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璐是單打獨鬥的個體戶，對不差錢的客戶，她自然不會客氣。隻是老葛介紹的這單生意，讓她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原因就出在這位江城來的“宋總”身上。
    據老葛說，這位宋總是近兩年聲名鵲起的科技新貴，但邢璐是學醫出身，除了醫療相關產業，對通訊科技涉獵不深，並不清楚宋景深有多大能耐，隻知道他跟許多有錢男人一樣，私下養了個小女朋友。
    邢璐對此見怪不怪，她在江城學的醫，碩士期間選了婦科專業，在f大附屬醫院規培過後，又在私立醫院一邊實習一邊讀博。從事婦科專業這些年，她見識過不少有錢男人荒唐過後的副產品，也少不了替他們料理善後，這讓她對有錢男人這個品種天然免疫。
    老葛是她在私立醫院實習期間認識的。
    當時一個年輕富二代逼女朋友流產，女朋友死活不配合，兩人就在醫院走廊裏打了起來。周圍路人紛紛舉起手機拍照錄視頻，富二代惱羞成怒，飛起一腳往女孩肚子上招呼，眼瞅著要出人命，眾人驚呼聲中，斜刺裏殺出一個老葛，飛身護在女孩身前，後背卻硬生生受了一記飛踢，當場就爬不起來了。
    邢璐那天坐診，聽到走廊裏的哭喊聲出門查看，正好撞上這一幕，她立馬打了110，趁警察趕來的時間，叫了個輪椅把老葛送去急診。
    去急診的路上，老葛哼哼唧唧喊疼，邢璐從白大褂裏摸出一片止疼藥，遞到他麵前，意思是讓他生吞。老葛瞅她一眼，心下一顫，再沒吭聲。
    後麵警察到場取證、做筆錄，邢璐態度冷靜，思路清晰，立場跟老葛默契地保持一致，就是要把當眾行凶的富二代送進去。
    隻可惜那個挺著大肚子的姑娘被錢財擺平，放棄追究富二代責任，老葛替她擋了一腳，她卻連來看一眼都沒有，就來找邢璐做手術。
    邢璐冷笑著讓她去窗口交錢，待孕婦走遠，她回過頭來問老葛：“後悔管閑事了吧？”
    老葛氣得夠嗆：“她要是我女兒……”
    “她是成年人了，不管是誰的女兒，都不能保證她一輩子不上當。”邢璐拍拍老葛的肩，以示安慰，“聽您口音，是北方人？”
    “北城的。”老葛說。
    “嗯，我也是北城的。”邢璐把剛才沒送出去的止疼藥塞進他兜裏，說，“給你約了核磁共振和ct，明天再來做內鏡，好好檢查一遍，千萬別替人渣省錢。”
    老葛連連點頭，從善如流。
    打那以後，邢璐和老葛熟絡起來，老葛拿邢璐當半個女兒，有點頭疼腦熱，就來找邢璐看病。
    邢璐對此哭笑不得，她主攻婦科，最多幫老葛預約掛號，其他事也管不了，但老葛仍然很重視這份關係，時不時給她帶點兒老家北城的土特產，還熱心腸地幫她介紹男朋友。
    “我對男朋友沒興趣，您有資源給介紹一下導師嗎？”邢璐神情平淡，目光篤定，“我想出國讀博後。”
    “都多大了，還讀？”老葛替她著急，連手裏的咖啡都顧不上喝了，“在咱們北城，像你這麽大的女教師、女公務員，找對象都費老勁了。”
    “我又不回北城。”邢璐聳聳肩，抬手抿了一口咖啡，轉頭往窗外看，“江城多好啊，誰也管不著誰，今天分了手，明天就能當陌生人。”
    “你這孩子，思想有問題啊！”老葛作痛心疾首狀，隨後又想起什麽，盯住她問道，“你是不是……有情況了？遇上渣男了？”
    “您放心，渣男也渣不過我。”邢璐哈哈一笑，把喝完的咖啡往桌上一擱，起身就要走人。
    值班間隙到負一層喝口咖啡，對她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放鬆，還有老葛這樣的老男人作陪，這咖啡喝的就更有意思了。
    她頭也沒回，抬起手臂揮了幾下：“有空再聊，我要去忙了。”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老葛眼神悵惘：這姑娘，真不在乎天長地久了？連方家那小子，也不放眼裏了？
    這會兒，隔著半開的酒店臥室門板，老葛又用他那標誌性的迷茫眼神瞅著邢璐，問道：“這就要走了？”
    “嗯，這裏沒我事兒了。”邢璐推門出來，把手提箱擱在客廳茶幾上，抽出手來穿好羊絨大衣。
    “這姑娘的身體，沒有大礙吧？”老葛壓低聲音，小心翼翼。
    “沒懷孕，但精神上受驚了，身體局部有軟組織損傷，最好休養一陣子。”邢璐公事公辦地說。
    “那就好，沒事就好……”老葛鬆了口氣，絮絮念叨著，緩緩落座在沙發裏。
    “嗯，沒出人命就不錯。”邢璐衝臥室門口揚揚下巴，調侃似的說，“能頂得住這位的女孩子，不多。”
    “唉，這姑娘受苦了。”老葛歎了口氣，“頂不頂得住，這苦都逃不掉。”
    “怎麽？這位宋總不給治病？不至於吧。”邢璐不以為然。
    “治是肯定給治，就是……心病難醫呀。”老葛搖搖頭。
    邢璐撇撇嘴，心說，誰還沒個心病了？日子不還是照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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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老百姓家的女兒遇上大佬，通常沒什麽選擇，除了注意別鬧出人命，談其他的都是扯。
    “我走了，葛叔。”邢璐說，“剛才宋總說了，等她醒了，就送她去四廠宿舍休養，我有車，可以送她去。”
    “行，到時候我通知你。”老葛答應道，“你明天不忙吧？”
    “再忙也要服務好大客戶呀。”邢璐笑笑，說，“我一個開小診所的，還得多虧您照應。”
    “你就不想去醫院找個班上？”老葛關心道，“你一個女孩子單挑門頭做生意，真遇上點兒麻煩，可怎麽弄呢？”
    “您知道我的情況，我做診所有一搭沒一搭的，就圖有個事兒幹。對不講理的病人不接診就完事兒了，還不至於攤上麻煩。”邢璐故作輕鬆狀，穿好大衣，拎起手提箱，對老葛揮揮手，就往門外走去。
    “方梓明也來了。”老葛忽然說道。
    邢璐腳步微頓，身形晃了晃，聲線卻是穩的：“他也住這兒？”
    “對，他這次來，是為了盯宋景深的項目。”老葛解釋道，“我也是今晚才知道他來了。如果你要避嫌，我可以跟宋總說，找別人照顧溫姑娘。”
    “她姓溫？”邢璐轉過身，盯著老葛問。
    “是啊，你認識她？”
    “聽說過，她小姨跟宋維銘的事兒，四廠沒人不知道的。”
    邢璐的診所就在四廠附近，接待的又是不同年齡層次的女性，婦科診所簡直是她們暢聊八卦秘辛的天堂 ，誰是誰的小三，誰被誰捉了奸，誰又給誰生了私生子……
    無論社會地位多高、形象多麽光鮮，都免不了淪為女人們私下的談資，成為她們唇舌間點評批判的對象。
    這世道，無非就是我在背後笑笑你，你在背後笑笑我，邢璐對此很看得開，對周雯攀附有錢人宋維銘，她也不覺得有什麽，隻是沒想到宋家父子口味如此相似，跟約好了似的，偏跟北城四廠的女孩兒過不去。
    “我跟方梓明早就翻篇兒了，我對他沒什麽芥蒂，要不是他，我也沒錢開診所呀。”邢璐很快就想通了，笑了笑說，“請您知會宋總，我願意照顧溫小姐，也有能力勝任。無論方梓明還是圓梓明，都不會影響我的工作質量，請他放心。”
    她邢璐，才不會跟錢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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