有那麽一瞬間,李的心裏生出一絲微妙的觸動。他盯著約書亞瘦削的身影看了片刻,突然想開口說“你幹脆上車得了,我們把你順路帶過去,隻要你小子別再滿口噴髒。”
    不過他最終還是一聲沒吭地搖上了車窗。
    “你幹什麽了這副表情?”喬治有些納悶。
    李搖搖頭,展開腿伸了個懶腰“沒什麽,突然吃錯藥心軟了一下。”
    “軟什麽呀?你知道他是真無辜還是裝無辜,萬一最後審判又確認有罪呢?”喬治抱著後腦勺閉目養神,嗤笑了一聲“你隻需要凶一點,硬一點,讓那幫畜牲看見就腿軟。”
    他們還是比約書亞·達勒先行一步到達看守所,車子開進大門前,他們朝遠處的牆角看了一眼,那個瘦小的身影還蜷在那裏,快跟牆長為一體了。
    “走吧,過會兒那小子就來了。”喬治咕噥了一句,車子便轉進大院裏。
    看守所鋼鐵門開合的聲音,引起了牆角孩子的注意。
    羅希·達勒蜷縮著手腳盯著那扇門,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錯過某個熟悉的身影。
    可惜她隻看見一輛黑色的大車開進了門裏。
    她在這個牆角已經蹲了有五天了,五天前追著哥哥來到這裏,就再也沒挪過窩。靠著口袋裏的兩塊幹麵包和牆角管子上淌下來的水撐到現在。
    其實她從昨天開始就沒東西吃了,最後一樣食物是那個陌生人給她的一塊巧克力。
    她覺得很冷,頭很暈,但是她不敢在白天睡覺,她還沒有等到哥哥從裏麵走出來。
    “你怎麽蹲在這種地方?”一個聲音突然出現在頭頂。
    羅希·達勒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她餓的難受,兩眼發花。看不清那個男人的臉,隻看見臉邊有一道疤。
    那道疤有些眼熟,應該是她認識的人。
    “老天,你幾天沒吃東西了?”
    羅希·達勒暈乎乎地垂下頭,小聲道“不知道……”
    “我帶你先去吃點東西吧?”那個男人說道,“旁邊就是一家麵包店,你先吃點東西,否則你會暈在這裏的。”
    他說著,抓了一下羅希的手臂,用的力道不大。
    羅希抽回手,又朝牆角縮了縮,“我在等哥哥。”
    “可是你的臉色太令人害怕了,我認得你哥哥,我跟你們住在一條巷子裏記得嗎?你哥哥一定不希望看見你暈倒在這裏。”
    “不,我要等他……”羅希·達勒又掙了一下。
    那個男人輕輕歎了一口氣“唉……”
    ……
    燕綏之和顧晏又站在了雙月街上,不過沒辦法,誰讓酒城這旮旯就這麽一個能伸腳的地呢。
    況且,既然放話說要請人吃飯,總不能帶去太過寒酸的地方,即便燕綏之現在真的很窮。
    顧晏還算得上有點良心,他掃了一眼整條街,衝燕綏之道“你確定要在這裏請我吃飯?看在你今天庭上表現還不錯的份上,我可以替你省一點錢,偶爾吃一頓三明治麵包也行。”
    燕大教授不要臉的時候是真不要臉,他瞥了顧晏一眼道“勞駕你不要亂提建議,我真幹得出來。”
    顧晏“……”
    說著,燕綏之居然真的看了一眼對麵的一家麵包店,認真思考了幾秒,最終搖了搖頭道“算了,我受不了,吃點正經的吧。”
    顧大律師涼涼地說“……被請客的似乎是我。”
    哪有完全不考慮客人口味隻管自己的人?
    燕綏之朝上指了指“這邊上去四樓有一家餐廳,它家的灰骨羊排和濃湯味道很好,適合這個季節。”
    他已經換下了律師袍,重新穿上了大衣,戴了黑色的皮質手套。
    “你很冷?”顧晏問。
    “有點,可能是之前你那律師袍太薄了。”燕綏之隨口抱怨了一句,帶頭往樓裏走,“所以讓我們吃點熱燙的暖和一下吧。”
    餐廳裏溫度適宜,燕綏之終於舍得摘下手套,脫下大衣,還下意識朝瘦長的手指間嗬了口氣。
    他們在裏間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務生拿來菜單時,燕綏之把菜單推到顧晏麵前,順口道“想吃什麽。隨便點。”
    顧晏“……以前的習慣?”
    “什麽?”
    “這樣遞上菜單讓別人隨便點的習慣,以前養成的?”顧晏垂著目光翻看菜單,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燕綏之一愣,接著語帶抱怨地道“是啊是啊,沒被偷之前,我還算挺有錢的。”
    不止有錢,花起來也慷慨得過分。
    “那我點了?”
    “點吧,錢得有出才有進。”燕綏之心說我相信顧大律師你還是有點分寸的。
    結果就見顧晏一臉淡然地掃完一頁,手指點了三下“這三樣。”
    然後又翻開一頁“這兩樣。”
    接著翻開第三頁“還有這個和這個。”
    眼看著他要翻開第四頁的時候,燕綏之感覺自己的笑容要裂了。
    “還有一份羊排和濃湯。”顧晏最後補充了一句,把菜單還了給服務生。
    他兩手交握著擱在膝蓋上,沉靜地欣賞了一會兒燕綏之的臉色,冷淡地評價了一句“很綠。”
    燕綏之“……”
    “我很怕欠下莫名其妙的人情。”顧晏道,“所以這頓不用你請。羊排和濃湯是你的,其他歸我,你看著。”
    燕綏之“……”
    顧大律師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清水,道“說吧,請我吃飯是想幹什麽?”
    燕綏之轉了兩下麵前的杯子,幹脆單刀直入“沒什麽,一想問你有沒有住處可以介紹,便宜舒適的。二想問你有沒有外快能讓我賺一把。就這兩件事,不急,可以邊吃邊商量。”
    “……”
    顧晏想了想,放下了水杯。他回憶了一下某人剛才的問題順序,平靜地道“我不是中介,沒有,你別吃了,先走吧。”
    “……”
    燕大教授在心裏氣了個倒仰。
    這種時候他又希望顧晏能認出他來了,他想讓這位同學看著他敬愛的老師的臉,有膽把話再說一遍。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頂回去,顧大忙人的智能機又震了起來。
    燕綏之沒有亂聽通訊的習慣,出於教養,他轉頭看向了窗外,讓顧晏自在去接通訊。
    這家餐廳樓下的景色一點兒也不美麗,因為坐落在雙月街邊緣,緊鄰著貧民窟,所以一眼望下去全是矮趴趴的棚屋,夾雜著歪七扭八的巷子。
    他看見一輛出租車匆匆拐進巷子裏,在一處拐角急刹停下,接著從車裏出來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挺眼熟……
    那一頭沒洗的頭發,不是約書亞·餿·達勒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