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端慧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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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董鄂妃!
    端慧公主才下了青油平頂馬車,就遠遠地看見飛揚的殿角,高聳的屋脊,青磚灰瓦,雖不及紫禁城殿宇的廣闊氣派,到底是寶相莊嚴,別有一番肅穆氛圍。
    雪珠已經在好奇地上下左右地打量了,攙著端慧的一條胳膊,附在耳邊輕輕笑道“果然是氣派不凡,怪道這裏香火這樣盛。真不枉公主費了水磨功夫,求了太後半日,太後才允了的!”
    雪珠素來愛說愛笑,出了宮更是異常興奮,可也不瞧瞧是什麽地方!端慧不滿地看了雪珠一眼,雪珠吐吐舌頭,不說話了。
    端慧的性子豪放不拘,在外祖家呆了這幾年,越發地野了,沒想到一朝被太後接回宮中,又要重新過回那種深居簡出的生活,如今的她可不是出宮前的無知幼兒了,頭幾日倒還忍得了,越到後來,就越發地覺得深居慈寧宮中,如坐了監牢一般,連做夢都在想著怎麽樣找個借口出宮來走一趟才好。
    一日,她偶然聽伺候的小宮女說,恪貴人曾為求子之事,請求皇帝九哥允她出宮,到廣濟寺拜進香祈告,九哥居然允了。端慧的小心肝兒當時就撲撲直跳,想著終於能有個借口出來放放風了。
    恪貴人不過是個貴人,皇帝都允了,她可是太後最寵愛的公主,九哥最疼溺的幼妹,斷無不允的道理。
    誰知求到太後那裏,孝莊卻堅決不允!
    “為何?皇額娘不也是虔心向佛之人麽,還常常誇讚蘇嬤嬤有理佛虔誠,怎麽兒臣想去寺裏拜一拜都不成了?”端慧滿腹委屈,眼裏隱隱閃出了淚光。
    孝莊平靜地抄著一卷佛經,紫毫筆尖微微頓了頓,緩聲道“額娘和蘇嬤嬤是理佛,可我們從未東奔西走鬧著要出宮的,你當我不知道你的心意,你在草原上野慣了,想到出去解解悶卻是真的!”
    聽孝莊道出了她的心機,端慧渾不在意,反而接口道“咱們草原上的女子,無拘無束些又能怎樣?額娘不也是草原上長大的麽?難道您年少時不喜與兄弟們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縱情馳騁?”
    孝莊一聽,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的科爾沁,碧綠寬廣的草原上,英姿颯爽的女子縱馬歡歌,這個端慧,提出要求時,說到最後,總是會把她心中所想,一覽無餘地告訴她,無論是合規矩的,不合規矩的,可她越是這樣,孝莊反而越是無法拒絕她的要求,最後不但舉手投降,更對這個酷似她年輕時的小女兒又添一分喜愛。
    孝莊雖然寵愛幼女,到底頭腦清楚,心思明亮,斷不肯為著一個小孩子勞民傷財,因此並未知會雲居寺靜街戒嚴,隻給了端慧出宮的令牌,著幾個武功高強的侍衛,扮作尋常權貴之家仆人管事的打扮,陪同端慧來雲居寺上香。
    雲居寺依白帶山而建,因此離著寺門老遠,車馬便不得繼續前行了,端慧隻得下車,沿著一條大道,緩步而行。幾個侍衛,在她們後麵四五步遠的地方,跟著她們。
    雪珠安靜了一會兒,又忍不住了,悄悄對端慧說道“聽說廣濟寺那邊人更多,且臨著鬧市,更熱鬧些,公主為何不求太後去廣濟寺呢?”
    “蠢才!”端慧細長的手指點點雪珠的額角,哂笑道,“你懂得什麽?廣濟寺是管求子的,去那裏的多是年輕媳婦,咱們兩個姑娘家家的,去求什麽?”
    雪珠恍然,信服地點點頭,忽又想起一事來,問道“那這雲居寺是求什麽最靈驗呢?公主快告訴我,一會兒奴婢求告的時候,可也得想好說辭不是?”
    端慧麵色微凝,訕訕道“這個我也沒細問過,不過不是求子的就是了!”雪珠一臉沮喪,端慧略有歉疚,其實她一早就打聽了,雲居寺求婚姻最靈驗的,可這話怎麽能叫她親口對雪珠說出來,不過端慧凡事總是往好的那方麵想——反正雪珠是她的貼身大宮女,往後的婚事還不是她作主,所以由她代為去求一求菩薩,也是一樣的。
    雲居寺的大殿在她們麵前巍然聳立,端慧側過臉對雪珠道“你在殿門口守著!”
    雪珠卻想要進去拜一拜,好容易出宮來拜一趟嘛!雪珠央求道“公主,您就讓奴婢也進去拜一拜吧,外頭還有那些人守著呢!”
    但是端慧依然堅持,說道“你守在門口,等我許完了願,再叫你進去。”
    其實端慧並不是不想叫雪珠進來,而是如果雪珠與她同時進來,那麽端慧那些心腹話兒,可就沒法對神佛菩薩講了。
    雪珠乖乖地走到門口,才過了年,又落了第一場雪,天冷得很,端慧正慶幸往來進香的人不多,恰好大殿裏空蕩蕩的,端慧可以傾肝吐膽的訴說一番心事了。
    端慧進了香,才磕了三個頭,滿肚子話還沒得及講呢,忽然雪珠從外頭跑進來,湊到端慧的耳朵邊上,悄悄道“公主,費揚古少爺來了!”
    端慧下意識地捂著嘴,似乎一個不當心,心肝兒都要跳出來一樣,她抬頭看了看莊嚴肅穆的金身佛像,這……這也太靈驗了吧!
    端慧的心思轉得極快,立即指著雪珠,瞪找個地方躲躲,不能叫她知道我來了!”
    雪珠還想再問下去,端慧卻一把將她推出了殿外,隨後一溜青煙般鑽入了香案底下。她身子瘦小,大殿的香案又極寬極闊,剛才將她身子遮住了,端慧從窄窄地桌幃子縫裏,隻能看見一雙石青金底小朝靴,踱著方步邁了進來。
    那人走到方才端慧跪的蒲團那裏,一曲膝跪下,於是端慧就看不到他的靴子了,隻能看見她穿的天藍色挑金絲的外袍,隱約露出赭色的裏褲,端慧心想,想必是她長姊的針線吧!
    費揚古朝上方佛像拜了一拜,虔敬道“弟子費揚古,誠心向善,求神佛保佑弟子的心愛平安喜樂,若能與她結為連理,則弟子必定終生善待護佑於她,此心無二!”
    端慧的心突然停滯了似的,若不是扶著香案下那條精刻細琢的雲腿,她差一點就要跌出來。
    原來費揚古是有心愛之人的!
    費揚古還在那裏絮絮拜求“弟子去江南,為她尋了陳老蓮的《荷花鴛鴦圖》,不知能否得她青眼……”
    端慧腦子“嗡”的一聲,再無心聽下去,原來人家不但有心愛之人,還暗通信物了,她還在這裏拜求什麽呢?
    費揚古在佛前又求了一陣子,端慧急得額頭冒汗,兩條腿又酸又麻,恨不得費揚古趕緊說完滾蛋,她才好從底下出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端慧隻覺得那明灼灼的陽光,已移到幽深的大殿中來了,再一瞧,蒲團上的人已經走了,她才慢慢地從桌幃下麵爬出來,才想直一直腰,小腰像是要斷掉一樣,於是端慧立即想到一個問題,隻顧著出門高興,就忘了看黃曆了,今日一定是不宜祈福,不宜祈福的呀!
    她還沒回過神兒來,雪珠就興衝衝地跑進來,問道“公主,費揚古少爺都說了些什麽啊!”
    端慧皺皺眉,沒好氣道“我沒聽見!”為了防止雪珠再問下去,端慧一指那蒲團,道,“喏,你不是要拜嗎,快去拜拜吧!”
    雪珠雖然嘴快,察言觀色觀色的本事卻不小,見著端慧一臉陰雲,就再不多說一句話,安安靜靜地進了香,拜了佛,就回端慧回宮去了,一路上再也沒敢多說一句閑話。
    宮中的殘雪已被打掃幹淨,空氣中透著幹淨冷冽的氣息。
    端慧知道這個時候,孝莊不是在同順治說話,就是在接受嬪妃們的請安,為了不打擾她們,主仆倆悄悄地從後門下了車,直接進後殿去了。
    暗紅色的廊柱旁邊立著一位穿青緞掐牙背心的宮女,遠遠看著眼熟,走近一瞧,不是承乾宮的大宮女雲珠麽?
    端慧見了她,便知皇貴妃又有邀約,若在往日,必定異常高興,可今日卻怎麽也提不起神來。
    倒是雲珠遠遠瞧見了端慧和雪珠,笑吟吟地一路走過來,行了個雙禮,笑道“我家娘娘一大早就來了,隻等著公主回來,聽太後說公主進香去了,所以我們娘娘叫我在這裏等著。”
    雪珠開了門,雲珠也跟著進了屋,端慧才無精打采道“大冷的天兒,何必在這裏等著,皇嫂有什麽吩咐,隻管說就是了!”
    雲珠道了一聲“豈敢?我們娘娘得了許多東西,想著給公主送來呢!”
    說著,就打開隨身捧著的一隻明綠色綢裏的包袱,在紫檀雕漆小幾上打開,指著包袱裏的東西,一樣一樣說道“這是半斤雲南紅茶,溫胃祛寒的,這是赤金打得九連環,公主拿著玩吧,還有這裏……”雲珠拿出幾層雪浪箋包著的一張繡樣,鋪開看時,畫得是鴛鴦與蓮花,雲珠解釋道,“我家娘娘知道公主的繡工獨一無二,想著這樣好的花樣子,也隻配公主用得,所以……”
    端慧心頭豁然一亮,攥住雲珠的手腕問道“這可是陳老蓮的《荷花鴛鴦圖》?”
    雲珠愣了愣,既而大大方方地一笑道“公主真是博學多才,這繡花樣子的名字,娘娘也隻說了一回,奴婢還沒大記住呢!公主一說,奴婢倒是想起來了,的確是叫《荷花鴛鴦圖》的!”
    端慧驀然問道“這是誰給你們家娘娘的?”
    雲珠不成想端慧會突然問這樣一句,隻得老老實實答道“實不相瞞,這是昨兒費揚古少爺入宮來省視,給娘娘帶了些花樣子。”
    端慧臉羞得通紅,又怕雲珠給瞧出什麽來,隻得遮遮掩掩道“哦,哦……沒什麽,多謝你了,雪珠,快看賞!”
    雲珠想不到就跑了這點子腿,還能得著那麽多的賞錢,回了承乾宮,笑嘻嘻地對淑懿說了來龍去脈,淑懿眼放異彩,問道“果真麽?公主一聽到是費揚古送的,臉就紅了?”
    雲珠鄭重點頭道“是啊!奴婢瞧得仔仔細細的。”
    淑懿莞爾一笑,支頤道“費揚古果然是個有福的,公主也是。就是神佛菩薩,也必是願意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罷。”
    又是一年新春,宮裏放了大半夜的鞭炮煙花,等聲音漸漸地低落下去,淑懿端起金絲楠木海棠案上的牛乳燕窩喝了一口,看見白蒙蒙的天色已經透入蟬翼紗,不知不覺,竟已是拂曉了,心想這皇後可真是個累人的差事,好容易這近一年來,因著自己又一次有了身孕,太後命端順妃和恪妃多分擔些,她清省了許多,如今小阿哥已經滿月,後宮瑣事她推也推不得了,明日一早哦,不,過一會兒天大亮了,還得抱著小阿哥去慈寧宮給太後拜年請安,太後這才隔了幾日不見小阿哥,就已經遣人來問過好幾次了,生怕這第二個嫡孫有一絲半點不如意的地方。
    雲珠拿了一件大紅百蝶穿花的織金大氅,走進來笑道“娘娘明兒去慈寧宮,朝服外頭再披上這件大氅,還暖和些,這領口是鑲了厚厚的紫貂皮,是吉林將軍去年才送來的,宮裏統共得了兩張,太後還把這一張送到咱們這兒來了。”
    淑懿笑盈盈地一看,點點頭道“這也罷了,倒是該給小阿哥找出個暖和的繈褓來才是正經。”
    雲珠笑道“早就準備好了,杏黃暖緞銀鼠皮的繈褓,保管小阿哥一點風都受不著。”
    淑懿看看搖車裏的小阿哥,熟睡中紅撲撲的小臉,圓圓如滿月,不禁喜從胸中來,笑道“不止是太後惦著小阿哥,明日端慧公主歸寧,早十幾日就說好了,要親來承乾宮看看小侄子呢!”
    到了年初二,果然端慧公主和費揚古早早就入宮來了,還帶了大包小裹一大堆,是給太後皇上和各宮娘娘的禮物,這裏頭就有許多就是端慧公主為淑懿才得的小阿哥精心挑選的禮物。
    孝莊心疼孫子,叫淑懿不必抱著小阿哥再過來了,端慧沒能在第一時間見到小侄子,連孝莊的賜宴都吃得心不在焉。
    好容易熬到酒闌人散,就迫不及待地拖著費揚古來了承乾宮。
    端慧來的時辰正好,小阿哥一覺醒來,正是神采奕奕地時候,瞪著兩隻烏溜溜地眼珠子直瞧眼前這位美貌少婦,瞧著瞧著,又咯咯地笑起來,嘴邊還帶著一個大大的奶泡泡,叫端慧樂不可支。
    費揚古假作吃味地道“我方才哄了他半日,隻是瞧著我看,你一抱他,他就對你笑!”
    端慧得意地揚揚眉,道“那是自然,我可是他姑姑,自然比你這個舅舅親!”說得一殿的人都笑了。
    端慧得意之餘,也沒忘了親自奉上精致物件,小阿哥屬狗,端慧就拿出一串赤金打造的狗狗,一共十二隻,她如今接替梅氏,主持董鄂府的主饋,舉手投足間都是一副指揮若定的氣派,笑道“這是見麵禮,外頭還有一口紅木箱子,是我們倆親手給小阿哥挑的衣裳玩具,未必比得上宮裏的好,卻是一番心意。”
    淑懿笑道“你們拿來的,自然都是上好的,小阿哥有你這個姑母兼舅母疼愛,可見是個有福的。”
    端慧微笑,又有一點悵然,道“皇嫂生的兩個阿哥,臣妹都是極疼的,隻是”
    淑懿豈能不懂她的意思,她嫁入董鄂府有大半年了,隻是還沒有消息,因安慰她道“你嫁過去才幾天,就這樣著急了,況且你們都年輕,何必急於這一時?你隻管把心放輕鬆了,保不準什麽時候就有了。”
    承乾宮也為公主和額駙準備了一桌精致筵席,都是淑懿的小廚房裏的拿手菜,一家人敘了一回,遂熱熱鬧鬧地吃起來。
    席間有一道明爐鱸魚,是加了正宗的澎湖產的青梅所做,端慧自幼長於宮中,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這時挾起一顆青梅笑道“到底還是宮裏做的,我這大半年吃了京城不小館子,許多飯館裏做明爐鱸魚,根本就不用青梅,隻是加一點醋糊弄人呢!”
    費揚古道“澎湖至此千裏之遙,京城裏一年才能得著多少青梅?隻怕是有銀子也買不著的!”
    淑懿見端慧將盤子裏的青梅都揀來吃了,笑道“青梅再少,還能短了公主的不成?我這裏還有一些,公主既愛吃,隻管吃就是!”
    說著,便命人洗了一大缽青梅端上來,端慧見了,倒把飯碗撂在半邊,一顆顆拈來吃,不一會兒就下去一大半,淑懿起先還不在意,後來見端慧總吃這個,也是好奇,笑道“本宮怕酸,往日都是蘸了糖吃的,看公主吃得這樣香,本宮也嚐嚐。”
    說著,拈起一顆,才咬了一半,隻覺半邊身子都要酸倒了,也顧不得儀容,忙吐了出來,喝了口茶壓住,不禁皺眉道“公主好定力!這這東西酸成這樣,你竟吃了這麽多,竟不倒牙麽?”
    費揚古一麵扒拉著飯粒,一麵道“長姊不知道,這算什麽?前兒除夕時,家裏人都嫌蜜水閣送來的糖醃梅子太酸,單隻她還嫌那糖霜太厚,甜得膩了,愣叫丫頭去了糖霜給她吃呢!”
    淑懿突然心下一動,猛然一放筷子,驚喜道“公主有多久了?”
    端慧不解,問道“什麽多久?”
    淑懿一顆心突突地跳著,湊在她耳邊,問道“公主多久沒有月事了?”
    端慧這才醒悟過來,卻囁嚅地不知如何回答,隻把粉臉羞了個通紅。
    淑懿拊掌道“哎呀!你怎麽”回身叫人,“雲珠,快去太醫院請太醫來,就說承乾宮有急事,要速速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