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宋景深打私人電話，溫晴自覺地往旁邊讓了讓，避免偷聽的嫌疑。隻是兩人座位挨得近，再努力也拉不開多少空隙，反倒顯得此地無銀。
    跟他在一起，她無論做什麽都顯得笨拙、尷尬，在外人看來還有些矯情。
    畢竟是一個條件遠遠優於她的男人選擇了她，樂意給她資源，就算隻是跟她玩玩兒，她也應該心甘情願才是。可她就是心底別扭，不願順著他，又不敢反抗他。
    宋景深又囑咐了幾句，掛掉電話，扭頭看到半個身子斜在外麵的女孩，心裏一陣犯堵，伸手一把撈她入懷。
    “都上了飛機，還躲，你能躲哪兒去？”他明顯不悅。
    溫晴遲疑了下，轉移話題：“我們幾點到北城？”
    “下午四點。”他盯著她的臉，“北城你熟，等下了飛機，你帶我到處轉轉，嗯？”
    “我隻對四廠那一片熟悉。”溫晴看著他，眼神清亮柔和，“那裏有廠區宿舍、學校、醫院，廠裏辦的電影院和小公園，我從小到大都在那裏度過，北城其他地方我也沒怎麽去過。”
    “你熟悉哪兒，就帶我逛哪兒。”宋景深握住她的手，輕輕揉捏，“讓我看看你是怎麽長大的。”
    溫晴低頭縮手，反被男人更用力地鉗製，於是微微歎氣，說：“那裏到處都是看著我長大的鄰居們，如果我帶著你在那兒逛來逛去，很容易引起誤會。倒不如陪你去北城其他地方轉轉，南邊城郊有片水庫，依山傍水，風景很美，從市中心開車過去，不到兩小時就能到。”
    “容易引起誤會。”宋景深淡聲重複她的話，問道，“什麽誤會？”
    “我們那兒是個小地方，”溫晴吸了一口氣，努力說服眼前的男人，“當年我小姨跟宋先生走了，就成了我們當地的大新聞，被傳出了好多個版本，一直傳了好多年。我上學那會兒，總有同學老師在我背後指指點點，有些話……說的很難聽。所以，我不想你也牽扯進來。”
    “傳你小姨什麽？”宋景深話裏帶著居高臨下的刻薄，“愛慕虛榮，拜金，爬宋家人的床？”
    “他們不知道什麽宋家人，隻知道我小姨跟一個有錢老男人走了，沒名沒份，拋棄家人，為人不齒。”溫晴聲音一路低下去。
    “所以，你也要避開跟我在一起的嫌疑？”宋景深冷聲問道。
    “我們本來也不是那種關係，您又何必擔著被人議論的風險呢？再說，四廠就是個巨大的平民生活區，真沒什麽好玩的。現在……都快變成貧民區了。”溫晴自嘲地笑笑，“您去了，真的很紮眼。”
    她知道，宋景深私下裏是個低調的人，不喜歡引人注目。
    “你就不紮眼？”宋景深換了個坐姿，把她嵌在自己懷裏，“讓你這麽一說，我更不放心了。貧民窟裏冒出一支花兒，別再被人盯上了。”
    “我是在那兒長大的，有什麽好紮眼的？”溫晴努力撐住身子，直起腰身說道，“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照顧我還來不及。”
    “嗬，幾十年，老鄰居。”宋景深陰陽怪氣說道，“人心隔肚皮，人家未見得跟你想的一樣。”
    溫晴抿了抿唇，幹澀地笑了下，說：“這幾年，四廠業務不景氣，年輕人都離開了，住在宿舍區的，多是些上了歲數的爺爺奶奶，不會有什麽事的。”
    宋景深想起來，老葛跟他提過，四廠的經營成本逐年攀升，利潤越來越薄，近些年勉強維持著收支平衡，許多員工福利都取消了，自然留不住雄心萬丈的年輕人。
    “如果四廠經營的好，你是不是就不往江城考了？留在四廠接班，過那種一輩子看到頭兒的日子，也挺合你性子。”
    溫晴詫異地看他，問道：“為什麽這麽說？”
    “我看你喜歡安穩，又愛念舊，要不是生活所迫，窩在窮山溝吃窩頭都能心平氣和。”宋景深半笑不笑地說。
    “我不走不行的。”溫晴搖搖頭，“我小姨的事情，已經讓全家人都抬不起頭，我爸又走了，沒留下多少錢，我和姥姥沒有收入，全靠著我爸的撫恤金活著，幾乎成了廠裏的累贅。
    我姥姥是個要強的人，為了不被人說閑話，主動做起了廠裏的保潔，平時撿些廢品去賣，還要看廠裏領導的臉色。”
    看到宋景深臉色沉沉，溫晴抱歉地說：“不說這些了，害你心情不好。”
    她要跟他好聚好散，不想惹他不高興。
    “你以前怎麽沒說過這些？”宋景深摩挲著她的臉頰，細膩滑潤，真不像一路苦過來的姑娘。
    “你也沒問啊？”溫晴下意識回了一句，立刻意識到不妥，“我的經曆很平常，也很平淡，沒什麽可說的。”
    “你一直拿我當外人，當然什麽都不想說。”宋景深歎了口氣，摟著她的手臂又緊了緊，說，“但我要了解你，你的過去、你的真實想法，一絲一毫都不放過。”
    “你已經很了解我了。”溫晴抿抿唇，說，“喜歡安穩、念舊、沒什麽大誌向，隻想過平常日子。你看，你什麽都知道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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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景深哼了一聲：“這些誰不知道，趙晉他們都知道。我要知道得比他們多，不然，怎麽算你男朋友？”
    溫晴心底一緊，覺得“男朋友”三個字不僅刺耳，還很紮心。她吸了一口氣，努力忽視心底湧起的刺痛，彎起嘴角扯出一個笑：
    “你知道的，比他們多多了。比如剛才那些話，我隻對你說過。”
    “是嗎？”宋景深笑了，但那笑裏帶著危險，“那你帶我去你家，我要住你的房間，睡你的床。我要融入你的過去，從一開始就跟你在一起。”
    溫晴屏住呼吸，抿住唇低下頭，心底的刺痛頃刻間轉化成焦慮。
    還有半年就要分手了，她不能跟他產生太深的聯結。
    “我家又小又破，住起來不舒服的。”她輕聲跟他商量，“姥姥去江城前，把所有家具都罩起來了，怕招灰，我都沒打算在家住的。”
    溫晴又說謊了，她真的很想回去看看，很想睡在熟悉的床上，抱著伴她一路長大的毛絨小熊，一夜無夢。
    那裏是她最後的庇護所，她不想要任何人闖入，特別是他。
    “真不回去住？”宋景深注視著她的眼睛，一瞬不瞬。
    “嗯。”溫晴迎著他的目光，點頭回應。
    他的眼神清透犀利，像一束利箭直直射下來，讓她心神懼顫。
    但她必須穩住心神，掩飾起心底的掙紮虛弱，定定地回視他。
    距離擺脫他的日子隻有半年，這個節骨眼兒上，她輸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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