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爾南德斯侯爵看著屏幕，怒不可遏。
    不是，那個龍爪還對著鏡頭比了個“V”是什麽意思？
    “你，你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對於相當一部分貴族來說，沒了爵位是比沒命更嚴重的事。
    因為沒命隻代表個人走到盡頭，沒了爵位則代表著整個姓氏所聯接的家族幾代人的榮譽，終結在他手裏。
    而爵位，作為舊體係中的究極鐵飯碗，並不是那麽好丟的。
    一般來說隻有三種方式。
    犯下重罪，但大多數情況下，貴族犯罪不會被抓出來，所以由於犯罪而失去爵位的貴族相當稀少。
    其次是叛國，投降不算，必須要投了並跟著新君主一起去打舊君主，因此在北境軍團找上門的時候，這些貴族都很流暢地投降了。
    最後一種則是無法履行貴族的義務，將被自動視為失去爵位，比如名下僅剩的領地被龍占去了，再也無法保護領地，提供稅收，響應君主的號召。
    畢竟在分封製下，那塊地封給你，是讓你代為管理的，連管理的能力都不具備，
    菲格辛平靜地回複：“費爾南德斯侯爵，請注意你的言辭，你正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汙蔑我對你進行威脅，這是完全有違貴族美德的。”
    費爾南德斯侯爵的臉已經憋成紫紅色，看起來隨時都有可能背過氣去。
    “你明明在指使龍族包圍我的城堡！”
    “你怎麽證明是我在指使龍族，有誰能指揮的動巨龍嗎？龍災從來都是令人傷感的意外，費爾南德斯，你還有最後的機會，在文件上簽署你的名字。”
    事實證明，談判這件事，大多數部分是在談判桌外完成的，光靠談，很難談出個結果，但當籌碼一邊倒的時候，剩下的步驟就輕鬆多了。
    會議室裏陷入一片死寂，仿佛隻要不說話，進程就不會繼續下去。
    終於，在僵持了幾分鍾，認識到完全沒有餘地後，費爾南德斯侯爵，用微微顫抖的手，在文件上簽署了自己的名字。
    “我從沒見過你這般無恥的王室！”
    雖然實際上已經一敗塗地，但還是要在口頭上展示一下自己並不存在的骨氣。
    “來，快給費爾南德斯侯爵頒發錦旗，貴族改革先頭兵，表彰他第一個主動在貴族改革文件上簽字，思想十分進步，攝像師！來，別板著張臉啊，微笑，這張照片可是要出現在明天報紙頭條上的。”
    很可惜，在口頭上，費爾南德斯侯爵也不是跟卓戈學習過的菲格辛的對手。
    而且菲格辛不僅有口頭，還有絲滑小連招。
    衛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錦旗塞到侯爵手上，攝影師眼疾手快完成抓拍，動作迅捷流暢明顯是排練過，成功把侯爵憤怒，屈辱，絕望之中還帶著點沒反應過來的疑惑表情定格。
    未來如果選什麽曆史百大照片，這張照片無論水平如何，應該也會因為其曆史價值入選。
    還會隨著那篇報道一起，出現在以後的曆史教科書中，大概就是正文旁，一個背景色不同，寫著“史料閱讀”的小方框。
    在意識到這些可能會發生的事後，費爾南德斯侯爵突然就感覺沒那麽生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天大的委屈。
    那種委屈，讓他回憶起童年，父母要帶他去參加一位遠方親戚的婚禮，可他根本不認識那個親戚，而那天他本來約好，和廚師的孩子一起去抓青蛙。
    所以他把自己關在小房間裏，仿佛這樣就能躲開，但父母有所有房間的鑰匙。再後來他被打了一巴掌，哭著塞進馬車，而廚師的孩子，也再沒一起去抓青蛙。
    他想明白了，這是麵對不可抗力時的無力。
    在他這位最有“牌麵”的侯爵放棄抵抗後，其他的貴族也不再掙紮，紛紛簽字。
    最後現場還留了一張集體合影，相比侯爵與錦旗的組合，這張相對正式不少。
    菲格辛端坐在椅子上，身前兩張長桌旁大小幾十位貴族，沉默地在文件上簽署自己長長的全名，代表這原本貴族體製的高牆，被踹塌了一個牆角。
    這張就比較適合出現在曆史教科書正文裏。
    會議結束後，還有一場慶祝宴會。
    慶祝貴族們走進新時代的宴會，菲格辛並沒有留下參加，想也能想到那場宴會的氣氛會有多尷尬。
    那些貴族心態得有多超脫，才能在宴會上吃下東西。
    要按菲格辛說，幹脆就不該辦宴會，是她的導師兼顧問，澤特法師強烈要求的，說是該有的談判禮儀流程還是要有。
    衷心希望他們能在自己不在場的情況下，多少吃一點，費挺大力氣做的。
    公開會議結束後，還有內部會議。
    卓戈坐在皮椅上，爪裏還擼著貓，貓其實很害怕，想跑，但可惜，龍的反應是貓的七倍，貓不舒服了想跑也跑不了。
    “你的龍們都可以撤回來了，”菲格辛說，“你為什麽要抱著一隻貓？”
    “你不覺得這樣很有範嗎？在暗地裏準備好別人不能拒絕的條件，多教父啊。”
    “教父？教父和威脅人有什麽關係？”菲格辛不明所以。
    卓戈放下那隻貓，“情懷，你不懂。”
    菲格辛已經習慣了卓戈的一大堆情懷，“貴族們都簽字，你說的那位什麽樹人的理論，還真挺好用的，就開窗掀房頂那個。”
    因為法術程序語言中使用了漢語關鍵詞的關係，漢字有了一定的流行度。
    所以在菲格辛看來，“樹人”就是樹人。
    “我從來不知道樹人一族還這麽有智慧，我以為他們說話都慢慢的，能把人急死，隻有德魯伊和他們聊得來。”
    “額，那個樹人不是樹人一族的樹人。”
    “那他為什麽叫樹人？”
    “算了，無所謂。”
    成功拿下貴族們的菲格辛心情不錯，“現在整個北方算是安定下來了吧。”
    “還差得遠呢，”卓戈直起身子，神態正經起來，“雖然他們失去了大多數特權，但仍然擁有相當數量的財富，這足夠讓他們在地方保持一定的影響力，而且人的認知是有慣性的。”
    “慣性？”
    卓戈略帶嫌棄地說：“物體保持其原有運動狀態的性質，你究竟有沒有好好上學？”
    “王室的老師不教這個，澤特也不教。”菲格辛一點不慚愧地回答。
    “壞了，下一任薩頓之王是個義務教育漏網之魚，總之，就是地方的人們，還會對那些舊貴族帶著些敬畏，甚至畏懼，這會讓他們在原本屬於他們的領地裏，更容易謀劃什麽。”
    “所以我們還得盯著他們。”
    “是的，而且他們的直係家族成員，起碼三代之內吧，不能考行政編，不能加入軍隊，政審不通過，”卓戈想了想，又補充道，“官方的教育和媒體係統也不行，這兩個地方都必須嚴格把控，一但被滲透，夾帶私活，短時間內可能看不出什麽影響，時間一長隱患無窮。”
    卓戈可見識過太多，因為教育行業和媒體行業裏出了內鬼，造成的惡劣影響了。
    這種影響，不像是經濟或軍事打擊那樣十分直接，但往往波及更廣，消除這些影響也需要更多時間。
    麻煩，還惡心。
    菲格辛點點頭，她見過不少卓戈用宣傳渠道幹的事了，確實遠比她想的重要。
    “不過他們還是可以經商，投資，他們擁有的初始資金和人脈，是大多數人求之不得的大優勢，創業對他們來說，可比普通人創業要容易多了，再加上接受過相對良好的教育，很有希望成功。”
    卓戈敲著桌子。
    世界一直是這樣的世界。
    萬物可能生而平等，但萬物生而平等有些不可能。
    如果生活是款遊戲，有難度選擇，那在投胎的時候就定好了。
    玩的難度是紅白機，魂遊，RPG，還是內置修改器，全憑運氣。
    “但好消息是，如果他們創業成功，那算促進商業發展；如果創業失敗，那就是讓積累的財富重新流通起來，都是好事。”
    健康發展的社會，需要“敗家子”。
    菲格辛問：“那接下來呢，我們什麽時候可以繼續進軍？”
    繼續進軍需要錢，錢在卓戈爪裏，所以什麽時候打，一直是卓戈說的算。
    “不著急，對麵發育速度絕對沒我們快，著急的是他們，防守總是比進攻好打，你隻需要把軍團培養好。”
    北境軍團正在迅速擴張中，目前新兵數量已經超過老兵，是好事，但因為結構調整，由老兵帶新兵混編，所以單位戰鬥力是下降了的，有時間演練總不嫌多。
    “按理說，王城應該會忍不住來進攻，他們也能看出來拖下去沒好處，”菲格辛分析，“遲遲沒來，隻能是幾大公爵不願意響應征召，或者他自己沒底，不願意把薩頓家族培養的親信兵力拿出來。”
    分析下來，得出的結論是王城方向短時間內也沒法進攻。
    這麽發展下去，更大的可能是，北境軍團主動進攻，也不是最理想的情況。
    “要是他突然找到應對榴彈炮的方式，同時那種方式又沒用，隻是他相信有用就好了。”菲格辛感歎道。
    “打到王城的事先放一邊，現在要緊的，是把貴族改革的成果，宣傳出去，”卓戈說，“文件原稿，帶著上麵所有貴族的簽名，一起公布出去，線上線下都要有，線下複印件必須貼到每個街區都能看見，線上保證各大網站的熱搜頭條全是這個，線上的部分好辦，線下需要你的人。”
    “好，我知道，果然我就是幹苦力的命。”菲格辛抱怨道。
    “又不是你去貼，這個成果還要刻下來，做成紀念碑，就立在談判的那棟公寓前，和那個商人談一下，他家不租了，改買，以後就是德隆堡的著名曆史景點。”
    “那又是一大筆錢，還不如給我們再多配兩門炮呢。”
    菲格辛對北境軍團炮不夠用這件事，一直有很大怨念。
    “花的又不是你的錢，而且以後門票都能收回來好幾倍，誒，不對，”卓戈靈機一動，“應該可以不用花錢，房主是個商人，那卓戈集團可以給他提供一些合作項目，這樣他多半會上趕著把房子送上。”
    為了讓德隆堡發展成工業城市，這裏本來就要開發一大堆和本地商人合作的項目，和誰合作不是合作，不如多白拿一套房子。
    “但是除了北境和深水城，其他城鎮的識字率都不太理想，所以除了文字新聞，魔視上也要輪播，找些吟遊詩人，編成歌到處唱，還有最傳統的方法，讓公務員們直接上街去宣講。”
    這算是最原始的傳達政令的方式了，街上搭個台子，事務官站上麵扯著脖子喊，一天還要喊個好幾輪。
    現在的條件好些，可以用麥克。
    “差不多就是這些，行動吧，力爭在一周時間內，咱們控製區域下，下到小屁孩，上到老頭老太太，全都知道這件事，大陸其他地方，隻要能看魔視，上網的，也要知道。”
    菲格辛起身，伸了個懶腰，“真想知道我那愚蠢的兄長，得知這件事後的樣子啊。”
    “愚蠢的兄長？”
    “是啊，他從小就不聰明，膽子還小。”
    “不聰明還膽小，他是怎麽敢直接殺親爹上位呢？這事不是狠人幹不出來啊？”
    “人長大會是變的吧。”菲格辛隻能想到這個理由。
    “好吧，再見。”
    卓戈告別菲格辛，但還是在想，人的性格長大會發生這麽大變化嗎？
    有可能，但更有可能的是，有人在引導。
    什麽人引導？
    王城的人，概率不大，如果是王城的人肯定趁著老國王更虛弱的時候幹了。
    所以是外人。
    洛曼的人。
    他們本打算裏應外合，夾擊北境，但是最後談崩了，導致洛曼放棄進攻。
    一切好像都連上了。
    洛曼又為什麽放棄，北境有什麽特殊的導致他們放棄……
    難道是因為自己在北境？可他早就在北境。
    一個合理的答案出現在腦海裏。
    洛曼和升魂者關係很不一般，而自己留下的科幻加料記憶，把升魂者嚇住了。
    所以薩頓七世很有可能也登錄過聖域。
    那麽，似乎又到了奶龍出山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