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城很少有夜生活。
    哪怕是這座城市相比之前，更加富有，生活質量大大提升之後。
    這裏的人們還是不太習慣夜生活。
    大多數時候，這裏的夜晚都太冷了，漆黑的夜晚仿佛能吞噬生機。
    誰會閑得沒事出門。
    9527會。
    不過他是有事出門。
    晚十點，魔能路燈的光芒，讓天上星鬥不再清晰。
    失眠的時候，9527曾蹲在窗台，觀察這些路燈是否真的亮一整夜。
    答案是否定的。
    路燈會在淩晨一點熄滅，清晨5點重新點亮，可以理解，畢竟給幾乎沒人通過的街道照明，確實有些浪費。
    路燈杆下堆積著混合泥土的髒雪，說不定裏麵還摻著動物糞便，和某個剛喝完大酒醉漢的尿液。
    一直會被凍到春天快結束的時候。
    雪這玩意兒其實並不幹淨，也許剛從天上掉下來的時候還行，但隻要一落地，就總會粘上空氣中的各種東西。
    環境什麽樣，雪就什麽樣。
    就像他。
    9527覺得，自己走上行騙的道路，不是說全怪環境，他本人肯定負主責，但所處的環境一定也要承擔不少次要責任。
    從小是個孤兒，在街頭上混，那時候街頭上的孩子，除非撞大運，被難得一見的好心人領養，基本就那麽幾條出路，坑蒙拐騙偷，怎麽走都不是正路。
    離開主路，在路燈光照不到，迷宮一樣的陰暗小巷子裏七拐八拐，抵達此行目的地。
    一間破破爛爛的棚屋。
    門口一位老乞丐，裹著厚厚的毯子，混身散發一股酸腐的味道，看不出是睡是醒。
    9527掏出一枚鐵質鍍銅的“金徽章”，遞到老乞丐麵前。
    對方微微抬頭瞄了一眼，隨後又窩回去，什麽都沒說。
    身為這裏的熟客，9527知道，自己通過驗證了，於是推開棚屋門，走入擋在破草席子後一人來寬的隧道。
    繞過兩個拐角後，眼前豁然開朗，一家寬敞，混亂，破敗與奢華並存的酒館。
    一方麵，是劣質的酒水，發黴的木頭混合成難聞的味道。
    另一方麵，酒館中的牆麵上，角落裏，卻擺著價值不菲的畫作和雕塑。
    那些是好不容易偷來，但因為各種理由一直出手不出去贓物。
    這裏是暗影公會的分部。
    暗影公會是內部成員自己的叫法，外界叫法一般是盜賊公會，騙子公會，或者更直接一些，老鼠公會。
    小偷，騙子，情報掮客，賣假藥的等等，一切違法行當裏也算鄙視鏈底層的從業者聚集地。
    這裏最明目張膽地提供摻水劣質酒，不怕被舉報，除非能打過管事的，不然別想喝到好酒。
    除此之外，還提供銷贓，情報買賣，開設賭局，和提供相對安全的談判場所，以及萬一死在這了，身上值錢的東西都被扒掉後，還很“貼心”地幫忙收屍。
    盡管這裏的服務水平遠低於正常酒館，但流水依舊高得嚇人。
    沒辦法，幹這一行的，隻有這麽一個地方可以不偽裝，稍微放鬆。
    而且“老鼠”們都還挺有錢的，也沒有一點存錢的習慣。
    存錢給誰用呢？
    說不定哪天失足，就被抓住坐牢，甚至橫死街頭。
    他們都沒多少正麵作戰能力，哪怕是最好的賊，被人現場逮住，一對一的情況下，可能連個剛出道的蹩腳傭兵都打不過。
    再加上超級容易得罪人的工作屬性，那真是死亡如風，一吹就倒。
    9527走進酒館，環顧四周，這裏更新換代的速度一向很快，自己才隱退多久，就沒多少熟麵孔了。
    迷茫之際，一位帥得好像魔影明星，一米八幾金發卷毛，鼻梁挺拔，還長著對深邃迷人藍眼睛的小夥，叫住9527。
    “嘿，快看看是誰來了，這不是曾經北境最好的騙子，如今卓戈集團的管理層嗎？”
    他說著張開雙臂，給9527一個擁抱。
    “好久不見，老朋友。”
    “好久不見。”
    “歡迎重回大陸酒館。”
    “得了吧，你還真能一點不尷尬地把這個名字說出來啊。”
    大陸酒館，聽起來還以為是厲害的地方，好像這裏規則嚴明，不允許一切暴力一樣。
    其實這種起名方式，是他們的一貫傳統。
    能力先放一邊，名頭一定要唬人。
    比如潛入過稍微有點安保地方的，就敢自稱暗夜無形者；放高利貸的，就叫金幣與財富之主；做假酒的則是掌控葡萄與麥子的煉金術師。
    至於9527，他當年的名號是謊言與詭計神選。
    而眼前的金毛，則是“閃電金色快手”。
    聽名字就能想到，是個小偷。
    也是9527約見的人之一。
    “怎麽了，我還挺喜歡這個名字的，快來吧，我準備了幾瓶好酒，正經的好酒。”
    “還正經好酒，哈哈哈。”
    “那我又不是騙子。”
    “手機還我。”
    “什麽手機？”
    “別裝傻，當我沒入行的新人呢，多少年了手還不幹淨。”
    “開個玩笑。”金毛快手說著從袖子裏掏出一部手機，正是9527的。
    職業習慣，走到哪摸到哪。
    帶著9527來到角落的一張桌前，那裏還有幾位他的老熟人。
    自然也不是正經人。
    “喔哦，為這個老騙子的回歸幹一杯！”
    金毛還真沒說瞎話，他帶來的確實是沒摻玩意兒的好酒。
    喝了幾輪，狀態微醺。
    “快說吧老騙子，你說的那個大買賣，到底是什麽，該不會想加入先掏一筆情報費，詐騙到我們幾個老哥們頭上了吧。”
    9527裝作喝得有些上頭，“我騙你們幹什麽，絕對是大生意，你們一輩子都見不到幾次的大生意。”
    在場的幾位，雖說都是混跡本行業已久的資深人士，但參與過的大生意數量並不多。
    機會少，難度高，還很容易血本無歸。
    因為大生意下手的東西知名度都有點高，原所有者勢力也不會小，很容易得手了卻沒人敢接盤。
    不然大陸酒館裏也不會擺著那麽多好東西了。
    全是銷贓銷不掉的。
    “大生意能輕易說嗎？”
    “切，你這麽說的時候，就是為了做局鋪墊了，我們把你當哥們，你想撈我們一筆？”
    “咣當！”
    9527把一個錢袋丟在桌上，聽聲音起碼三四斤沉，金毛扒拉開一個縫，就看到袋子裏金燦燦的光。
    硬通貨，是卓戈給情報活動批的經費，這一袋不算是全部經費吧，也占總數的快百分之一了。
    “你幹嘛去了？”其他人驚訝地問。
    “現在你信不信是大生意。”
    “信，信。”桌上另一位慣偷伸手就要摸錢袋。
    那可是論袋裝的金幣，一袋子頂上他們幾年收入。
    “不幹活的別摸！”
    9527一巴掌打開那不安分的小手。
    “說真的呢，你確定有進洛曼的方式？”他問金毛，“能進去，這生意就有的做。”
    聽到這，金毛不太好意思地撓撓頭。
    “我，我要結婚了。”
    “噗——”
    9527一口好酒全噴了出來。
    “你要結婚了？”聲都變破音，“不對，想一想你這張臉要結婚還挺容易的，禍害誰家姑娘去了。”
    他又倒了杯酒，壓壓驚。
    “洛曼威爾頓公爵家的姑娘。”
    “噗——”
    9527這次是徹底繃不住了。
    “公爵家的姑娘？”
    金毛點點頭。
    “那是公爵家的姑娘！”
    “嗯，你沒聽錯。”
    “不是，哦，我明白了，所以進入洛曼的方式，就是嫁進去。”
    9527覺得還是不對，“就算你小子長得帥，憑什麽公爵家的姑娘看上你。”
    “我偽造了一個小貴族的身份，在她來薩頓玩的時候認識的，因為是個小貴族，所以我嫁過去時能帶些隨從。”
    9527懂了，幫他們進入洛曼的方式，是陪嫁。
    比他想象中理想很多，如果能混進公爵家族，那獲取情報的機會也多不少。
    “還是有問題，小貴族和公爵之間，差距可不是一點。”
    “那個威爾頓公爵出了名的能生，有五十多個孩子，很多孩子待遇也沒多好，隻是能讓我這輩子穩定了，有賺更多錢的機會，我還是想賺點。”
    金毛同時解釋了自己能被看上，和他仍然想接活的原因。
    “就這些？”
    9527的直覺告訴他，光憑長相和小貴族身份，還不足以吸引一位被冷落的公爵之女。
    再怎麽說，那女的應該也有的是異性可以選。
    “就這些。”
    “你知道我在說謊這方麵很有經驗吧，如果不說實話，這生意做不了。”
    9527怕這裏有什麽貓膩。
    金毛漲紅了臉，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最後像是鼓足勇氣，才磕磕絆絆地說：“她喜歡走後門。”
    “不是，走後門……嗷！愛好特殊啊，可是喜歡走後門也不至於……”
    “是她喜歡走我的後門。”
    此言一出，酒桌上瞬間陷入沉默。
    9527的世界觀受到了小小的衝擊。
    道具賽！
    “哦，哦，嗯，是這樣啊，那，那是挺不容易的。”
    “行了，哪有那麽多不容易的，說不定他就喜歡這個呢。”
    剛才伸手想摸金幣的人不耐煩地說：“快說說是什麽大生意吧。”
    “好吧，咳咳，說正經事。”
    9527清了清嗓子。
    “你們都知道洛曼最近不太平吧。”
    其他人點點頭。
    “所以，有位大人物，需要有關洛曼可能發起戰爭的所有相關情報。”
    “懂了，做情報販子，是哪位大人物？”
    “不清楚，他單方麵聯係我，情報按條和重要程度收費。”
    9527很清楚，他的這些“老朋友”們都是拿錢辦事的，一切東西都標好了價格，包括忠誠度。
    所以他們獲知的信息，局限到與金錢相關的部分就好。
    “不知道是誰你就敢接？”
    “這錢你要不要，再說了，什麽大人物對咱們有區別嗎？”
    9527的話很直接，也很現實。
    他們和真正的大人物，幾乎不會有接觸，就算難得接到那種委托，也是被用完就丟一邊的命。
    所以是誰，確實沒多重要。
    “我接了。”沒多少猶豫，金毛直接說，反正他怎麽樣都得去洛曼。
    “這些是幾條情報的錢？”另一人問。
    “是去洛曼就有的錢。”
    9527就沒幹過經費這麽充足的活，誰知道卓戈到底多有錢。
    “一袋子我們幾個分？”
    “一人一袋子。”
    “哇哦。”
    事實證明，錢這玩意兒還是好使，如果不好使，那就是不夠多。
    很快，一支由資深低端犯罪人員組成，完全利益驅動的情報小隊，扮成一位入贅小貴族的隨從，前往洛曼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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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薩頓王城。
    儲君大王子府邸。
    王子已經把自己關在家裏很久了，幾個月以來，沒搞任何動作，對外宣稱是學習知識，尋求進步，當好自己儲君的身份。
    他也確實采購了很多書籍，還雇傭了一位來自異國，德高望重的老學者。
    好像他真的在學習一樣。
    不過從某種意義來說，他也是在學習，隻不過學的東西不太常見。
    臥室中，王子摘掉頭上的設備，眼神中充滿狂熱。
    他已經接觸到了一個更廣闊的世界，更偉大的事業。
    王位，不過是凡間的俗事罷了。
    神權，才是值得追尋的目標。
    他本來聯係洛曼，隻是想獲得洛曼帝國的支持，但是他獲得的並不隻是支持，還有更寶貴的東西。
    製造神明。
    聽起來就讓人向往。
    而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他也需要盡自己所能盡力。
    成為薩頓之王，然後讓薩頓也成為偉大升魂的一部分。
    “可是我現在要怎麽成為薩頓之王，那老不死的還不咽氣，反而身體越來越好了，不知道還能活幾年，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把王位傳給格爾達，荒唐，明明他曾經那麽討厭那個野蠻人。”
    “冷靜。”
    異國的老學者，雖然不是洛曼人，但同樣是升魂者的一員。
    “吾主已經計劃好一切，隻需要靜靜地等待，機會會到來的。”
    “那我成為薩頓之王後麵呢？北境的那個野蠻人肯定會做些什麽。”
    “比她更快地下手。”
    老學者平靜地說。
    “就在你繼位的當天，洛曼威爾頓公爵將率領他的軍隊，進攻北境，排除你的隱患，為了計劃順利，需要北境的布防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