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想到蘇北言會在劍山待那麽長的時間，他坐在第八千級的台階之上，一動不動就像一尊永遠沒有變化的雕像。
    隻有登上過劍山的劍宗弟子才清楚，劍山的八千級之上，因著那幾十把下界絕世名劍自身的劍域，自成一個小世界。
    這近半年的時間，他的腦海中就像和尚念經一般，每日都不曾停過。
    那是無數劍魂的鳴泣，是無數劍靈的顫抖。
    蘇北言的靈識與每一柄劍都有過交集，山巔上的每一柄劍都曾與他共鳴。
    隻是當他的靈識接觸到插在石縫中的那柄鏽跡斑斑毫無光澤的劍時，整山巔的小世界結界轟然倒塌。
    那日的劍宗被厚重的黑雲覆蓋，頗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宗門內的倪家人都不約而同的有了心慌的感覺，倪雯的手附在心口，那裏心跳聲震若擂鼓，仿佛就要破體而出。
    她的目光緊緊凝視著山巔，雖然看不清那裏具體的情況，但是她知道，或許今日，一切就要見分曉了。
    當蘇北言的指尖觸碰到那柄生滿銅鏽的無字鐵劍時，八千級劍山突然震顫轟鳴。
    無數劍氣從石階裂縫中噴湧而出，在空中交織成遮天蔽日的青灰色劍網，將方圓百裏的靈氣盡數抽空。
    “這是劍山的禁忌！”
    劍宗大長老驚駭後退，手中驗魂玉盤炸成齏粉。
    倪凜瞳孔驟縮，腰間寒淵劍竟自動出鞘半寸，劍身凝結的冰霜順著衣袖攀上手臂。
    此刻的蘇北言仿佛被釘在時光長河中的琥珀。
    無數劍道記憶化作實質的銀色流光，順著毛孔鑽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看到三千年前魔劍吞天的血雨之夜，目睹八百年前劍宗大能一劍斷江的驚世鋒芒，還看到了那個自願獻祭的年輕身影......
    “青冥，該醒了。”虛空中傳來蒼老歎息。
    沉睡的鐵劍突然發燙，那些被封印在劍鞘中的劍氣如同嗅到血腥的鯊群，開始瘋狂吞噬湧入體內。
    外界六個月，劍山山巔域成的小世界，已過去了三百年。
    無數道雷劫自厚重的雲層刺出落在看不透的山巔，那恍如白粥的雷光照亮了劍宗每一個看向劍山的臉龐。
    當第八十一道雷劫劈開劍山禁製時，蘇北言周身已籠罩著玄黃二氣凝結的劍繭。
    無數柄劍身上同時浮現裂痕，星星點點的劍魄精芒如同銀河倒卷，盡數沒入那柄正在蛻變的鐵劍。
    “這是......往生劍的認主儀式！”
    傳功長老突然跪倒在地，手中古籍被掀開的書頁記載著禁忌：往生現世，萬劍泣血。
    當年初代劍祖正是用這柄看似凡鐵的神兵，斬斷了天道對下界的桎梏。
    無字劍的銅鏽此刻片片剝落，露出通體漆黑的劍身。
    劍格處浮現的“往生”二字每亮一分，蘇北言額間就多出一道血色劍紋。
    青衣劍靈的現身方式，在此刻變得截然不同。
    蘇北言看著麵前虛空中逐漸凝聚的劍靈，他的容顏竟與自己有幾分相似。
    “主人，青冥終於等到您了。”
    他是上一世自己的隨從，為了往生劍生生獻祭了自己神魂。
    在小世界的這三百年，蘇北言看到了曾經自己還是劍祖時，經曆的一切。
    青冥是他獨自曆練時，在荒山野嶺撿到的棄嬰，那時的他不像現在一般高堂具在，手足親和。
    孑然一身的年輕散修無牽無掛，看著懷中奄奄一息的小兒還是軟了心，可能自己受過的苦，不忍心小小的嬰孩有同樣的遭遇。
    那些年，年幼的青年帶著咿呀學語的嬰孩闖蕩江湖，耳濡目染，逐漸成長的嬰孩也有了青年的身姿。
    劍祖的成就是他一劍一劍為自己打下的江山，他從一人，到兩人、再到三五人、再到有了自己的宗門。
    隨著跟隨的人越來越多，那個曾經被他抱在懷裏的嬰孩也逐漸長成了與他相似的模樣。
    往生劍是在他與死對頭交手時折掉的，那時的青冥心疼的捧著斷劍哭的泣不成聲，青冥不忍主人難過。
    便下定決心獻祭了自己，成為了往生劍的劍靈。
    或許是因為從小就跟隨在他身邊，自從做了劍靈，劍祖與往生劍的配合就像是合二為一般，無往不勝。
    最終，在劍祖與天道一戰，斬掉桎梏並殞落自身時，往生劍就失去了蹤跡，沒想到......
    這一次，小世界內的蘇北言看著青冥，眼神中盡是滄桑。
    “青冥，這一次，我定會護好你。”
    當往生劍落入蘇北言伸出的手時，整個劍宗的劍仿佛受到召喚，錚鳴聲響徹天際，似是在歡呼，亦是在恭迎......
    蛻變成暗紅色的劍鞘將通體漆黑的往生劍收起，蘇北言起身將劍收起便向山下走去。
    劍宗這一遭，因著往生劍入世引發的動蕩，使得整個劍山的存劍都得到了洗禮，煥發新生。
    僅憑這點，便讓劍宗的地位從頭首一躍為同道人中的可望而不可及。
    此時，劍山山下就如同當初他問劍那般熱鬧，被圍的水泄不通，隻不過這一次，投向蘇北言的視線，隻剩欽佩與恭敬。
    倪凜看向蘇北言的目光透露著火熱與無奈，火熱的事他家閨女從遼遼凡塵中選了個極好的，至於這無奈嘛......
    則是因為，一心避世不想摻與煩擾的劍宗，要變得熱鬧嘍。
    【倪宗主：看來得盡快把璟兒培養起來，我社恐，我不想和那些糟老頭子打交道！】
    “言哥！”
    倪雯跑到蘇北言跟前，眼神像透視機一般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了幾遍：“你有沒有受傷？還好嗎？”
    原本就沉穩的蘇北言經此一遭後，整個人的氣質更多了些看破紅塵俗世的淡漠，那周身的氣勢更多了些如何都掩蓋不住的鋒芒。
    手中的柔荑傳來輕微的顫抖，蘇北言用力握了握安撫道：“放心，我沒事。”
    倪凜看到這一幕還是有些不自在的輕咳了兩聲，臭小子，當著我的麵就敢摸我們家小白菜的手！
    蘇北言走到倪凜麵前，將往生劍遞到他的麵前：“倪伯父，可還滿意？”
    站在倪凜身後的諸位長老看著重新煥發新生的往生劍，眼中滿是豔羨，果然是後生可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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