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信以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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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走出汗青閣,宋矜歌便懷中的狐狸給拋開,但見它靈活地在空中翻滾一圈,然後穩穩落地,仰著頭望她,眸中水光瀲灩,流露出一種委屈的情緒。
    “自己有四條腿,自己走!”
    宋矜歌走在前麵,過了一小會,回頭看見狐狸不遠不近地綴在身後。
    當她走到回廊時,宋如風正迎麵朝她走來。她眼尖地看到宋如風的腰間係有一個儲物袋,繪著煙海樓的字樣。
    “道友這是要離開了?”宋如風人如其名,讓人如沐春風,“這狐狸是掌鳴院的人捉住的,已經上報過伐昆院,道友記得去妖獸坊登記此狐狸已認主了,這是六院所訂的章程,雖然司簿說是小事一樁,但道友還是要遵守,免得日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宋矜歌聞言向他致謝道:“多謝道友告知,我待會便去一趟伐昆院。”
    “嗯,我還有事在身,先行告辭了。”
    她望著宋如風的背影,挺直如鬆。
    煙海樓距汗青閣不過兩柱香的時間,宋儒戍遣他去煙海樓拿道衍時期的地圖竟然此時才回,甚是奇怪。
    他似在這裏等候多時,卻隻為了告知她記得去妖獸坊登記,令人不得不多想。
    故意而為,又有何目的?
    罷了罷了,多思多慮傷身,她還是少想一些,先去一趟伐昆院,解決這隻狐狸登記之事。
    .
    宋家六院中,伐昆院司物,眾人所享用的修煉資源由其發放,可以說伐昆院與宋家眾人息息相關。
    伐昆院的妖獸坊門可羅雀,負責看守的事者是一名青年男子,穿著鴉青色的長袍,衣襟處繡有象征著伐昆院的瑞獸朱雀圖樣。彼時他低頭看書,甚是入迷,連有人跨進妖獸坊的門檻也毫無知覺。
    宋矜歌打量一圈周遭,心中便有了較量。雖說是妖獸坊,可坊中並無妖獸,隻有一排排書架,書架上擺放著一本本厚實的冊子。
    “道友,我來登記一隻認主的四品玉塵狐,是掌鳴院的人在賀洛山捉住的。”
    宋家人之間都有各種彎彎繞繞的血緣關係,近的還好說,遠了就不知道稱呼些什麽,所幸大家都是修士,一並稱為道友了。
    男子聞言抬起頭,看向來人,臉上的平淡之色驟然凝固,透出幾絲鬱氣,正欲要開口卻又被來人出聲截斷了未吐之言。
    “二哥?你在妖獸坊當差?”宋矜歌驚?詫道,先前男子低著頭,她看不清楚麵容,是以並未第一時間認出是男子是她的二哥宋宜溫。
    “是啊,兩個月前伐昆院招收事者,我便報名參加,被分配到妖獸坊做登記之務。”宋宜溫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冊子,放在桌麵上,翻開至四分之三的位置,指著空白的一頁說,“喏,就填在這裏吧,姓名年齡修為所屬院落,妖獸品種來曆認主時間。”
    宋矜歌聞言點點頭,拿起擱在筆架上的毛筆沾上墨水,兩三行便寫得清清楚楚,放好筆向二哥致意道:“寫完了,可還有其他的事要做?”
    “有。”
    宋宜溫打開擺在桌麵的八寶匣子,從中拿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純白色石頭,施展術法使其浮在半空,一息後,石頭緩緩落在冊子上。
    他不緊不慢地解釋道,“你拿著這塊影石去平修堂領妖獸的靈食。”
    “還有靈食可以領?”
    “嗯,你的妖獸是四品,正好達到伐昆院定下的規矩。”
    宋矜歌若有所思:“那二哥你可知道妖獸坊最高品階的妖獸是幾品?”
    “七品離尤,可化人形,為掌鳴院司簿宋明月所有。”
    “竟如此厲害!”
    宋矜歌小小地驚訝了一下,身邊同輩並沒有人養過妖獸,她對妖獸的認識僅限於書本,不曾想宋家竟有人能與七品妖獸契約。
    妖獸壽命長,卻難以生靈智,腦子一根筋,化人形後便擁有比擬人類修士的智慧,於修行之路大有裨益,亦能成為一方妖王。這位司簿能得到其認主,想來自身必有過人之處。
    宋矜歌瞅著四處亂瞄的狐狸,忽然就多了幾分羨慕,七品妖獸足以堪比金丹修士,談不上保命,卻也能在禦敵時添幾分勝算。
    不過養妖獸可以報銷靈食,她倒也不需發愁該如何養,心中稍安。
    而宋宜溫低頭看了一眼登記冊子,目光落在來曆一行上,手裏無意識攥住那頁紙的頁腳,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嘴角扯出幾分笑,可方上揚的弧度又隨即落下,任他如何努力也做不出笑容,隻得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平淡,問:“賀洛山的狐狸,可是大哥捉給你的?”
    “若是大哥捉的,必然不會是狐狸,我喜歡的是兔子。”宋矜歌不知二哥怎會有如此一問,便把狐狸的來曆說了一遍。
    “原來是如此啊,那看來這隻狐狸是與你有緣。”
    宋矜歌搖搖頭說:“可我覺得它是不想來妖獸坊,故意認我為主的。”
    “是嗎?或許吧。”
    “這隻狐狸狡猾著呢!二哥,我還有事在身,就先告辭了。”
    宋宜溫點點頭,幾乎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目送其離開。當少女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之中,他徒然拔起的心總算安穩落地,那種難以言明的情緒,隨著少女的到來而翻湧過一遍後,又恢複了平靜,仿佛不曾發生。
    他低頭,將弄皺的頁腳撫平,視線落在‘掌鳴院’三字上,嘴角微微向上揚,並無先前之勉強。
    .
    平修堂。
    宋矜歌憑影石領到了兩瓶辟穀丹,這才知道公費養妖獸是多麽的敷衍。
    但也總好過沒有。
    她抱起狐狸離開伐昆院,路上閑來無事,試探著用神識化作一隻手,輕輕地戳了戳識海裏哪隻狐狸的肚子,發覺又軟又綿,不禁大為驚奇,玩得不亦樂乎。
    穿過一條青石小道,小道兩側是叢叢繁花,香味馥鬱,宋矜歌深呼吸一口,隻覺得心脾清明,一些疑惑亦漸漸浮現。
    宋未央,宋長樂,宋儒戍,宋如風,一個一個都表現得奇奇怪怪的,仿佛都藏著掖著什麽大秘密,而且她隱隱覺得這些人似在圍著自己打轉。
    難道她才是主角?
    宋矜歌抬頭望天,卻看到不遠處的枝頭上立著一隻鸝鳥,思及宋儒戍曾說的鸝鳥是登玄院對人監視的標誌,不禁瑟瑟發抖,料想做主角做到她這份上,也忒失敗了!
    瞧瞧她現在的境地,築基不成資源減少,機緣倔強寧為玉碎,查到線索又有何用,狐狸認主平添變故,兜兜轉轉回到起點,不過是白忙活一場!
    人生有太多的喜和悲,縱觀今天種種皆是悲,宋矜歌心中難忍不停淌淚,穿越至今的優越感蕩然無存,敢情身邊有些人是麵具傍身,以往的認知真真假假,根本不知道他哪天會摘下麵具,讓人大吃一驚又無所適從。
    勿視人形者,當望人未見。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從前宋儒戍授課時說過的一句話,直白來講,就是不要看別人給你看的,要看別人藏著掖著不給你看的。
    宋矜歌如同當頭棒喝,醒悟自己犯了一個致命錯誤,那就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旁人。
    一味用經驗去評判人事物,當經驗過時,屢試不爽的招式便會成為大坑招。
    今天,便是經驗過時的起始點。
    而今天,又是那個人被她低估了?
    一個模糊的猜想,漸漸難掩身形。那個被狐狸破壞的,掀開麵紗的一瞬再度重現,她的思緒穿過層層迷霧,終於抵達了豁然開朗的出口,一位少女此刻就站在麵前。
    她逆光而站,耀眼醒目。
    宋矜歌伸手,掀開遮在少女臉上的神秘麵紗,一張熟悉的麵容出現在視野,‘果然如此’四個字浮現在她腦海當中,耳邊是少女臨走前耐人尋味的話語。
    ‘微小的蚍蜉擁有了強大的力量,尋木也會倒下。’
    這一次,她終於沒有偏離軌跡,找到了被忽略的細節。
    經驗誤己,太過不該。
    宋長樂並不是來搶機緣,而是想讓她知道機緣,最好占為己有。
    一個深諳陣道和推演之術的人,怎麽可能性格直接,行為直白,怕不是一個被修煉給耽誤的演員,所謂的索要葫蘆不過是演一出戲給她看。
    唯一明顯的破綻曾出現過一次,隻是被她自己給自己強行解釋,並信以為真。
    那兩瓶蘊識丹。
    學習丹術,需要足夠強大的神識才能控製丹火,而神識是需要慢慢積累,而不是用丹藥催長神識,一步登天。
    固本方能長遠,憑空產生終究會突然失去,妄想一步登天者隻會摔得更慘。
    有句話就說得非常形象生動,基礎不牢,地動山搖。
    宋簡白身為丹道大家,不可能連這種淺顯易懂的道理都不知道,所以必然不會給宋長樂丹藥以習丹術。
    最關鍵的是,蘊識丹的基本作用是蘊養溫補神識,而不是增漲神識。
    宋矜歌不明白自己當時怎會想岔,還為此自行解釋一番,蒙蔽了自己的雙眼,把關鍵人物給遺漏了。
    現在想來,隻有兩種可能,要麽是宋長樂神識受損,要麽就是她背後那人的神識受損。
    宋矜歌更傾向於後者。
    一是宋長樂神識受損,宋簡白第一時間就會察覺;二是她曾在煙海樓看過一本書。
    《諸道分介·九卷》寫道:神識是維持魂體狀態的三個條件之一,身死入鬼道者須固神識,牽引三魂七魄凝聚不散,此後修為每增長一階,神識強度便增長一分。
    是以修鬼道者,神識強橫,同期修士中無敵手。
    雖然不知道宋長樂背後那人是否為鬼修,但觀她說話時的表現,顯而易見此人匿在其識海之中,可以隨時提點。
    可修士的識海是極其脆弱的,若外界神識侵入,想摧毀識海可不費吹灰之力,是以修士輕易不會開放識海,任由旁人的神識進入,更別提任其寄居。
    看來,宋未央對此人極為信任,堪比親人。
    她默默記下這一點。
    且說回蘊神丹之效,得以推出此人神識受損。而魂體神識受傷的原因有二,受傷和天譴。
    若是後者,事情便愈發的有趣了。
    宋矜歌心下歎息,識海中神識化成的手沒留意,力道過重,將狐狸給揉扁了。
    “嘶命……本殿下命令你快停止這種無禮的行為!”
    識海中的狐狸突然大叫著,揮爪甩在宋矜歌用神識化成的手上,當即劇烈的疼痛在她的識海中轟然爆發,繼而席卷四肢百骸,她痛苦地蜷跪著,雙手捂住腦袋嚎啕出聲,淚水如同泄閘的山洪,緩了許久仍然作痛。
    天殺的狐狸,損她神識,不可饒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