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搖紅一夜(九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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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停雨住,這忽如其來的大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街上泥濘,拜火外城百姓,用自己的破碗,大缸,甚至夜壺,接滿了水。
    拜火城雖身處綠洲,可湖泊淡水,被聖教嚴格把控……所以此刻他們依舊喃喃自語。
    “仙人,是仙人哩,如果不是仙人,這豔陽天,怎麽可能真的下雨……”
    “那仙人是誰呀。”
    “聽說是來自中原的未明侯。”
    趙無眠提著劍,朝聖殿緩步走去,獨自一人,走在繁花錦簇的白石街道。
    他一隻手被烏達木打得褪去皮肉,隻剩白骨,極為滲人,垂在腰側。
    好在他精通《柳無盡》,加之時空之法,不出片刻,掌心白骨便生肌出肉。
    生死人,趙無眠目前還做不到,這過於誇張,不是俗世之人能辦到的。
    哪怕是仙人,想讓人起死回生……至少也得保個神魄,重塑肉身。
    但肉白骨,於他已不是難事。
    有藏在屋內的市井百姓瞧見此舉,頓時更是驚為天人,一口一個‘仙人’,念叨個不停。
    趙無眠置若罔聞,沒走幾步,蘇青綺便提著裙擺,快步跑來,鞋尖輕點,便騰空撲在趙無眠身上,嬌軀微微發顫。
    趙無眠已經徹底恢複的手摸了摸蘇青綺背後青絲,繼而便瞧蕭遠暮等人飛身而來。
    孟婆氣喘籲籲,小腹似被申屠不罪一劍刺穿,此刻包著白布,滲了些血絲,但小臉紅撲撲的,精氣神很好。
    一來就問:“趙無眠趙無眠,烏達木可是死了?”
    “嗯。”
    “好!”洛朝煙不禁叫好,小臉也興奮染上紅暈,緊接著快步上前,打量趙無眠幾眼。
    “烏達木可不是凡俗……你,傷勢如何?”
    季紫淮已經走近,為他把脈,又撩開趙無眠的衣襟瞅了眼,不等趙無眠開口,她便道:
    “外傷看不出什麽,但內傷不輕,靜養幾天便成。”
    蕭遠暮知道趙無眠的武功如何,若沒了流霞長明燈,興許還要苦戰一番,如今將烏達木最為得意的氣運之法按住,那打敗草原國師,定是板上釘釘。
    她提著流霞長明燈走近,也便並未多問,隻是道:
    “烏達木一死,天下再無人可製衡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找到青冥劍,傳國玉璽與東皇碎片後,直接回京吧。”
    “西涼那邊怎麽辦?”
    “烏達木一死,戎人軍心定然潰散,接下來等各地援軍抵達,自然就能平推,我去不去,差別不大。”
    幾人交談間,便朝拜火城外而去。
    孟婆回首眺望一眼聖殿方向,申屠不罪被釘在金像上,已沒了氣息。
    申屠不罪一死,聖教如今群龍無首,好歹也是一股勢力,莫非就要這般分崩離析嗎……孟婆還有些舍不得。
    但孟婆斟酌間,又想到,自己那狗男人如今可是要成仙的人……還在乎這點俗世組織作甚?
    哪成想,季紫淮卻是扭頭就往聖殿跑,拉著趙無眠,口中則道:
    “走那麽急作甚?快快快,聖教這些年可不知有多少好東西藏在國庫,你這一走,不就是拱手讓人?就算對咱們沒用,也決計不能便宜他人!”
    孟婆眨眨眼睛,後眼前一亮,一馬當先。
    “走,我帶路!”
    妖女就是妖女。
    申屠不罪與烏達木已死,天下再無人是趙無眠的對手。
    南詔,草原,西域,高句麗的武魁,也近乎被趙無眠殺了個遍……真·靠武力平推天下。
    當然,高端戰力被他掃清,餘下自然便要靠大離兵強馬壯的百萬雄師來攻城掠地。
    趙無眠與洛朝煙,相得益彰,缺一不可,兩人少了誰,也不會如此順利平定天下。
    天下大勢,已成定局。
    餘下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讓屬下處理即可,已無需趙無眠滿地跑。
    青冥劍被烏達木放置西涼中軍營帳。
    此刻戎人軍營,已是屍橫遍野,潰不成軍,倉皇而逃。
    趙無眠身著青衫,站在營帳之前,抬手握著青冥劍。
    哢嚓————
    他拇指輕彈,長劍出鞘,劍身泛著古樸玄青,劍鋒寒光閃閃,倒映著趙無眠的麵容。
    他想起自己當初失憶,在晉地第一次遇見蘇青綺與洛朝煙的畫麵。
    默然片刻,他提劍出了營帳。
    軍營之外,數萬精兵已侯在空地,身著玄甲,旗幟高揚,迎風飛舞,其上寫著‘晉’字。
    晉王的兵,也是趙無眠的兵。
    自從趙無眠領了晉王虎符後,這是他第一次統帥他們。
    但這些晉地軍士,卻無一人心有不服。
    當世也沒有人會不服未明侯。
    他拔出青冥,劍指西域。
    “拔營!”
    “虎虎虎——”
    齊天喝聲,震得九霄雲散。
    西涼是趙無眠的西涼,玉門關被西域攻破,他自然要找回場子。
    烏達木身死,草原大汗阿蘇爾又被趙無眠打得道心破碎,納首就拜,隻求議和通商,自是潰敗得幹淨利落。
    但西域那邊,申屠不罪死後,卻還有幾個副將打算掙紮一番,但這不過白費力氣。
    短短幾個月,西域駐軍便被平推,西域各城,也已插上朝廷的旗幟。
    但這一切與趙無眠已沒了關係。
    六月,時值仲夏,驕陽似火。
    京師街邊的梧桐樹撐開濃密的綠蔭,蟬鳴聲從枝葉間漏下來,和著叫賣酸梅湯小販的吆喝,在燥熱的空氣裏浮沉。
    京師門前,車馬如龍,一架平平無奇的馬車,混在入城人群中。
    孟婆身著西域胡服,坐在車架前駕馬,身上銀飾,隨著馬車顛簸,叮當作響。
    她一雙碧綠靈動的美目眺望著京師寬厚城牆,作為西域妖女,過慣了小偷小摸入京潛入的日子,如今以朝廷的身份,正大光明入京還是第一次。
    車廂內,趙無眠坐在軟榻上,手裏捏著塊小巧的方形白玉……正是傳國玉璽。
    回京的這段時日,除了幫帝師潤潤身子,也沒別的事幹,他自是得閑便感悟九鍾。
    如今九鍾,他已盡數感悟,隻差徹底複原的東皇鍾,的確感悟良多,拜此所賜,時空之道,也大有進益。
    回京時,他們也便順道去了蜀地一趟,幫唐夫人恢複記憶……雖然事後趙無眠又是消耗良多,但也終究不似第一次那般半死不活。
    對於如今的趙無眠而言,成仙似乎當真近在眼前,隻等再積蓄些底蘊後,將東皇碎片徹底湊齊……
    斟酌間,車廂之外,忽的鬧哄起來,不知怎的,有人在外喊道:
    “侯爺與天子回來啦!”
    ?
    趙無眠撩開窗簾,側目看去,京師千街百坊,萬人空巷,皆是神情興奮,望著馬車,茶攤酒鋪的桌上,還站了不少小屁孩,皆是眼神泛光。
    咻——砰!
    有人大白天便升起煙火,儀表慶祝,很快的,煙火聲便不絕如縷,在空中帶著一圈圈迷蒙白煙。
    宋雲身著偵緝司捕快服,手裏牽了個小姑娘,也站在街邊。
    馬車來至近前,趙無眠示意停下,探出身子問:“宋前輩,這……我和天子偷摸出去的事,怎麽都被人知道了?”
    “還不是太後的意思?她等得急,希望你一回京,她就知道,這才把你們捅了出去。”
    宋雲英姿颯爽的麵容帶著溫和笑意,似江湖美婦人。
    趙無眠暗道這的確是太後會幹出來的事兒,又看向宋雲身邊那小姑娘,神情古怪了幾分。
    “這是……您的養女?”
    宋雲肯定不可能這個歲數還有什麽金玉良緣,而且看年紀,也對不上時間。
    “不,她是嵐的女兒,名為顧月寒,嵐那家夥洗心革麵隱居江湖,可又發覺他女兒有這麽一身好根骨,舍不得這好苗子,這便讓她拜我為師。”
    宋雲解釋一句,後對小姑娘道:“月寒,這便是江湖常言的未明侯,你喚他趙哥哥便是。”
    顧月寒顯然沒少聽趙無眠的事跡,聞聽此言,眼神泛光,脆生生叫了‘趙哥哥’。
    趙無眠微微頷首,朝小姑娘笑了笑,“我家鄉也有個妹妹,叫劉晚秋,你們年紀相仿,下次帶你們認識認識。”
    說罷,宋雲又打量了眼孟婆,後朝趙無眠道:
    “如今西域平定,烏達木也死在你手上,你在市井間的威望可是不小……都有人給你立了金像哩。”
    “金像?”
    趙無眠神情無奈,他對這些虛名沒什麽興趣,可單憑他如今的赫赫武功,市井威望的確是來到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地步。
    “酒兒,你可是找到了?”宋雲輕聲問。
    趙無眠回答:“會找到的。”
    “嗯……”
    他與宋雲又聊了幾句,便一路回了宮內。
    此刻早朝結束,宮中沒什麽人,隻是宮門之前聚集了不少朝中大員,皆是來此賀喜慶功,也沒人敢說什麽天子裝病之類的事。
    天子和侯爺剛成親不久,便去西域過二人世界,結果還能反殺申屠不罪與烏達木……他們巴不得趙無眠多成親幾次,多找幾個姑娘外出遊春。
    趙無眠與洛朝煙隨意敷衍幾句,入了宮門,還沒走幾步,太後娘娘便身著一席鳳裙,提著裙擺,匆匆而來。
    趙無眠上前幾步,本想拱手行禮,在外人麵前維持維持自己與太後的君臣之禮,結果太後卻直接摟住他的脖頸,開心得跳起來,口中卻在埋怨。
    “好你個趙無眠,說好了兩月就回來,你二月末走,如今這都六月了……又遲到是不是?”
    “回來時,繞路去了一趟蜀地,耽擱了一段時日。”趙無眠摟著太後娘娘纖細腰肢,鼻尖滿是太後身上那動人的幽香。
    “哼,當初本宮第一次讓你來宮中吃頓便飯,你也遲到,耽擱了時辰……”
    “害……這都是陳年舊事了……”
    “這才過去幾年啊就陳年舊事……暗示本宮老?”
    “太後看著分明才二十歲。”
    “不是十八?”
    “……”
    所謂小別勝新婚,兩人站在宮中禦道上,說著些男女之間的悄悄話。
    兩側宮女見狀,眼眸皆是瞪得圓圓的,後連忙垂首,不敢多看。
    隻有太後娘娘的暖床丫鬟連雪,美目泛光。
    太後娘娘居然和侯爺有一腿?那她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能和清焰一樣,當暖床丫鬟伺候侯爺?
    這是天大的好事啊。
    宮門之外,一眾朝中文武心情大好,尚未離去,聽得動靜,回首一瞧,未明侯竟抱著太後娘娘,舉止不似君臣,當即死寂一瞬。
    繼而他們連忙移開視線,默默離去,不敢多言。
    甚至有人還樂了下。
    “都說未明侯不好權財,唯喜女色……天子與太後娘娘在宮中,也不怕侯爺……”
    “還多說什麽,趕緊走吧。”有人拉了拉,朝臣很快退去。
    孟婆踏下馬車,好奇打量著趙無眠與太後,沒想到趙無眠這廝居然連當朝太後都勾搭上了。
    她腮幫子一鼓,後又想起太後不是沈湘閣的姑姑嗎?那這……嘶。
    沈湘閣才應該跳腳才是。
    孟婆一想起沈湘閣此前一定因為此事急的上竄下跳,不免暢快一笑。
    “喂?你怎麽也跟過來了?”沈湘閣不知何時,坐在宮牆之上,俯首望著孟婆,眼神似笑非笑。
    似是已看出孟婆被趙無眠按著喝孟婆湯時的畫麵。
    孟婆抬眼看她,麵對自己的小師妹,不免抱起胸脯,語氣挑釁。
    “這還用說嗎?自然是搶你男人。”
    “搶我男人?”沈湘閣冷笑一聲,“不知廉恥。”
    “妖女要什麽廉恥?”
    宮闈禦道盡頭,觀雲舒與洛湘竹坐著步輦,很快得到了近前,並不似太後娘娘這般著急匆忙。
    觀雲舒穿著素裙,發絲盤起,與趙無眠離京前並沒有什麽兩樣,還是一樣漂亮,可愛,隻是氣息縹緲幾分,似有幾分清焰的味道。
    不過清焰是生來如此,觀雲舒則是近些日子閉關,有了收獲。
    她提著裙擺,自步輦走下,打量趙無眠一眼。
    趙無眠回首看她,“你在打量什麽?”
    “看你有沒有受傷。”
    “就算有傷,過去這幾個月,也早便痊愈了。”
    “可還是忍不住怕。”
    趙無眠微微一頓,兩人又笑了起來。
    洛湘竹倒是更幹脆些,走至近前,往趙無眠身上摸了摸。
    趙無眠握住她柔弱無骨的小手,輕聲問:“師父呢?”
    洛湘竹指了指燕雲方向,繼而張開雙臂,小手在空中畫了個葫蘆般的形狀。
    這葫蘆……倒有幾分像洛湘竹的身段兒,姣好飽滿。
    趙無眠不禁打量,洛湘竹身著鵝黃宮裙,胸脯鼓囊,低頭不見腳尖。
    自從錯金博山爐的事解決好,她身子骨好了不少,反而又增添幾分肉感,不知抱進懷中,該有多舒坦享受。
    “趙無眠?”觀雲舒忽的開口,讓趙無眠回過神來。
    洛湘竹注意到趙無眠的視線,不禁紅了小臉,捂住胸脯,移開視線。
    但她什麽意思,趙無眠倒是明白了。
    東皇碎片四散各地,西域與草原其實也沒找全,但劍宗還有一些,所以慕璃兒親自去取,也是護送。
    當然,這肯定不單是劍宗,其餘三宗六派,乃至其他閑散江湖勢力,手裏估計也捏了一些。
    慕璃兒如今是去收集江湖四散的東皇碎片,否則定然早便回京。
    要集齊肯定不簡單,可倘若借上三宗六派的勢力,以及‘未明侯想要’這句話,多的是人想搭上趙無眠這艘船。
    將這東皇碎片作為投名狀,親手奉上,若是不願……就隻能先談判一二,看看對方給什麽條件,將東皇碎片換來。
    倘若最後還是軟硬不吃,那就隻能按江湖規矩辦。
    慕璃兒這事定然已有一段時日,待她回來料想也要不了多久。
    季紫淮撩開車簾,踏下馬車,如今天下初定,接下來自可清閑度日,好不自在,心情很好,笑著問:
    “接下來你還想做什麽?”
    趙無眠大手一揮,“當然是等師父回來,咱們就成親。”
    “成親?”孟婆眨眨眼睛,忽的俏臉微紅,意識到自己肯定是得交代在洞房之夜,不免語氣輕糯,“我輩江湖兒女,哪裏在乎這些?”
    “我在乎。”趙無眠態度堅決,這是早便說好的事,此刻自沒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孟婆悄悄看了趙無眠一眼,又移開視線,她心想:
    趙無眠這人,明明對虛名還不在乎,常人為他塑金身立太廟,他一臉麻煩,結果偏偏又在乎這點名分……
    沈湘閣杏眼微眯,望著眼眸迷離的孟婆,忽的一笑……約莫是在琢磨怎麽在榻上欺負自己這位師姐。
    “駕!”
    蹄噠,蹄噠。
    馬蹄在京師官道外響徹,一白衣女俠腰挎長劍,騎著高頭大馬,在官道盡頭遙遙策馬奔來,馬蹄揚起道路灰塵,在晨光中朦朧散開。
    慕璃兒手握韁繩,一席白衣多了幾分風塵仆仆,但素手輕撫懷中包裹,又不免展顏一笑。
    江湖散落的東皇碎片並不多,如今三宗六派大半都是趙無眠的勢力,還有太玄宮,蒼花樓幫忙,想集齊也費不了多少功夫,倒是比她想象中更為順利。
    如今京師近在眼前,慕璃兒不免想到……自己的情郎回來了嗎?
    待入了城,她翻身下馬,牽馬而行,走在街上,卻瞧街頭紅燈招展,綢緞懸掛,與當初趙無眠成親時,裝扮近似。
    慕璃兒柳眉輕蹙,牽著馬,站在街邊酒鋪旁聽一會兒,才知趙無眠早已回京,此刻正在緊鑼密鼓,籌備親事。
    甚至連大名單都報了出來,太後娘娘沈南歌,蕭遠暮,洛湘竹……都是熟悉的名字。
    聽了一陣兒,竟聽得自己的名字也在其列,慕璃兒不免俏臉一紅,低聲自語幾句‘師門不幸,師門不幸’後,紅著臉連忙離去。
    入了宮內,沒走幾步,她便被宮女迎去坤寧宮,在廊道間,她瞧見趙無眠推門走出。
    兩人對視一眼,當即快步走近,慕璃兒已有幾月不曾與情郎相見,不由摟住徒兒的脖頸,嘻嘻一笑,卻帶著些許結巴羞赧。
    “你何時回京?為何這麽快便,便想成親?”
    “六月初回來的……以我如今的威望功績,定是想娶誰就娶誰,那咱們還拖延什麽?趁早有了名分也好。”
    趙無眠不免一笑,“好在師父回來了,我還琢磨你在江湖會不會碰見什麽麻煩。”
    “中原武魁快被你殺了個遍,為師這武功,能碰見什麽麻煩?浪費這麽多時間,主要還是在找……”
    兩人說了幾句,蕭冷月便自坤寧宮中探出上半身。
    她發絲盤起,點了胭脂,竟已畫上紅妝,豔麗動人,瞧見慕璃兒,朝她微微招手。
    “快來試妝,今晚你畫什麽樣,明日成親時,便是什麽樣,可得多試幾種妝容風格。”
    “明日?”
    “我們可等了許久……不過慕劍主舟車勞頓,再等幾日也無妨。”
    “明日拜堂就挺好……”
    說什麽江湖女子不拘小節,可那是在沒得選的情況。
    若趙無眠是一介江湖浪子,給不了慕璃兒安穩自在的生活,那她也不會在乎什麽親事……趙無眠去哪兒,她便去哪兒。
    可如今既然有好的條件,那她自是不免期待迫切。
    屋內,也是裝點成婚房模樣,窗紙貼上紅紙鳶,燈籠屏風,床鋪被褥也都換做紅色。
    桌上甚至已擺上象征多子多福的瓜果。
    一瞧此景,慕璃兒又憑空緊張。
    緊張的人不止她一個。
    觀雲舒,洛湘竹也坐在桌前,正試著嫁衣,卻腰杆筆直,坐姿端莊,雙手緊緊相握,放在腿上,一動不動,似是人偶。
    洛朝煙作為成過親的‘大婦’,自有經驗,相比其餘姑娘,倒是自在不少,一副過來人的成熟模樣,說著些成親時的感受與規矩。
    趙無眠站在廊道間,卻沒進去……他本就是被趕出來的。
    姑娘們嫌棄他在一旁這兒看看那瞅瞅,羞得慌。
    宮外有腳步聲傳來,太後娘娘與蕭遠暮剛才沐浴一番,皆盤起發絲,自步輦而下。
    三人在廊道中朝坤寧宮走去,趙無眠在一旁說:
    “我和朝煙成親時,從香山策馬繞著京師走了一圈,咱們到時候也一塊……”
    話音未落,太後娘娘側眼看他,神情極為嚴肅,雙手交迭在小腹,氣質雍容華貴,朱唇輕啟口中卻道:
    “侯爺別在乎這些麻煩規矩……你最好什麽也不幹,好生休息,待洞房之夜,把體力留在該用的地方,這次姑娘多,但本宮還是要最少五次,明白嗎?”
    洛朝煙成親時,太後開口閉口就是宮裏規矩,如今輪到自己,她又不講究這些了。
    這虎狼之詞不免讓趙無眠頓了頓,又看向遠暮。
    蕭遠暮是真不講究這些,聞言隨意擺手,“我無所謂,你看著處理吧。”
    “湘閣那丫頭又去哪兒了?”太後娘娘問。
    “不知……孟婆也不在,她們師姐妹,時常吵架,但感情肯定不錯,如今估摸待在一塊。”
    “湘閣可不會讓人省心……”
    太後低聲自語著,同蕭遠暮走進坤寧宮,開始試起嫁衣妝容,隻是沒一會兒蕭遠暮又開始和洛朝煙吵起架來。
    趙無眠站在外麵,發覺自己這向來無法無天的人,在此事竟反而成了最在乎規矩的那個。
    不過太後娘娘都如此說,其餘姑娘也是這個意思,那的確無需太奢華。
    規矩不重要,他們成親這件事才重要。
    很快的,明日拜堂。
    這親事傳出去後,燕王,慕家的長輩,以及小西天的洞文方丈,蘇青綺的娘親早已來了京師,由沈家招待。
    成親的人很多,可他們的長輩,卻沒多少。
    江湖兒女,大多如此。
    相比於上一輩人,他們這一輩,顯然是要美滿許多。
    招待一日,入夜之後,深宮紅燈如洗,來往宮女又換上嫁衣,都在高興。
    倒不是因為領了賞錢,而是眼瞧侯爺竟娶這麽多夫人,那未來若看對了眼,她們是不是也有一番機會?
    哪怕沒名分,單是同侯爺雲雨一,也是好的呀。
    坤寧宮內,趙無眠身著紅衣,走在廊道間。
    同燕王他們喝了些酒,不免稍顯暈乎,但內息一震,當即沒了醉意。
    按長幼尊卑,趙無眠理應最先同姨娘洞房,但若是如此,他就在曾冷月,宮裏兩地兒跑。
    姑娘們嫌浪費時間,便商量著讓蕭冷月和太後娘娘一塊洞房。
    她們倆兒無外乎第一第二的差別,大不了洞房時,先撐霆裂月一番,再頂撞太後,也不算壞了規矩。
    趙無眠斟酌間,腳步卻忽得一頓,推門一瞧,卻間太後娘娘那鳳榻,早已被換成了即便睡十幾個人也不在話下的婚床。
    所有姑娘竟都身著款式不一的嫁衣,坐在榻上,蓋著紅蓋頭,坐姿端莊,靜靜等在這裏。
    燭火輕搖,嫁衣正紅,時值搖紅。
    趙無眠關上房門,打量她們幾眼,語氣不免錯愕幾分,“你們這是……”
    隻有洛朝煙與季紫淮沒穿嫁衣,她們自不會在這時兒搶其餘姐妹的風頭。
    季紫淮坐在小案前,素手捏著一塊糕點,腮幫子微鼓,細嚼慢咽,口中則道:
    “我們商量過了,洞房也就一晚,過了今夜,太陽升起,可就沒了洞房之夜這一韻味……為了省些時間,不如就在一塊了,反正這床夠大,省得你來回跑。”
    洛朝煙微微頷首,俏臉微紅,暗道一聲還好她成親得早,否則在一眾姐妹麵前洞房,可不知該有多羞人。
    她提起金製秤杆,遞給趙無眠,微微一笑,“好啦侯爺,選吧。”
    “選什麽?”
    “她們可都蓋著紅蓋頭,你在撩蓋頭前,可得先說出她們的名字……”
    “這是什麽規矩?”
    “我們的規矩。”
    “若沒認出,有什麽懲罰。”
    “沒懲罰,但肯定會有人難過……比如姐姐,你若沒認出她,她肯定會哭。”
    “?”
    洛湘竹坐在床沿,本就羞得不行,如今洛朝煙又說這話,讓她不免嬌軀微顫,偏頭看向洛朝煙的方向,示意她別多嘴。
    趙無眠,洛朝煙:“……”
    洛朝煙稍顯無奈,“好了,現在你知道姐姐是哪位了……選其餘姑娘去吧。”
    洛湘竹又是抖了下,紅蓋頭下的小臉都要哭了。
    趙無眠接過秤杆,來至婚床前,洛朝煙在身後提醒。
    “相公不許用武功哦,否則豈不是心虛?”
    趙無眠自不會心虛拒絕,他端詳諸位姑娘幾眼。
    太後娘娘的身材最好,臀寬過肩,胸脯飽滿,如今仲夏,天氣炎熱,姑娘們穿得都不多,單薄嫁衣披在身上,更能凸顯身材。
    即便穿著肚兜與小衣,可身材如何,依舊可一眼看出。
    同太後娘娘那般好身材的姑娘,還有蘇小姐,湘閣,師父,姨娘與湘竹妹妹。
    但湘竹妹妹已經白給,那餘下五人……
    趙無眠撩起一位姑娘的紅蓋頭,她等了許久,方才正挑著繡鞋,一瞧趙無眠進屋,才連忙正經起來。
    蕭冷月的俏臉,在燭火下緩緩現出。
    她不免一笑,卻覺羞赧,唯恐趙無眠直接將她抱起來抵在牆上,便連忙朝一側努嘴。
    “掀其他姑娘的紅蓋頭去吧。”
    趙無眠看向一位雙手交迭在小腹,坐姿雍容貴氣的女子,用秤杆輕輕撩起。
    太後娘娘點著紅妝,更為成熟貴氣的俏臉微微抬起,望著趙無眠,好奇問:
    “侯爺怎知?”太後娘娘說著,挺了挺腰肢,團兒近乎呼之欲出。
    顯然,太後娘娘覺得她最大……
    “娘娘最貴氣。”趙無眠微微一笑。
    “哦……”太後嘟起朱唇,雖然不是她想象中的答案,但也不錯。
    她嘻嘻一笑,左右看了眼,後主動起身,在趙無眠嘴上啵了下。
    蕭冷月美目瞪大幾分,約莫是想罵人,但她又委實不如太後這般膽大,隻能琢磨著待會洞房時,一定要在太後目前……
    趙無眠笑了笑,斟酌片刻,又來至一位身披嫁衣的姑娘麵前。
    她的身材相比太後,的確要稍微遜色一些,雖也很好,但不至於太後那般誇張,與觀雲舒近似。
    聽得趙無眠來了自己麵前,她毫無羞澀,直接抬眼,視線似乎能透過蓋頭,望著趙無眠的眼睛。
    撩開蓋頭,蕭遠暮發絲盤起,仰首看他,見狀柳眉輕佻,斟酌片刻,才問:
    “隻有我抬眼看你,你才認出是我?”
    “你抬眼前,我不就來了?”
    “為何?”
    “我不記得你,都能認出你,更何況如今你隻是蓋了塊紅布?”
    蕭遠暮微微一愣,後朱唇抿起,忽的便開始羞澀,垂下眼簾,一言不發。
    趙無眠又來了位英姿颯爽,身段高挑的紅衣女俠麵前,直接撩開蓋頭。
    慕璃兒作為燕雲女子,個兒最高,委實沒什麽挑戰性,但她也不在意這些,隻是紅著臉,小聲道:
    “倘若我沒有生在燕雲就好了……當個江南女子多好。”
    “為何?就為了讓我多尋師父幾眼?”
    “當然是因為你是江南人,若為師生在江南,說不得此前還能與你有番糾纏。”
    “那也不錯。”
    “是吧?”
    話音落下,兩人又開始笑。
    笑了一陣兒後,趙無眠才開始尋起沈湘閣與孟婆。
    她們兩人年紀相仿,但孟婆作為師姐,其實要大幾個月,可卻出乎預料的好尋。
    孟婆作為胡女,並未穿著中原嫁衣,而是當日在拜火祭上的祭祀服。
    款式不同,自然顯眼。
    趙無眠來至孟婆麵前,孟婆仰首看他,微微一笑,直接問:
    “喜歡嗎?當初在拜火祭,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歡我穿這身……”
    趙無眠聞言,並未回答,隻是打量著孟婆,卻遲遲不掀紅蓋頭。
    孟婆笑容漸漸隱去,語氣加上些許緊張,“你,你怎麽不掀蓋頭……後悔娶我這麽一個胡女啦?”
    “你不是孟婆。”趙無眠卻忽然道:“你是沈湘閣。”
    話音落下,婚房寂靜一瞬,後‘孟婆’仰首,示意趙無眠掀開紅蓋頭。
    掀開之後,分明就是孟婆的臉,可她神情卻不見方才緊張,反而稍顯不爽,撒嬌似的繡鞋在地上輕點。
    “你怎麽知道?”
    “你師姐可沒你這麽膽大,這種時候,她定是緊張得渾身出汗,怎會有閑情逸致同我調笑?”
    沈湘閣抬手在自己麵上一遮,便又成了自己原先模樣。
    她側眼瞪向旁邊一位身著嫁衣的女子,“廢物,好歹也是魔門妖女,不就成個親嗎?緊張什麽?”
    孟婆蓋著紅蓋頭,聞言柳眉一豎,偏頭看來。
    “自己演技不行,還怨上我啦?”
    “誰知道你這麽羞?”
    “別以為我沒和太後娘娘聊過,你們當時在坤寧宮,自個拜堂成親時,你也沒比我好多少。”
    眼看兩女在洞房之夜大吵大鬧,觀雲舒不由開口:
    “別吵了,他還沒掀我的蓋頭,你們要吵出去吵。”
    沈湘閣聞聽此言,不免看來,“他還沒掀,你開什麽口?這豈不是憑空暴露?”
    “無聊,他一定能認出我的。”
    “為何這麽堅信?”
    “沒有緣由。”觀雲舒答。
    趙無眠沒有說話,依次將孟婆,觀雲舒的蓋頭也輕輕撩起。
    觀雲舒朝他得意一笑,“我沒說錯吧?”
    趙無眠不免揉了揉她的俏臉,觀雲舒抬手貼在他的手背。
    餘下,也隻剩年紀最小的湘竹郡主與蘇小姐,可以說明牌。
    撩了蓋頭後,蕭冷月當即便貼上來,後看向洛朝煙與季紫淮。
    “洞房之夜,兩位還不走?”
    洛朝煙與季紫淮一頓,猶猶豫豫。
    趙無眠一把將姨娘攔腰抱起,來至門前,將門窗又鎖緊了幾分。
    “來都來了……不差事。”
    “侯爺可別忘了,本宮要五次……”
    “啊?時間夠用嗎?”
    “對付你,肯定是不用五次,你就趴了……”
    “沈湘閣!”
    伴隨著些許輕聲細語,很快得,婚房內安靜下來。
    唯有燭火輕搖,顯出紅色。
    後無需多久,燭火也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