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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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潮!
    清早,秋風趁枯葉不注意含著涼意偷偷地親了它一口。未曾想,枯葉難以承受住它的溫柔,被風卷到柔軟的白雲中,與校園裏滿是桂花的清香糾纏在一起。
    鮮紅的跑道鍍上薄薄的金光,每個班級有序地排列在操場上,運動會的號角正式吹響。
    第一天早上進行的是開幕式,每個班依次從主席台下經過,高喊口號之後,進行各班的節目表演。
    宋予和他們班走的是中規中矩的路子,沒什麽花樣。集體喊完口號之後。班級大部分人退到後麵圍成半愛心的模樣,把中間最大的舞台留給排練舞蹈的幾個女孩。
    女孩們調整到最佳狀態,伴隨著舞蹈舞動開來。一曲結束後,班級又重新排列好,走從操場後麵,繞到中央的綠皮地上,觀看別的班進行表演。
    宋予和一直安安靜靜地呆在隊伍裏,很合格地做個不出彩的背景板。
    直到班級到了指定歇息點,她才默不作聲地從校服口袋裏掏出新買的百日單詞日曆中的幾張,低著頭,默默就開始背。
    在人群中間,拿間隙時間用來學習的同學並不在少數,畢竟能夠進入一中,還能在競爭如此之大的地方留下來,每個學生多少還是有點自主學習意識和自製力的。
    單詞順序是被打亂的,宋予和拿著被擠得有些皺巴巴的紙張,撫平褶皺,掃過一眼單詞。
    addict
    使上癮,入迷的人
    興許是那天主持人播報的聲音很大,又或許是她的心不靜。宋予和念著單詞的時候,總是若有若無地想起謝聞遠。
    他就像是這個單詞,起初情深不自知,上癮之後難從戒。又像是令人上癮的糖果,捏在手心,既怕囫圇吞棗地咽下,也怕細細品嚐之後的消散,最後隻能把它偷偷藏起來,默默地看著它一點點過期,被灰塵覆蓋。
    胳膊被戳了戳,宋予和側頭看過去,發現何秋婷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和別人換了過來。
    宋予和把單詞紙收起來,“你怎麽換到前麵來了。”
    何秋婷靠在她耳邊小聲說“馬上就到十六班了。”
    “就是謝聞遠他們班,我當然要過來看帥哥。”
    宋予和眼睫顫了一下,她平靜地問“整挺好,他們班表演什麽?”
    “好像是舞劍和舞扇吧,我之前看到過他們班彩排。”何秋婷在人群中小聲地回答。
    兩人還沒說幾句,學校那有些破音的音響再度響起。
    主持人介紹的聲音官方而毫無激情,“下麵朝我們迎麵走來的是十六班……”
    在光和秋的間隙中,風一下子平靜起來。
    操場上穿著漢服的男女朝跑道中央緩步走來,他們的背脊挺直,動作都統一的是拱手禮,浩浩蕩蕩的一群人站在那兒,看起來極其有氣派。
    等到站到中央,喊完口號之後,悠揚的古風曲子響起。人群散開,每個人的服裝和配飾被看得一清二楚。
    他們的服裝緞麵光滑,一看就是花了大價錢的,和其他班加急從淘寶購買的衣服完全不能拿來對比。
    是吊打在場所有班的存在。
    站在綠草坪地的同學也注意到這點,驚呼“這個班也太有錢了點,這服裝就看起來要花不少錢的樣子。”
    隻要有問的就必然就有答的,有知道內幕的同學嗤笑“他們班同學一分錢都沒花。這服裝是他們班一個家長全款贈送的,說是給大家的高一禮物。”
    “臥槽,他們班同學也太他媽幸運了一點吧。哪個同學的家長啊,這麽有錢?”
    “好像是謝聞遠他爸。”
    “而且他爸讓助理把衣服送來的時候,還讓助理和班主任說,謝聞遠脾氣不好,讓老師多多照顧一下和體諒一下。”
    “???”
    有同學問“為什麽這樣說,謝聞遠脾氣不是出了名的好嗎?簡直就是溫潤貴公子。”
    “誰知道呢,也許父子之間沒啥交流吧。”
    還有人的關注點落在別處,“我之前怎麽沒看出來謝聞遠那麽有錢呢,我看他穿衣服都是很正常的牌子,也沒有特別貴的啊。”
    知道實情的那個人翻了一個白眼,“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謝聞遠他們家好像是開公司的,而是還是上市公司,市值幾千個億那種。”
    “人家上學不過是來體驗體驗生活。”
    “臥槽!!!這他媽藏的真深啊。”
    前麵的人在扒瓜,後麵的人安靜在吃瓜。
    大家的心情多少都有些不夠平靜。
    宋予和在旁邊聽著,忽的就想起那日,陳願指著競賽班的輔導書上主編的名字,說這是謝聞遠叔父的時候。
    宋予和就已經隱隱約約感受到謝聞遠和同齡人之間的巨大差距。
    她那時候沒在意,隻以為謝聞遠是小康家庭養出的孩子。
    矜貴,進退有度。
    卻也是由心而散的疏離感。
    何秋婷默了一下,小聲地和宋予和說“這就是世界的參差嗎……?我有感受到滿滿的惡意。”
    “成績好,家世好,長的也好。啊啊啊啊這人還有缺點嗎?”
    宋予和聽了這話,心情反倒平靜下來。她沉默兩秒,淡淡地笑了下,“人生本來就是差距。”
    “也是哦。”何秋婷把兩個手張開,“但是我們和謝聞遠的差距卻有那麽大。”
    像銀河一樣。
    宋予和替何秋婷把話補充完。
    兩個人默契地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宋予和也沒再關注大家的談論的聲音,她把目光投到操場中央。
    每次在這種所有人都必須到場的場合之下,她總是下意識把視野奔向他所在的地方,尋找他的背影。
    比起他的人,她更熟悉的是他的背影。
    視線落到謝聞遠身上的那瞬間,宋予和有點慶幸自己今天戴了眼鏡,是高清觀看謝聞遠穿漢服的模樣。
    少年身量高挺,肩寬窄腰,把一身淺藍色緞麵衣袍穿得極為合身,頭發用玉冠束起,腰係玉白色腰帶,手裏持著明黃色折扇,慢慢悠悠地在微風中扇著。
    雖是站在不起眼的拐角處,卻依舊是最吸引人的風景。
    手指無知覺地蜷縮起來,宋予和驚醒自己恐怕隻有站在人潮群汐中,才敢鼓起全身最大的勇氣,去直視他的目光。
    他是想觸碰但又不敢觸碰的存在。
    藍袍的清潤少年站在班級的左上拐角,揮舞起手中的折扇,在空中輕輕拋起,又利落地拿在手中,整套動作行雲流水,極具觀賞性。
    他的背脊如鬆如柏般直挺,眉眼深邃如水。明明是在光怪陸離,燈紅酒綠的大城市長大的孩子。氣質卻像是濯清漣而不妖的亭亭蓮花,誰看了都不得不說聲貴公子。
    陽光燦爛的日子下,耳邊所有的聲音都關於他,所有的感官都不由自主地湧向他。
    宋予和的心髒跳的異常快,臉上也忍不住帶著笑。
    熱熱鬧鬧的開幕式花費一上午後匆匆落幕,下午就進入了正式比賽環節。
    一中為了保證人流不要大幅度流動擾亂比賽紀律,把看台拿欄杆圈了起來,在操場入口處設了一個檢查點,出入操場都需要班級特定的牌子才可以進出。
    體委說給宋予和要了個輕鬆的活,要的就是檢查員的活。這份工作隻需要在棚子下麵的板凳上坐著,偶爾查看下流動人員的牌子,不需要像其他誌願者一樣到處跟著運動員跑,也不需要遭受太陽的折磨。
    宋予和非常感謝的接過工位牌“太感謝體委照顧了。”
    體委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這也沒啥好謝的,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蹭著宋予和的工牌才能安安穩穩坐在棚子下的何秋婷盯著體委的動作,不屑地撇撇嘴,小聲嘀咕“直男。”
    “?”宋予和把帶的筆掏出來,轉頭疑惑看她,“誰直男?”
    何秋婷知道宋予和不喜歡別人討論她的八卦事,笑了下,把話題轉開,“估計按今天早上一鬧,這周回去,表白牆上肯定又好多關於謝聞遠的說說。”
    “富家少爺隱姓埋名勤奮學習。”
    “一看就有爆像。”
    何秋婷拍手叫絕。
    宋予和手搭在她肩上,睨眼說,“你可以去當小報新聞家了。”
    何秋婷故作害羞一笑,“呀,你怎麽知道人家是想學新聞啊。”
    宋予和配合著她邪魅一笑,勾起何秋婷的下巴,故作狂妄地說“也不看看爺是誰。”
    何秋婷往她懷裏蹭,“就知道爺最好了……”
    “那個……”
    一道熟悉的男聲插了進來。
    宋予和肢體僵硬了一瞬,她即使沒有回過頭來,也能依靠卓越的判斷力,第一反應出這說話的是謝聞遠。
    她腦子裏像是亂成一盤糊線,尷尬地推開何秋婷,對上謝聞遠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眸。
    指尖掐住手心,她和謝聞遠靠的很近,隻隔了一張桌子的距離。原本是應該感到慶幸的時刻,宋予和卻覺得如此坐立不安,胸中的悸動震耳欲聾,她慌張地攥住桌子上的筆,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她尋找到一點主心骨,慢慢平靜下來。
    四目相對。
    宋予和故作鎮定的眼簾之下,是慌亂的暗湧波動。
    “你說。”宋予和的語氣莫名官方。
    謝聞遠沒在意地笑了笑,把胸口的牌子舉給宋予和看,“出去攝像,麻煩通過一下。”
    他的語氣也學著宋予和般官方。
    巧妙地把宋予和的尷尬似水般化解。
    男生很懂得如何把氣氛把握到舒適的狀態,宋予和輕鬆很多,她默不作聲掃了眼少年的似鴉羽般濃密的長睫,不動聲色地努力撕扯開自己在謝聞遠身上的目光,把板子往前推出去,“在這填一下信息就好。”
    謝聞遠懶散地“嗯”了聲,把手中雙手握著的攝像機,放到宋予和麵前的桌子上。
    半彎下腰。
    檀木香瞬間在空氣中炸開,宋予和裝作波瀾不驚的模樣,趁著男生在認真填信息的時候,偷偷用目光肆意著打量少年。
    臉部輪廓線條方正,麵部線條並不鋒利,給人一種強烈的安穩感和信任感。眉骨立體,鼻梁高挺,眼睛低垂下來的時候,模樣很乖。
    宋予和格外鍾意那雙眼睛看。
    既可以冷漠也可以含情。
    謝聞遠低著頭寫字,像是絲毫未察覺到女孩的目光的樣子。
    又或者說,他下意識屏蔽了對這些目光的感知。這樣打量的目光他見得很多,宋予和不過是其中最不出眾的一個,有比她大膽肆意的,也有比她更加小心翼翼的。
    寫好單子之後,謝聞遠散漫地撩起眼眸來,猝不及防地對上少女打量的眼神。
    女孩的眸光似湖麵鏡光的水顫動,睫毛眨得極快,印證了主人公複雜的情緒。但很快她就若無其事地收回眼,恢複公事公辦的態度。
    謝聞遠沒有在意女孩的小動作,他輕輕一笑,“放哪?”
    雖然在與謝聞遠眼神對視的前一秒,宋予和就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地錯開視線。但實際上耳根早就泛起緋紅,她努力恢複尋常的神色,卻變成了生硬的客氣“給我就行了。”
    謝聞遠神色淡然,溫和的勾唇一笑,把板子遞給宋予和,“麻煩了。”
    說完,男生拿起攝像機,抬步走開。微風刮過他的衣角,卷起很小的幅度。
    可不知怎麽的,宋予和隻覺得,連風掠起的衣擺都比她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