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深宮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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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董鄂妃!
    王禦醫第二日就給了淑懿答複,說采苓這副補藥雖然補中建胃,然則藥性太烈,且有金銀花和人參同時入藥,隻怕陰寒太過,有損胎氣,若將金銀花數量減半,倒是一副適宜淑懿體質良方。
    雲珠傳話回來時候,一直瞧著淑懿臉色,生怕她會傷心氣惱,有損鳳體,一雙手不停地絞著辮梢上長長鬆花流蘇,拖了很久算把話交待清楚。
    說罷,雲珠猶有不甘,道“這事……這事依奴婢看來,還不宜一槌定音,采苓藥,已然經了他人之手,再說……再說采苓醫術雖然醫女中算好,但與王禦醫相比,尚有差距!”
    淑懿卻輕輕一笑,道“你不必這樣小心,本宮也不會怪罪於她,但采苓與孟定邦師徒情誼深厚,是人所共知事,如今已經知道孟定邦是貴妃人,我們就不得不未雨綢繆,有些事,還是不讓她知道好!”
    雲珠猶疑許久,才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道“娘娘放心,奴婢曉得分寸,但願以後能有機會,證明采苓清白!”
    淑懿知道雲珠是個穩當人,隻是年紀尚輕,對宮中波譎雲詭,還不能坦然麵對,當下也不再勸她,隻教她自己慢慢體味去體味生之艱辛與殘酷。
    合宮人知道了昨日皇後行悖逆之事,又有那些耳報神靈驗,把昨夜慈寧宮太後和皇帝一番爭執,也探了隻言片語來,人前背後地悄悄議論,隻道第二日就要聽到廢後詔書了,卻想不到廢後詔書沒下,宮裏倒是出了一大一小兩件鮮事。
    小一件是巴福晉貼身宮女瑩珠,因為與小主情誼深厚,巴福晉去世當夜,留書自。
    她遺書裏寫是投金水河自,可金水河繞紫禁城蜿蜒而行,哪有這麽好找?隔了十幾天,才禦溝裏撈出來一具穿著宮女衣裳屍首,春日漸暖,臉孔已爛得辯不清了。依宮裏規矩,宮女自是大罪,還要株連家人,可瑩珠是以身殉主,自然另當別論了,太後感念其節義,特許以庶妃身份,隨巴福晉葬入妃陵。
    作為主位嬪妃,淑懿也為巴福晉和瑩珠喪儀拿出了兩封銀子,以表心意,當啟祥宮派去給巴福晉守陵小太監,接了銀子向淑懿謝恩時,她笑微微地望著澄澈青天,想著紫禁城外,京郊水雲庵裏,瑩珠正等著避過風頭之後,隨家人移居江南。而躺妃陵中那個“瑩珠”,隻是一個因瘟疫而歿少女,是淑懿托博果爾悄悄運進宮裏來,
    瑩珠殉葬事沒能掀起多大波瀾,畢竟宮裏,人命消失如同螻蟻斃命,可另一件事,就如同巨石投進深深地湖水,擊起千層波浪。就巴福晉生產當日,皇帝寵幸了升平署一個彈箏樂工石氏,喚作碧羅,而且第二天一早,就封了貴人,賜號為恪。
    樂工地位不及宮女,就算宮女受寵幸,也隻能從庶妃熬起,石氏晉位之高,堪比出身世家海蓉了,怎能不引得眾人側目,潑醋翻酸。
    起初宮人們隻以為皇帝是與娜木鍾賭氣,即便初封石氏時位份高些,也是為了做給皇後看,不過三兩日也就拋腦後了。可後來隔了幾日,慈寧宮已降下廢後詔書,廢博爾濟吉特氏娜木鍾,降為靜妃,改居延禧宮,但皇帝對恪貴人寵愛似乎有增無減,一時間恪貴人風頭,僅次於淑懿,因為淑懿孕中不能侍寢,所以宮中雨露,竟成了恪貴人多。引得眾人議論紛紛,如煮沸了熱湯一般。
    承乾宮杏花開得如火如荼,瓣瓣如薄紗,似輕綃,柔柔地散了一地粉白。密密層層花樹底下,淑懿緩步踱如絲碧草上,偶爾見著整朵,叫雲珠撿起來,待洗淨了,做杏花胭脂。
    雲珠看著淑懿怡然自樂樣子,滿臉憂急,卻又不知怎樣勸她,當淑懿再次吩咐她去揀那朵落於回廊朱欄上杏花時,雲珠終於忍不住道“娘娘看這花朵兒落得多巧,恰好搭了朱欄上,可若是不及時收進花籃裏,這欄杆隻有四指寬,風一吹,也就如淡霧散去了!”
    淑懿冰雪聰明人,豈能不知她言外之意,笑道“你是說帝王恩寵也如這朵嬌花,若不小心翼翼,也是會風吹雲散。”
    雲珠就是這個意思,卻又無法直說,隻得支支吾吾道“這……娘娘聖眷隆重,自然不是尋常嬪妃可比。”
    淑懿勾唇巧笑,道“既然入宮為妃,就都是一般命運,不得寵時盼著得寵,得了寵又怕失寵,我又怎能免俗呢?”
    雲珠隻得找補道“娘娘美貌賢淑,又聰穎多才,皇上……”
    淑懿婉然搖頭,道“宮裏從來不缺美貌女子,亦從來不缺聰慧女子,本宮能得皇上聖眷,那是因為本宮與其它嬪妃有不同之處!”
    雲珠好奇道“什麽不同之處?”
    淑懿抿唇一笑,道“皇帝是九五至尊,卻也是這個世上孤獨人,誰能成為她知己,誰就可以做到聖寵不衰!人人隻當皇上寵幸恪貴人,是做給娜木鍾看,可自始至終,皇帝惱恨就不是娜木鍾,而是強逼她娶娜木鍾科爾沁和太後!”
    雲珠恍然道“那繼皇後不是科爾沁女子麽?皇上他……”
    淑懿重重頷首,冷笑道“博爾濟吉特柔華做貴妃時,大約還不那麽惹皇上生厭,隻怕她越是高倨皇後之位,皇上越是會冷淡她!”
    雲珠拊手笑道“這也算是報應,費心機做了那麽多壞事,害死了巴福晉,結果大阿哥沒活幾日,也夭折了,可見她連撫養別人孩子這點福分都沒有!唉!娘娘這樣一說,奴婢倒覺得那個石氏也是個可憐人,無端端地成了別人工具,她位份又低,又沒有世家背景,皇上越是寵她,她日子就越難過!”
    淑懿拈了一朵半開而落杏花眼前,輕輕撣去上麵灰塵,望著天邊流雲輕淺,道“她日子難過不難過,皇上也是不會放心上,人不心裏,這個人酸甜苦辣,便一發與自己無幹了。”
    雲珠低眸想了一想,道“那娘娘還要不要對恪貴人假以辭色呢,我聽說各宮娘娘小主雖然私下裏淨說她壞話,可當著麵,也源源不絕地往啟祥宮送賞賜呢!”
    淑懿一片一片地剝下杏花纖瓣,靜聲道“你去問問貞妃那邊,送了多少賞賜下去,咱們也照樣給她就是,至於往後是遠是近,還得走著瞧!”
    雲珠深以為然,就依淑懿吩咐下去辦差了。
    淑懿自從那日翊坤宮受了驚嚇,順治就逼她深居承乾宮養胎,其實就算順治不說,淑懿也無處可去,宮中嬪妃深居簡出,長日無聊,除了節慶,也不過每日晨昏定省,算作一個踏出宮門機會,可是宮裏因為廢後事鬧騰了一陣,後來雖然選定小博爾濟吉特氏為後,卻須等待黃道吉日,因此遲遲未能行冊後大典,因此,六宮嬪妃,一時竟至無事可做了。
    不過別嬪妃深宮冷清,淑懿這裏卻是日日紅綃帳暖,軟語溫存,順治承乾宮雖然留宿少了,但白日呆這裏時間反而多了起來。
    春意漸漸濃重,寵柳嬌花氣息,經了風露,氤氳庭前簷後,空氣中多了縷縷清味,絲絲沁入人肺腑。
    天光大好時,順治索性叫雲珠把綠檀木金絲雲腿細牙桌搬出來,半躺藤條軟椅上,數著一絲一絲日影,從桐初引綠葉間滲落下來,落淑懿烹茶煮酒十指纖纖上,
    “青梅煮酒,活火分茶1……”順治半眯著眼兒帶著一點兒倦意道,“朕真想與你歸隱山林,縱然舍棄這人間至貴,也毫不足惜!”
    淑懿一麵從碧雲籠裏取出龍團茶碾碎,一麵笑意溶溶,“那天下臣民豈不是如失了擎天之柱一般?這個罪過,臣妾可擔不起!”這碧雲籠乃是青箬葉製成,如碧雲舒展,擱淑懿手中,恰如掌心裏托著才從天上擷下一朵碧雲。
    順治唇角漾出舒心地微笑,“到時候自會有另一位明君去愛護天下臣民,又何須朕再操勞?”
    “福臨……”淑懿明眸如澹澹秋水,蕩著一星兒迷惑清波。
    順治略側了側頭,目光從淑懿臉上向下移,一直移至她隆得飽滿腹上,淑懿臉微微一紅,隻聽順治帶著一點促狹笑意,道“有咱們兒子替我這個阿瑪勞碌,朕還用得著再與這些惱人事周旋麽?”
    淑懿低一低頭,溫言勸道“福臨,這些犯眾人忌諱話,出了承乾宮,還是少說為好,再說臣妾腹中,是阿哥還是格格,還未可知呢!”
    順治起身,走過朱漆桌案,坐淑懿身邊一隻金羅描花絨套繡墩上,雙手從她身後圈過來,臉貼著淑懿鬢邊碎發,溫柔道“是格格好,像你這般美貌聰慧,善解人意,朕又多了一個知心人,長大了還可以照顧弟弟!”
    凝懿臉漲得紅了,淺淺笑道“這一個還沒生呢,福臨又要生出得隴望蜀之意了!”
    順治朗然笑道“得隴望蜀,人之長情!淑懿給朕生上五六個兒子,朕才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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