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藍顏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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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柳依依之重返少年!
    從地下室上來,暴雨終於發作,大大的雨點砸在玻璃窗上,劈裏啪啦作響,偶爾可聽到遠處傳來低沉的雷鳴。屋裏的燈已點亮。
    介紹完房子的情況後,一時不知道做些什麽才好,因為壓根兒就沒想到會遇上這麽個鬼天氣。出又出不去,要不然離中街這麽近,去采購些東西,請依依幫著出出主意也不會這般尷尬。我把這個意思和依依去講,依依覺得好笑,說正好有時間聽我的故事。於是,我把桌子前的那把木椅搬過來,請依依坐上去,一邊看我拾掇那堆新買的紙筆和小工具,一邊聽我演繹未來的那個世界。
    說著說著就談到了與文學有關的話題,聊到了玄幻小說。我給依依講了那個從未來世界帶過來的《無心法師》的故事。
    “無心法師,他的名字就叫無心,是個很神奇的人物,長得也帥氣。按照他自己說的,他算不上人類,因為他和大千世界裏那些普通的人是不一樣的——他沒有心。”
    “所以才叫無心?”
    “嗯,是這樣。他永遠都不會老,更不會死去。”
    “長生不老嗎?”
    “是的,長生不老。比秦始皇可牛多了,他沒吃過什麽仙丹妙藥,也沒遇到過什麽得道的仙師。在他的記憶裏就一直這麽普普通通地活在這個凡塵世界中。不過,他的記憶也是模糊的,嗬嗬,和我現在有點像,有時候就是搞不清楚狀況。”
    “為什麽呀?”
    “因為在人世間漫長的歲月裏,雖然他永遠都不會老去,也不會死亡,卻總是每隔一百年,就會像冬眠的動物那樣睡上長長的一覺。醒來就不知道又過去了多少年,那些在這一百年間發生過的事情就全都忘記了,忘記了他愛過的人,也忘記了他恨過的人。”
    “那一切就得重新開始了?”
    “是,他的人生總有機會重新開始。”
    “他也是畫師嗎?”依依開起了我的玩笑。
    “不,他是法師,其實他既算不得人,就應該也是個妖怪。不過他有佛心,會點法術,喜歡做善事,又常常以法師的身份出現,去驅除人間那些做壞事的妖魔邪祟,所以他自認為算是個法師吧。”
    “噢,對。法師,無心法師。長生不老,又會降妖除魔,好厲害。”
    “對,降妖除魔。法師就是幹這個的。可是,永生對他來說卻是一種煎熬,他依然不得不麵對人生七苦。”
    “人生七苦?”
    “就是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無心雖然長生,但是他又和神仙不一樣,這些苦他都得承受。”
    “不是說他不會老也不會死嗎?”
    “可是他所愛的人會老去,會離開他呀。這樣的苦處,他必須得承受,生離死別,刻骨銘心……何況,他自己也是要承受傷痛之苦的。”我接著講道,“他沒有積累錢財,除了擁有不死之身外,他一無所有,窮得很。除了一點法術外,又沒其他的本事。他也會餓會累,和我們普通人一樣需要通過工作養活自己。所以,永生對他來說是一種煎熬。最主要的是他鬥不過時間,留不住自己心愛的人和最好的朋友,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從自己身邊離去,卻無可奈何……”
    “真是可憐。”依依歎道。
    我細細述說著,用心描繪在無心法師經曆過的年代裏,發生在他身上的那些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我告訴依依,自己也很喜歡這個故事,喜歡無心法師的善良,同情他在塵世間的孤獨寂寞,希望他能夠留住愛人和朋友,甚至希望自己也能同無心法師一樣對塵世懷有悲憫之心。
    大約是故事情節曲折離奇,依依聽得入了迷,一味感歎竟有人能夠寫出這般精彩絕倫的作品。我自己也陷入了思考,心裏想著到底是輪回的好,還是永生的好呢。又聯想到了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唉,求不得。塵世間多少人用種種辦法與手段,希望獲得自己所喜愛的東西或實現夢想,但多數人終究還是得不到啊。忽又突發奇想,若自己穿越這麽奇怪的事情都能發生,那麽人世間或許真有一位無心法師也說不定呐。
    故事講完了,暫時無話,都在回味中。窗外的雨終於弱下來,天空稍稍亮了一些。我想了想,決定對依依坦白。
    “依依,還記得我和你說過以前我們就是好朋友嗎?”
    “是啊,怎麽了?”
    “這件事我得向你坦白,”我頓了頓,組織好語言繼續說下去,“其實,以前我們沒有這樣好的關係。”
    “那當然,因為你的秘密是穿越後才有的,我發現的。”
    “不是這個。我是說我們當時基本都說不上話兒的,是我太內向了。那個時候,其實就想和你成為朋友,希望平時遇見的時候可以輕輕鬆鬆地打聲招呼,可是當時連想都不敢想啊。”
    “我有那麽可怕嗎?”
    “不是,是我的原因。我可是真沒有想到還會有今天,還能像現在這樣和你無拘無束地聊天,隨便開些玩笑。”
    “是嗎?我也奇怪呢,這學期你的變化可不小。”
    “嗯,雖說是穿越過來給了我重新與你接觸的機會。不過,我的性格確實是在讀師校之後才改變的……”
    我解釋了師校的教育和精彩的課餘生活對我的深厚影響,告訴依依這種影響是潛移默化的,即使走進社會之後還在繼續發揮著積極的作用,也許現在的狀態就是這麽多年持續改造的結果吧。我對依依講,這次穿越對我來說已經是一次極為難得的奇遇,就算做不了無心法師,也還是希望可以留住兩人之間的友誼。
    “希望我們成為真正的朋友。”我最後說道。
    依依表示同意。接下來的話題輕鬆了許多。她也和我說了許多女生宿舍裏發生的故事,都是我之前未曾聽說過的。她說,我們班許多女同學都在學樂器,有學小提琴的,也有學吉他的。房淑雲學的是小提琴。這個小提琴不好學,拉不好嘎吱嘎吱的,難聽死了。房淑雲回家也要練習,她兄弟姐妹比較多,為了給練琴營造氛圍,就硬拉來他們做觀眾。聽房淑雲說她最喜歡欺負她那個小弟弟了,總逼著他聽自己嘎吱嘎吱的拉琴,不管他願還是不願意,反正聽一次就獎勵給他一毛錢。又講到學吉他的。開始的時候劉梅和葉青幾個自學,沒人教。後來是劉梅打聽到,有位住校的男老師吉他彈得好聽,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法兒聯係上了那位老師,一有時間就泡在老師的寢室裏,學了好多好聽的古典曲子回來。寢室熄燈後,她就會抱著吉他彈給大家聽,有《愛的羅曼斯》還有《淚》和《月光》。
    我問依依是練小提琴還是學吉他,依依狡黠一笑,“讓你失望了,兩樣我都沒學。”
    依依問到我在中街買的那把口琴練得怎麽樣了,我說還算可以,可惜這次沒帶在身邊,要不倒是可以吹個曲子給她聽聽。
    時間過得很快,看了眼手表,將近中午了,外麵的雨還在下。我從紙殼箱子裏掏出最後一個小盒子,打開來看,是幾把刻刀和幾方用來製印的石料,腦中立刻想起曾經給依依刻過的那枚印章來。
    “那是刻戳兒的嗎?”依依問我。
    “是,這是刻刀,這是刻戳兒用的料。”
    “你還會刻戳兒?”
    “我的興趣多——我給你刻一枚吧。”我在手中擺弄著幾枚石料,試探著問依依,希望她不要拒絕。心想這回也許可以彌補從前那次小小的遺憾了。
    “好啊。”
    “刻什麽內容,是刻名言警句,還是刻你的名字?”
    “就名字吧。”
    聽了依依的決定後,我立即從盒子裏挑出一枚偏紅色的方形巴林石,找來筆墨,拓好了印模,開始下刀。隨著每筆刻刀衝過,細碎的白色粉末唰唰落下,很快就刻好了。掂在手裏看了看,又在巴林石側麵題了邊款——“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依依把刻好了的名章接在手中,細細觀瞧,忽然冒出一句,“你知道我們要去春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