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集 殤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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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皇子府的別院正屋,一燈如豆。
    錦瑟從來不喜歡臥室裏燈火通明,她喜歡一盞幽燈,坐在窗下,以手支頤地想事情。
    敖澈保持了她這一習慣。
    “你不去看看他?”
    敖澈裝作漫不經心地挽著袖子,可心緒起伏的厲害。
    “誰?”
    猝不及防,錦瑟微微抬起眼睛。
    “自然是他。”
    敖澈微微一笑。
    錦瑟立刻恍然,敖澈口中的他自然是楚國驛館裏的那個人。心不小心被撥動,亂得厲害,口裏卻言不由衷地笑道:“他已經是楚國的駙馬,我何必見他。”
    敖澈察覺她笑容中的苦澀,走上前,雙臂緊緊地攬著她的腰身,下巴蹭著她柔軟的發絲:“還是見一麵的好。”
    “你不吃醋?”錦瑟將身體全部的重量倚在他的懷裏,很安心的感覺。
    “若你心中最重視的是我,我又何必吃醋?如若不是,我吃醋又有何用?”敖澈笑得溫暖,錦瑟知道,平素裏不苟言笑的四皇子隻有見到自己時才會露出這樣無害的微笑。
    錦瑟低低地笑了笑,想了片刻,有些疲倦地說:“我累了。”
    敖澈將她攔腰抱起,輕輕放在榻上,默默地躺在她的身邊,給予溫暖,雖然很想她,卻並未主動求歡,他知道,今晚她一定是心亂如麻。
    不知折騰到幾時,錦瑟才睡下,醒時已是日上三竿,睜開眼,如羽已經吩咐丫鬟們備好了洗漱的東西,伺候著錦瑟起床。
    “如羽.你說我該去瞧瞧他嗎?”
    待遣走不相幹的人後,思慮良久的錦瑟終於遲疑地問出這句話。
    “主子是說文忠侯?”如羽一邊疊著被,一邊輕歎一聲:“奴婢認為您該去一趟,就算不念過往的男女之情,可好歹也曾相交一場,既然知道他來了燕國,不去驛館探望,倒是顯得有些涼薄。”
    錦瑟兩根手指輪番在木案上敲打,顯然是心中委決不下,“此時正在風口浪尖上,冒然去尋他,會不會給四皇子帶來麻煩。”
    “這個嘛您倒是可以放心,不如就由奴婢悄悄去知會文忠侯一聲,再囑咐青羽做準備,兩邊合計一個時間,悄悄地過去,保管神不知鬼不覺。”
    “嗯,這個辦法好,去辦吧。”
    錦瑟終於做出了決定。
    傍晚十分,如羽帶回消息,與白士中約定今晚三更時分相見,其間一切都有青羽在外邊打點,保證不會泄密。
    “他。可還好?”
    錦瑟猶豫著,還是問出了口。
    “奴婢瞧著不好,文忠侯比咱們離開楚國那會竟像是老了十歲,雙鬢華發漸生,人也不如那時瀟灑。不過奴婢進去時,依稀看見文忠侯眼角有淚光。”
    如羽想不明白好端端,白士中為什麽會落淚。
    “淚光?”錦瑟百思不得其解:“他在燕國難道有相識的人?你進驛館時可曾看見他有客?”
    如羽想了想:“奴婢進去的時候不曾見文忠侯有客,不過剛進驛館時,到瞧見一輛馬車從駛出了巷子。”
    “馬車?可曾看見裏麵坐著的是誰?”錦瑟緊張地追問一句。
    “沒瞧見!但奴婢敢篤定是女人的馬車,而且一定是燕人,因為裏麵飄出來的脂粉味兒,正是京城胭脂齋特有的,奴婢不會聞錯。”
    如羽篤定地道。
    “燕女?”
    錦瑟眉頭一皺,以前從未聽說他在燕國有朋友。轉念一想,忽地霍然起身,冷笑:“原來竟是她!”
    “是誰?”
    如羽第一次看見錦瑟如此不鎮定的表情,不禁驚訝萬分。
    “沒什麽,你準備去吧,晚上陪我去趟驛館,也算盡了故人之情。”
    錦瑟有些疲倦地擺了擺手,徑自躺在美人榻上。
    三更時分,錦瑟先與敖澈說了一聲,便挾著如羽從四皇子府後門坐馬車去了驛館。
    彼時夜深人靜,馬車在離驛館十幾米處的街角就停了下來,錦瑟帶著黑色紗巾,扶著如羽的手,眼見四處無人,迅速地從已經開好的角門中閃了進去,穿過垂花門,眼前正是楚國使臣文忠侯白士中的臥室。
    屋內燈火輝煌,一條頎長的影子映在紗窗上,錦瑟心裏一陣沸騰,竟然萌生了掉頭回府的衝動。
    時至今日,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如羽眼見主子走到了還在後悔,微微一歎,雙手將她推上了台階。
    “主子,我在外麵候著。”
    說著退到了回廊的陰影中。
    錦瑟緩緩抬起手,猶豫著要不要敲門,門突然無風自開。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瞧瞧我!”
    白士中那張熟悉的臉突然出現在錦瑟眼前時,竟讓她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這張臉與她初見時一般的英俊無雙,隻是比起那時的少年誌氣,現在這張臉上平添了幾許風霜,更顯得如刀削斧砍。墨黑的雙眉斜飛入鬢,讓他整個人顯得英氣勃勃,隻是那雙本來璀璨如星的眼,早已沒了往日的華彩,取而代之的是隱匿著的傷痛與絕望。
    “外麵風大,進來說話。”
    溫柔的話語出自男子薄薄的唇,他果然變了,再也不是棺槨中那個說話肆無忌憚,任意恐嚇他的紈絝世子。
    錦瑟如機械般地被他拉進屋內,不知道為什麽,心裏藏了好多話,可竟全部噎在喉嚨裏一句也說不出。
    白士中局促地搔了搔頭:“請坐!請坐!”
    錦瑟木然地坐在軒窗下的小幾後,一雙名目隻在他的身上流轉,裏麵都是黯淡。
    “喝茶。”
    白士中俯身替她倒了一杯。
    錦瑟展眼望去,在這個角度,正好能清晰地看到他鬢邊零星的白發,他也不過隻有三十初頭,比起敖澈還要小上幾歲,為何竟這樣憔悴?是昌樂公主嬌縱跋扈,讓他不能安心嗎?還是楚國動蕩的朝局,將他也卷進了爾虞我詐的漩渦?心緒的閘門被這早生的白發瞬間打開,奔湧若同江河的情感一泄而出,錦瑟情不自禁地抬起頭,撫摸上他的鬢發,喃喃自語:“怎麽把自己弄成了這個樣子?”僅僅一句話,就打碎了白士中苦心建立了良久的心理防線,他鼻子一酸,強忍著沒有落淚,笑嘻嘻地說:“我很好呀!倒是你這幾年累壞了吧。敖澈這四皇子不好當,他又是個有誌向的,想必你在朝中替他運籌帷幄很是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