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性情突變，就像窗外的天氣，忽然刮起嗚咽的冷風。
    溫晴起身關窗，順手拉嚴窗簾，把漫天蕭瑟擋在視線之外，護住屋裏的一團燈火。
    “我從沒想過那麽多。”她淡淡一笑，拎起茶壺，將兩隻茶杯分別斟滿，“無論是宋家還是顧家，都跟我沒關係，你們鬥你們的，我過我的。”
    她捧起一隻茶杯，輕輕放在他手邊：“好香的茶。就算不喝，聞一聞也會身心舒暢的。”
    頂級的茉莉銀針，沏出澄澈明亮的茶湯，盛在白色骨瓷杯裏，被一雙細膩溫潤的手兒捧著，活像一大顆融化了的綠寶石。
    宋景深端過茶水，低頭淺啜，鼻腔舌尖頓時溢滿茶香，心裏卻掛念那雙捧茶的美人手，視線不受控地飄向對麵的女人。
    都說女人最念舊，忘不了第一個征服她的男人。
    可她，從沒跟他交過心，就連那點兒親密關係，也全靠他在維係。
    他一直以為，她放不下的，是她小姨跟過宋維銘這件事，可現在，他卻有些看不懂她。
    “如果你小姨沒跟我爸發生過關係，你是不是就願意跟我了？”他問道。
    “這種假設不存在的。”溫晴看他一眼，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沒有她，我根本不可能認識你啊。”
    “那也不一定。我在f大做項目，跟你一個院係，很可能通過別的渠道認識你。”
    她長得那麽紮眼，成績又好，想不認識都難。
    隻是，那樣的話，他大概率不會成為她第一個男人。漂亮姑娘誰都喜歡，f大的男生群體藏龍臥虎，她又不是拜金的女孩，很可能找到個條件尚可的平民男孩，就安安心心談戀愛去了。
    “如果是在學校認識，我會把你當大師哥，當顧教授的朋友，會很崇拜你，尊敬你。”溫晴老老實實答道。
    “現在呢？對我有什麽感覺？”這種話一旦問出口，就意味著淪陷。宋景深此刻感到一絲絲悲哀。
    男女關係裏，他從沒有這個習慣和閑心，去關心對方的感受。而現在的他卻期待對方的答案。
    在他的灼灼注視下，溫晴沉默了兩秒，輕聲答道：“害怕。”
    壓下心頭的失望，宋景深蹙眉看她：“除了害怕呢？你對我就沒有別的感覺？”
    “我不知道怎樣形容。我沒談過戀愛，不知道戀愛的感覺。不過，我聽林樂樂說，戀愛會讓她患得患失。”
    “那你呢？”
    “我理解不了那種感受。”
    “為什麽？齊帆、趙晉，那麽多男孩子喜歡你，你都沒有感覺？”
    溫晴搖搖頭：“我對戀愛不感興趣，也許我的需求層次特別低吧，還停留在維持生存的階段。生存之上，才是安全感、歸屬感和愛。”
    宋景深：“……”
    “所以，我對你沒有感覺，不是你的問題，是我不行。”溫晴說道，“如果你想體驗情侶的感覺，可以試試找別人……”
    “你夠想得開的。”宋景深眉目清冷，語氣更冷，“讓我找別人，倒不怕我不高興了？”
    溫晴深吸口氣，小心翼翼：“我……是怕你不開心。其實，你完全不必顧及我的感受，我是不可能主動離開你的。”
    “是嗎？你有那麽聽話？”宋景深勾唇，露出一絲猶疑的笑，“什麽都不要，就這麽跟著我？”
    “不是我的東西，就算得到了，也會失去，弄不好還會帶來麻煩。”溫晴神情淡淡的，像是自言自語，“我不信天上掉餡餅，我沒有那種體質。”
    “我如果硬要給你呢？”宋景深身體前傾，造成一種天然的壓迫感。
    溫晴不自覺地往後仰頭，躲開他的逼迫，語氣卻帶了些陰陽：“那我肯定要接受啊。其實，你已經給過我很多了——很多經曆、很多感受。有人說，經曆就是財富，你看，你給的財富，我都收著呢，想退給你都不行。”
    宋景深伸手捏住她下頜，恨恨地說：“什麽時候變得油嘴滑舌了，嗯？”
    “我隻是……接受現狀了。”溫晴眸心閃動，像蘊了一層水霧，“與其跟你反著來，不如順其自然，總有習慣的一天。”
    “等你習慣了，我再甩了你，你也接受？”他鬆開她，繞過桌子，朝她身邊靠近。
    “嗯。你給我的一切，我都沒辦法拒絕。可能這就是命吧。”她淡笑一下，正要站起來，卻被他按回原處。
    他兩手撐在座椅兩側，將她籠罩在一片陰影裏。
    “我當是轉了性，原來是信了命。”男人笑了笑，眼神裏沒有一絲信任，“嘴上說逆來順受，心裏巴不得我甩了你吧。”
    “新鮮勁兒總會過去，總要有新鮮女人出現。”溫晴仰頭回應他的質疑，“當你進入下一個人生階段，我們自然就橋歸橋、路歸路了。我沒盼著那一天，是因為那一天早晚會來。”
    “你就這麽確定我們沒有下文了？”宋景深心下難受，語氣近乎刻毒，“就算我結了婚，也不妨礙私下裏養著你。”
    溫晴肩頭微微顫動，強自維持平靜：“那也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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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得好聽，語氣裏卻帶著破罐破摔的沮喪，被宋景深察覺到了。
    “那就好。”他盯著她說，“這幾天待在我身邊，該見人見人，不再躲著藏著。能做到嗎？”
    既然什麽都隨便他，那他為什麽還要考慮她的處境？這一刻，宋景深徹底放縱了自己，把內裏的陰暗嗜血暴露無遺。
    可是，當他看到溫晴眼睛裏浮起一層水光，悔意瞬間彌漫心頭，匯聚成愧疚的情緒，一股股湧動著，差點兒漲破他的胸膛。
    該死的良心，總在關鍵時刻跑出來，徒增困擾！
    他強壓住胸口的難受，雙目圓睜，眼眶裏漫出紅血絲：“能做到嗎？”
    “……能。”溫晴低下頭，鼻頭泛紅，胸口因哽咽微微顫動，“你為什麽一定要這麽做？這樣對你也不好呀。”
    “我名聲在外，不多你這一根稻草。”他抬起她下頜，看到她淚水滑落兩腮，心裏又是一緊。
    她從來不會正對著他哭，總要低下頭，躲著他流淚。
    “你做好思想準備，跟過我的女人，以後可不容易找別人。”他逼她進死角，還要扒開她的心，窺視那裏的溝溝坎坎。
    “我知道。”溫晴擦去淚水，輕聲說，“我也不會拖累無辜的人。”
    “遇到我以前，你就沒想過戀愛結婚嗎？”忽然關心這個，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
    可溫晴此刻沒心思揣摩他的想法，隻想表現出誠意，無限度配合他：“想過。等我讀完大學，有了體麵的飯碗，再找一個合適的男人，買房買車，結婚生子，安安靜靜過完一生。”
    “什麽男人算合適？”
    “收入、階層跟我差不多，脾氣好一點，無不良嗜好。最好學曆背景相似，這樣會有話聊。”她語氣平淡，像是在答題。
    宋景深越聽越來氣，她說的每一條都離他很遠，反倒像是衝著趙晉去的。
    他自認為不是小心眼的人，何況她已經是他的女人，論親近，誰都無法越過他去，可他心裏卻犯起了堵。
    “就這樣？”他語氣不善。
    “嗯。”溫晴有些意外他的不悅，“從中學開始，我就知道婚姻最好門當戶對，不要高攀，也不好低就。難道你不這樣認為？”
    她擺出一副交流探討的架勢，毫無遺憾和難過。
    這樣的她，更加令宋景深眼裏不爽！
    此刻的他終於意識到，她是真沒打算跟他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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