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空晴朗。
    慶國開大朝會，所有在京都的文武官員，除了正在當職的，全部集合到了朝堂上。
    光是大殿裏麵，就站了將近300多人。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京都四品以上的高官。
    剩下那些五六品的官，都隻能站在大殿外頭。
    百官前方，坐著三個人。
    這三人是在慶帝活著的時候，就已經有坐位的。
    後來李承乾登基，為了籠絡人心，也沒把幾人的座位撤掉。他們繼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領銜文武百官。
    在三人前方，還有三位皇子，分別站立兩側。
    大皇子李承儒，身上穿著盔甲，腰中掛著寶劍。
    一副威風凜凜的架勢。
    二皇子李承澤，臉色蒼白，時不時的咳嗽兩聲。雖然他的年齡不大，但給人一種油盡燈枯的感覺，似乎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跟以往不同的是，這個時候的李承澤，雖然臉色蒼白，眼睛卻炯炯有神。
    他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打量著周圍。
    剩下一位，就是還沒有成年的三皇子。
    跟兩位哥哥不同，三皇子的身體一直在抖，似乎在怕什麽。
    “太子殿下駕到！”
    隨著太監的一聲尖叫，滿殿的文武官員，臉上全都閃過一絲愕然。
    就算是宰相林若甫，鑒察院長陳萍萍這樣的老油條，都無法維持自己平靜的麵容。
    就因為範斌之前的一番話。已經成功登基，並且坐穩了慶帝位置的李承乾，就乖乖當了太子？
    這怎麽看，都很滑稽。
    李承乾到了之後，並沒有坐在龍椅上，而是站到了皇子的隊伍裏。
    他跟二皇子李承澤，靠在了一起。
    “都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太子殿下當真是俊傑啊！”
    二皇子李承澤眯著眼睛，衝太子豎起了大拇指。
    雖然李承澤自認，他自己也是能屈能伸的人。
    但要讓他像李承乾一樣，這麽痛快就退位。
    李承澤覺得自己是受不了的。
    就算他勉強接受了，也絕對不會像李承乾這麽平靜？
    難怪自己沒有競爭過人家，別的姑且不說，就說這臉皮厚的程度，自己也差了人家不少……
    “二哥說什麽呢，孤本來就是太子。”
    李承乾就像是失憶了一樣，對之前幾個月的帝王生涯，完全忘記了。
    “厲害！”
    李承澤越發佩服。
    文武百官原本還能勉強維持安靜，當他們看到李承乾沒有坐到龍椅上之後，再也按耐不住了。
    “這是怎麽回事？”
    “之前範宗師回京都的時候，不是已經當著我等的麵，說過了嗎？”
    “那又如何？我一國之君王，豈能因為幾句話，就廢掉位置。”
    “這成何體統？”
    “今日就算是，撞死在這大殿之上，我孫文傑也絕不同意……”
    有人痛心疾首，甚至有人已經跑到李承乾的麵前表忠心。
    “陛下，萬不可如此輕慢自己。都說君辱臣死，今日老臣就算豁上一條命，我也絕不與範賊同流合汙。”
    頭發花白，留著山羊胡的老臣，聲音都快撕裂了。
    不要說太子李承乾，就連李承澤看到了，都十分動容。
    “劉老先生……”
    就在李承乾想要把老先生扶起來的時候，又有幾個大臣圍了過來。
    他們都是鐵杆的太子黨。
    當然，按照之前的叫法，他們應該叫做保皇黨才對。
    他們退無可退，隻能硬著頭皮幹到底。
    然而這些人表忠心的話，還沒等說出口。太監的聲音再度響起，這一次的音量，比之前那一次還高。
    “範宗師駕到！護國公駕到！！”
    範宗師說的是範閑，護國公說的是範斌。
    這兄弟倆一來，圍在李承乾身邊的那些文武大臣，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一般。
    再也沒有了半點聲音。
    李承澤看到這一幕，覺得特別滑稽，直接就樂出了聲。
    “精彩！這一出大戲，當真精彩！！”
    他選擇活著，觀看這出大戲，真是值得，太值得了。
    “先回去吧。”
    原本李承乾還沒什麽感覺，但當他發現，他手下這些文武官員一個個都跟石化了一樣的時候。
    李承乾心中，狠狠一震。
    這場麵，太像跳梁小醜了。
    這絕不是他願意看到的，也不是他應該有的。
    缺少了神廟使者的幫助，他直接跟範家對上，就是這種感覺。
    那些官員就跟得到了赦免一樣，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的速度，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然後他們又不約而同的，跟隨周圍的官員一塊，給中間的兩兄弟行禮。
    範斌跟範閑，一直從宮殿的大門，走到龍椅前。
    範閑心中豪情萬丈。
    他在癡迷於武道的同時，也癡迷於權勢和財富。
    範閑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麽自豪！
    雖然這一切，並不完全是他自己奮鬥來的，他大哥範斌給他提供了巨大的支持。
    但這都不重要。
    誰一路走來，沒有家人的幫助，沒有貴人的扶持呢？
    如今的他，距離傳說中的龍椅，隻有一步之遙。
    隻要他範閑願意，他完全可以坐到這把椅子上，成為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就算他沒有坐在這個位置上，他也一樣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存在。
    在這一刻，他範閑的權勢，已經達到了頂峰。
    而且還不是那種虛有其表的權勢。
    就範閑現在可以調動的資源，可以指揮的人手加起來，也早已經達到了權傾朝野的水準。
    至於說財富。
    自從範閑成功開始掌管內庫，成功接手了三大坊。
    他就已經成為了，這個世界上最有錢的人了。
    沒有之一。
    剩下的，就是武道了。
    範閑已經是大宗師，跟其他老牌大宗師比起來，並沒有太大差距。
    而且其他的幾個大宗師，大部分都已經把他們各自的路走到了盡頭。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未來恐怕很難有什麽進步。
    範閑就不一樣了。
    背靠大樹好乘涼，他大哥範斌已經是無敵大宗師。
    而且這還不一定是他大哥的極限，他大哥未來的成就，還有可能會更高。
    在這種情況下，修煉同樣功法的範閑，未來完全有可能更進一步。
    成為無敵大宗師乃至更強的存在。
    “做男人，做到我這個份上，也算是可以了。”
    範閑心中暗自陶醉。
    他大哥範斌，卻完全沒有這樣的心思。等所有人直起身子，範斌一臉悲切的跟眾人說道。
    “陛下在三個月前，不幸駕崩。如今帝位空懸，著實不妥。”
    他這話說出來，別人還好說，範閑差點沒繃住。
    他大哥這演技太棒了！
    說的就好像慶帝駕崩，他大哥有多傷心一樣。
    事實上，這件事情就是範斌做的。
    眼見眾人沒什麽反應，範斌繼續開口：“如今四位皇子都在，先帝又沒有留下什麽遺詔。”
    “如今各位同僚都在，我們正好商量一下，誰來擔當重任？”
    之前那些話還好，但當範斌說到這裏的時候，就連那些官員都聽不下去了。
    你範斌想要選誰，直接把那個人選推出來不就完了嗎？
    還在這裏假惺惺的問什麽？
    雖說慶帝是沒有立下遺詔，但太子的位置又沒有空缺。
    太子是用來幹什麽的？
    不就是在慶帝意外離開的時候，用來頂替慶帝位置的嗎？
    當然話雖如此，眾人卻沒有辦法把這個話說出口。
    他們心中都跟明鏡一樣。
    這位護國公究竟想要選誰，他們還不知道。
    之後一定會有護國公的手下，主動把這個人選暴露出來。
    但有一點，大家心知肚明。
    那就是這個人選，一定不能是李承乾。
    要不然的話，範斌還有什麽理由，大費周章的搞這一套？
    就在所有人沉默的時候，原本坐著的林若甫，突然站了起來。
    “護國公。”
    “林相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範斌對林若甫的態度，可謂是相當的和善。
    眾人心中忍不住暗暗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誰不知道，林家跟範家的關係？
    雖然他們從表麵上看起來，完全不是一派。
    但事實上，這兩家是有姻親關係的。
    林相的寶貝女兒，就嫁給了範宗師範閑。
    最開始的時候，林家還保持著相對獨立的地位。林相手下有一幫官員，對他這個宰相都極為忠心。
    但後來隨著李承乾跟範閑的鬥爭愈演愈烈，就算林若甫想要保持中立，都成了一種奢望。
    他們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選擇依附一方。
    林家隱隱有以範閑馬首是瞻的感覺。
    如今範斌歸來，李承乾連龍椅都不敢坐了。
    由此不難看出，在之前的爭鬥中，李承乾已經徹底敗下了陣來。
    這個時候的林若甫，幾乎可以說是跟範家穿一條褲子的。
    這一點，大家也不奇怪。
    他們頂多也就是沒有想到，就這麽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竟然要林若甫親自出麵？
    然而就在眾人這麽想的時候，他們就聽到林若甫開口道：“雖然先帝並沒有留下什麽遺詔，但太子李承乾一直是國之儲君。要選擇未來的君主，首選自當是他。”
    林若甫這話一說完，眾人就有一種裏焦外嫩的感覺。
    鬧了半天，林若甫竟然要推舉太子李承乾？
    就算是要開玩笑，也沒有這麽開的。
    一幫人目瞪口呆。
    他們認為林家跟範家已經好到穿一條褲子了，兩家之前必然是商量好的。
    沒想到林若甫，竟然給大家帶來了這麽大的一個驚喜？
    有跟陳萍萍走的近的官員，恰好站在陳萍萍身後。那官員不安的，抓住了陳萍萍輪椅的把手。
    陳萍萍伸手，拍了拍對方的手背。
    稍安勿躁……
    “林相說的沒錯，理當如此。太子殿下……”
    說話的同時，範斌已經把目光放到了李承乾身上。似乎他也是真心邀請，讓李承乾坐上龍椅。
    李承乾自己，也有一瞬間的心動。
    這個位置是他心心念念，夢寐以求的。而且他之前已經坐在這個位置上，待了幾個月。
    隻有真正待在那個位置上，才能真正明白，慶帝這個寶座意味著什麽？
    那意味著無上的尊榮和權力。
    如果有可能，李承乾當然不願意放棄。
    可他心裏更加明白，如果這個時候他真的選擇了同意。
    那估計用不了幾天，他也會跟自己的父皇一樣暴斃。
    其他人猜不到凶手，他李承乾難道還猜不到嗎？
    如果不是範斌出手，憑他父皇的武功，誰能殺的了？
    也就隻有範斌，能夠做到這一點。
    範斌已經殺了一個慶帝了，難道會介意再殺一個？
    李承乾的父親，也就是上一任慶帝能上位，當初也是因為另外兩個皇位繼承人暴斃，才能登上的寶座。
    前車之鑒就在眼前，他怎能自投羅網？
    李承乾強壓下自己內心的悸動，低沉說道：“我德薄才淺，實在難登大位……”
    讓已經坐了龍椅的李承乾親口說這番話，那感覺就跟在他身上割肉差不多。
    二皇子李承澤的眼睛，就像是探照燈一樣，亮的嚇人。
    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麽覺得，原來太子殿下也是個可憐人。
    “太子殿下真是，人才呀！”
    李承乾苦笑：“從今以後，就沒有太子了。”
    李承乾拒絕了繼承皇位，下一任慶帝的人選，必然是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其中一個。
    一旦等到他們登基，那他們未來的繼承人，也必然是他們自己的兒子。
    不管從哪一個角度來講，也輪不到他李承乾，來繼續當這個太子。
    原本投靠了李承乾的那些官員，親耳聽到李承乾拒絕繼位，他們頓時感覺自己的天都塌了。
    這讓他們還有什麽理由，去給李承乾打抱不平？
    或許這才是範斌真正的目的。
    他就是要讓李承乾親口，去打破那些官員的幻想。
    這一刻，李承乾權威掃地。
    也就是在這一刻，範家的權勢已經達到了巔峰。
    所有人都知道，範斌接下來肯定要另立新君。但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阻止。
    甚至人家範斌，沒有親自下手來操作這件事，就讓李承乾自己主動放棄了繼承。
    “範家！”
    “範斌！！”
    就在眾人腦海中回蕩著這四個字的時候，陳萍萍推著輪椅上前。
    “微臣保薦二皇子李承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