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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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明月與陸九瑩一招回擊紅丹卻有威駭之意。

    紅丹受辱大發雷霆,連掌音珈數個耳光,音珈姿態狼狽但還是說:“公主不應與陸九瑩這般交鋒,有時候退讓是為了更好的出擊。”

    “少同我說教,我那天若不給那個女史一點教訓,她們眼中焉能有我?”

    “可今日結果很明顯,她們絕不是像陸惜芷那般怯懦之人。”

    “那是因為你沒有出手!你若出手怎會這般!”紅丹捂住受傷的脖頸,連聲呼嘶。

    音珈迎上紅丹凶狠的目光:“我若出手,今日蕭明月或許真的會殺了我。”

    “你怕她殺你,就不怕我殺了你?”紅丹冷冷笑道,脖子上的絲帛又浸出血來,“你遠在漠北的阿克耶還在我的手裏,信不信我現在就叫人把他給殺了!”

    “我若身死何人能為公主鞍前馬後,音珈是真心為公主著想,那陸九瑩絕非柔弱可欺的嬌公主,尤其那個蕭明月,她行事果決,又有一身武藝,與之相鬥隻能智取。”

    “她都已經欺壓到我頭上來了,我還要忍氣吞聲嗎?”

    音珈彼時跪在地上,磕了響頭:“公主莫急,也莫要同漠北求告,匈奴王若是知道公主貪功受辱定會責難。眼下正是波瀾繼位的關鍵時刻,應當配合大相先將猙卓尋回,再徐徐圖之。”

    “尋回猙卓還有我家波瀾什麽事情?舞姬所生的雜種也配同我家波瀾爭奪王位。”紅丹盯著音珈問,“你是不是心中已有辦法?還不快說!”

    “猙卓是一定要尋回來的,公主亦可與大相扶他上位,隻要猙卓坐穩赤穀城再讓他把王位傳給波瀾,一切就都好辦了。”

    “猙卓若是不讓呢?”

    “一無所有的棄子,不讓就殺了他。”

    “眼下確實也沒有再好的辦法了。好,音珈,你細心隨大相辦好此事,事若成了我就放了你阿克耶讓你一家團聚。”

    “多謝公主。”

    音珈將額頭抵在地上,想到蕭明月的身影不禁閉上了眼睛。

    北煙殿的事情沒過半個時辰就傳到了阿合詹的耳朵裏,他知道紅丹莽撞卻沒想到是這般沒有頭腦,傷了使團女史已經叫人拿住把柄,還不怕死地尋釁到主子麵前,真是愚蠢至極。阿合詹不禁憤慨兒子沒有聰慧的,陣營也給他製造麻煩,身邊沒一個有用之人。

    阿合詹發令手下出城尋找猙卓,三日後,他與阿爾赫烈同時得到消息,猙卓居於赤穀城上北一百八十裏外的冬牧場。

    西境諸州大都是逐水草而居的遊牧部族,因人口牛馬眾多,必須要有充實的草料及舒適的生存環境,故而諸州部族會在春、夏、秋、冬進行數次轉場,春夏牧場一般會向北選擇高山深腹,那裏牧草豐茂,氣候宜人,有利牲畜育肥,秋牧場開始往南轉移,直至冬牧場的過冬之地,人畜皆窩在穹廬與屋舍內渡過風雪。

    赤穀城就是溫暖的過冬之地。

    猙卓雖出身王室但並不招人待見,除了他卑賤的母族身世之外性格也極其陰鷙,他十歲時就因不滿舞姬跳錯舞步而割了數人的腳筋,強占他人妻妾殺人父母,行事狼戾不仁。烏州王也不喜他,將其驅趕出赤穀城多年沒有過問。

    大祿府得到猙卓行蹤消息的時候,恰好蕭明月與陸九瑩前來向孤殷贈禮。

    孤殷收到的不是金銀器皿也不是綾羅綢緞,而是巴蜀進貢未央宮的頂級雪芽茶。孤殷先是收到公主的拜帖繼而按照漢家儀禮布案,等陸九瑩進府之時,院中清掃幹淨,風雪不沾身。

    孤殷與陸九瑩跽坐在一株翠綠的鬆下,此時陽光透過鬆枝落在茶碗中,點點星光跳躍,散發出溫暖的光芒。

    陸九瑩親自撚茶、烘烤、烹煮,一陣繁瑣又細膩的工序之後,香濃的清茶方遞至孤殷麵前。

    孤殷飲後不由讚歎:“這香味比漢家商隊販賣的茶葉還要香,好喝。”

    “大祿喜歡便好,大祿每日可飲兩次,每次一盞,茶飲有提神明目、止渴生津之效。”

    “好,好。”孤殷又問,“方才說這是文君茶,為何叫這個名字?”

    “文君,為卓文君,是巴蜀的一位才女。”

    陸九瑩剛說到這裏,隻見廊下有人影走過,伊洛徵與阿爾赫烈往鬆下抬步。伊洛徵與陽光鬆下跽坐陸九瑩對上目光,女子如雪,溫柔美麗,他下意識避開目光。

    阿爾赫烈喚了聲阿克耶,孤殷說道:“來的正好,快嚐嚐安寧公主從長安帶來的好茶。”

    陸九瑩回頭對蕭明月說:“明月,你為二位將軍奉茶。

    蕭明月輕聲允諾。

    蕭明月將茶遞至阿爾赫烈手中:“右將軍,請。”

    阿爾赫烈不像伊洛徵那般示意蕭明月放在案前,而是淺淺一笑,雙手接過。

    孤殷不由看了蕭明月一眼。

    陸九瑩再接上話:“我朝有位才華橫溢的賦聖大家司馬相如,他與臨邛才女卓文君一見傾心,但因貧富懸殊,門第不齊二人便許下諾言,私奔他鄉,後來因生活困苦又重回臨邛,夫婦二人開了一家茶酒鋪子為生,聽聞這雪芽茶便是文君親手所創,他二人同心合意,安身樂業,成就了一段讓人豔羨的愛情佳話。”

    “原來如此,才子佳人天生一對,實乃天神庇佑。”

    陸九瑩含笑點頭,端起茶碗淺抿一口。

    阿爾赫烈隻覺得他身邊的好兄弟似乎有些安靜,他便說:“我想庇佑他們的不是天神,是錢財。”

    伊洛徵果然提了神,悄悄在桌下碰了碰阿爾赫烈。

    阿爾赫烈說:“一個男人身無分無、無所作為,上門做客就將人家寡居的婦人給引了去,我怎麽覺得這個男人行事輕浮,薄情寡義呢。”

    蕭明月瞪了他一眼。

    司馬相如功成名就之後確實起了想要棄妻納妾的念頭,或許是怕別人戳脊梁骨,又或許心有眷戀,卓文君一首《怨郎詩》回擊司馬相如的無情七律,挽回了夫君的離別之心。

    未等陸九瑩開口,伊洛徵便說:“此茶飲的是文君鬆柏之誌,盟約之情,司馬相如如何已然不重要。”

    “那我且問你,”阿爾赫烈笑說,“如果你愛慕一個女子,可你什麽都沒有,你會憧憬與她天荒地老,一世白頭,或者,你想讓她愛你嗎?”

    伊洛徵唇齒緊了緊,他故意的。

    伊洛徵垂下眸來:“自是,想……

    “所以啊,娘子們尋夫婿要擦亮眼睛。”阿爾赫烈將茶飲盡,瞧著後方蕭明月又道,“人生苦短但並非就能隨意行樂,一步一穩方能走向最終,若他沒有功業也無錢財,再多的愛也不值得稀罕。”

    蕭明月甚感無奈,說得好像你功業偉成,錢財無限似的。

    伊洛徵對蕭明月說:“蕭娘子,勞煩你給他來一杯滾燙的茶水,我瞧他心寒的很。”

    孤殷瞧著兩個兒子無禮心中有些不快,所幸他見陸九瑩並無不悅,孤殷說:“公主不必理會他們,他二人讀了一些漢書,道理真是一大堆,公主今日煮的茶很好喝,故事也精彩。”

    “大祿喜歡便好。”

    “公主,你來了赤穀城就放心住下,有任何所需盡管同我這兩個兒子吩咐。雖有荊棘在前,但是我向公主承諾,大祿府絕對不會辜負你們此行的目的,以及孝帝的用心。”

    陸九瑩頷首:“我代表聖上向大祿致好,願漢烏兩家,情比金堅。”

    一番敘話之後,陸九瑩沒有長久停留準備起身回芳陽宮,孤殷遣人去拿回禮,陸九瑩幾番婉拒未果,蕭明月便跟隨仆去取。

    阿爾赫烈自是不會再繼續喝茶,跟著蕭明月一道離開。孤殷擔心下人手腳不麻利,親自去監督。

    一時之間,鬆下隻剩伊洛徵和陸九瑩。

    鬆下繾綣之光灑落,溫暖蔓延。

    陸九瑩自然地看向對案:“左將軍為何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伊洛徵眉頭舒展,笑了笑:“有嗎?”為了掩蓋異色他又端起茶來。

    “左將軍可是在想若你登上王位,該與我如何相對。”

    噗——

    伊洛徵被茶水激了一嗓子,猛地咳嗽起來。

    陸九瑩起身坐在先前阿爾赫烈的位置,她拿出帕子擦去案上的水漬,又重新替伊洛徵將茶水添滿。二人相距僅有一丈,陸九瑩看著他的眼睛說:“今日我來本就有話想同你說。”

    伊洛徵回望:“公主請說。”

    “將軍是君子,心向漢家,九瑩就不說那些冠冕堂皇之詞。烏州王位的最終繼承者是誰我不在乎,隻要是大祿和南派所擁護,我便無條件支持。”陸九瑩目光堅定,一如內心,“我沒有見過猙卓與波瀾,不知他二人是何種心性,我與左將軍相識不久,但因為你是大祿之子,南派之首,故而我對你另眼相待。如若你勝於王位之爭,隻需給我一個右夫人的位置,我可以向你保證,漢家絕不背棄你,我亦不會幹涉你的自由。”

    “公主可有喜歡的人?”伊洛徵突然開口問。

    陸九瑩顯然一愣,她如實說道:“我之心意已隨春水而逝,不複存在。”

    原來她有喜歡的人。

    伊洛徵有片刻沉默。

    陸九瑩說:“或許將軍有其他要求,可以提出。”

    伊洛徵握緊了拳頭,遂而又緩緩鬆開。他道:“公主的誠意我已經感受到了,但是,我還是想問,你說不會幹涉我的自由,具體指什麽?”

    “自是將軍娶妻生子。”

    “那你呢?”伊洛徵深深凝視於她,“右夫人不能參與政事,左夫人坐擁實權,你不想要權利嗎?”

    “參與政事,擁有實權確是我心中所念,但是我也知道左夫人一位是正妻之位。”

    “漢家女娘極其注重名分,若我娶她人為妻,你甘願為妾?”

    陸九瑩感受到伊洛徵情緒的波動,但她很不解,伊洛徵的憂愁來自何處?

    “為大漢之利,我願意。”

    伊洛徵避開目光,不再看她。他看院中凋敝的枯樹,看無情的風雪,目光變得冷淡:“卓文君為了挽回夫君的愛意,訴盡萬苦,‘巴不得下一世,你為女來我做男’,為了移情的愛人她還祈願著下一世,我以為公主亦有此情,卻不想公主為大漢甘願至此,真讓我欽佩不已。”

    伊洛徵說罷起身以右臂行禮:“受教了。”

    這下換陸九瑩沉默了,她看著伊洛徵轉身而去,竟不知哪裏惹惱了對方。

    蕭明月與孤殷一道走時,不敢與阿爾赫烈多話。

    取物途中府中有一個奴仆捧著碩多竹簡顫顫巍巍地走著,碰見人時撞得四散。

    孤殷用烏州話在交談,詢問在做什麽。

    仆從說今日陽光大好,將左將軍的冊子抱出來曬一曬。

    蕭明月無意看見竹簡上的墨跡,不動聲色地上前撿起一卷,一目十行看出是司馬相如的《上林賦》。伊洛徵抄寫漢賦沒什麽奇特,隻是……

    蕭明月合起竹簡,為什麽他的筆跡竟與陸九瑩有八分相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