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無形巨手並非真實存在，卻比任何鐐銬都更冰冷徹骨。母後那浩瀚的仙力監控，在這一刻褪盡了所有溫暖的偽裝，隻剩下純粹的、凜冽的審視，死死釘在我剛剛引導過心源仙力的手臂上，仿佛要將每一絲細微的波動都剖析殆盡。
    “你……在做什麽？”
    冰冷的神念，如同淬毒的冰錐，直接鑿穿我的識海。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凍僵。仙魄的劇痛被更深的寒意覆蓋。她發現了！如此之快！
    不。
    不能承認。
    絕不能承認我在嚐試煉化那絲黑氣，絕不能暴露大姐用玉符傳來的訊息！
    電光石火間，我猛地收斂所有神識，強行切斷與那縷心源仙力的聯係，仿佛隻是因為劇痛而無意識的仙力逸散。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偽裝，而是真正的力竭與恐懼交織下的反應。
    我艱難地抬起眼皮，望向心源上空那片流淌的金色穹頂，視野模糊，聲音嘶啞破碎，帶著重傷未愈的虛弱與茫然
    “……痛……好痛……”
    “……仙力……自己動的……控製不住……”
    每一個字都耗費著巨大的氣力，伴隨著壓抑不住的、痛苦的喘息。我將所有反應都歸結於仙魄重創後的失控，將自己偽裝成一個連仙力都無法掌控的、瀕死的廢物。
    心源內一片死寂。
    隻有那冰冷的監控意誌依舊牢牢鎖定著我，如同盤旋的鷹隼，審視著爪下獵物最細微的顫抖，判斷著真偽。
    時間仿佛凝固了。
    每一息都漫長如同劫難。
    那冰冷的意誌在我身上來回掃視，試圖找出任何一絲破綻。我死死咬著牙關，壓下所有翻騰的情緒，任由那撕裂般的痛楚占據全部感知，將自己徹底沉浸在“重傷瀕危”的狀態裏。
    不知過了多久。
    那冰冷的意誌緩緩地、極其不情願地，如潮水般退去。
    籠罩四周的仙力重新變得“溫暖”起來，繼續著修複的進程，仿佛剛才那凜冽的審視從未發生過。
    但我清晰地感覺到，那“溫暖”之下，多了一層更嚴密、更隱晦的禁錮。心源之力依舊湧入我的身體，卻不再任由我引導，而是被一股更強的外力牢牢掌控著流速與方向。
    她不信我。
    她加強了看守。
    短暫的危機似乎過去，卻將我推入了更深的囚籠。
    絕望如同冰冷的淤泥，一點點淹沒上來。
    不能再有任何異動。至少現在不能。
    我閉上眼，仿佛再次陷入昏沉，所有的力氣都用來維持那不堪一擊的偽裝，內心卻在一片冰封中瘋狂思索。
    大姐的求救……那被銷毀的玉簡……母後突然的冰冷審視……還有那絲黑氣被淨化時引發的、遁入虛空的感應波動……
    所有的線索，如同散落的珍珠，卻缺少一根能將它們串聯起來的線。
    那“東西”……它到底通過何種方式感知？它的力量根源究竟是什麽？母後與它之間，到底是怎樣的糾纏？
    心源之力能克製它，卻也會驚動它，驚動母後。
    等等……
    驚動？
    我猛地捕捉到一絲微光！
    那絲黑氣被淨化時，引發的感應波動……是直接遁入虛空的！並非通過母後的監控仙力！
    這意味著，那“東西”對自身力量的消散有著獨立的感應方式！母後的監控，是另一重保險！
    而母後剛才的激烈反應……她是在害怕？害怕那“東西”知道我在心源內嚐試煉化它的力量？還是害怕……那“東西”通過這種方式，察覺到心源之力能克製它這一事實？
    一個更大膽、更瘋狂的念頭驟然湧現！
    如果……我不再試圖去煉化、去對抗呢？
    如果……我反過來，嚐試去理解，甚至……模擬呢？
    就像……在西北秘境，二姐燃燒仙血化作的符文，像是在獻祭，也像是在……構建某種橋梁？
    這個念頭讓我自己都感到一陣戰栗。
    但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辦法？在這絕對的監視下，任何明確的“對抗”行為都無異於自取滅亡。
    唯有理解它，才能找到真正的弱點，或者……找到母後與它之間那扭曲關係的真相！
    這一次，我更加小心。
    神識不再試圖引導心源仙力，而是徹底內斂，沉入自身剛剛被修複了少許的仙魄深處。回憶著方才煉化那絲黑氣時的每一個細節——它的掙紮，它的尖嘯，它被心源之力消融時的那種……仿佛源自本質的相克。
    還有更早之前，在西陲鏡影中，那礦脈深處蠕動吞噬的貪婪……那國師眼中麻木的恐懼……那火焰跳躍的不祥……
    我將所有關於那“死寂之氣”的記憶碎片調動起來，不再帶有恐懼與排斥，而是以一種近乎冷酷的客觀，去分析，去感知它們的波動頻率，它們的能量結構，它們那種吞噬生機、侵蝕萬物的本質。
    這個過程極其痛苦，如同將冰冷的毒液一遍遍注入自己的神識。仙魄剛剛穩定的裂痕再次隱隱作痛，甚至有種被同化、被汙染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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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忍住了。
    一遍，又一遍。
    不知疲倦，如同最耐心的獵手，剖析著獵物的每一個細微特征。
    漸漸地，在那無盡的痛苦與專注中，我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妙的、屬於那死寂之氣的獨特韻律。
    冰冷，空洞，卻帶著一種絕對的、掠奪一切的秩序。
    我嚐試著，調動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屬於自身的本命仙元——並非心源之力，而是我最核心、最不易被察覺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模仿著那種獨特的韻律，微微震蕩。
    如同水滴試圖融入大海。
    如同學著猛獸的呼吸。
    極其緩慢，極其細微。
    然後……
    我感覺到，那一直嚴密監控著我的心源仙力，似乎……頓滯了那麽一瞬。
    雖然極其短暫，幾乎無法捕捉。
    但確實存在！
    不是警惕，不是壓製。
    而是一種……仿佛遇到了同源之物般的……遲疑？
    就是現在！
    趁著那頓滯的刹那，我將全部神識凝聚成最纖細的一縷，沿著那模仿死寂韻律的仙元波動，如同順著藤蔓悄然滑落，無聲無息地……觸碰到了母後彌漫在此地、用於監控和療愈我的仙力核心！
    沒有遭到排斥！
    沒有引發警報！
    我的神識，如同擁有了錯誤的密鑰，卻意外打開了一條縫隙，窺見了一絲門後的景象！
    轟——！！！
    龐大的、混亂的、截然相反的兩種感知，如同決堤的洪流，瞬間衝入我的神識！
    一邊，是溫暖、浩瀚、生機勃勃的瑤池心源之力，是母後慈悲守護三界的意誌殘留……
    而另一邊……是冰冷、死寂、貪婪吞噬的……與那“東西”同源的力量！它們並非涇渭分明，而是死死糾纏在一起，相互侵蝕，相互磨滅，形成一種可怕而痛苦的平衡！
    在這平衡的最深處……
    我“看”到了……
    一段被強行封存、染著血色的記憶碎片——
    ……禦座上，母後麵容扭曲，一半聖潔，一半漆黑，她的手指死死摳進扶手，對抗著體內那瘋狂滋長的冰冷意誌……下方，二姐璿璣跪伏在地，眼中滿是狂熱與恐懼，她手中捧著的……赫然是幾件閃爍著七彩光華、卻纏繞不祥黑氣的仙寶（其中一件，正是我遺失的流雲梭！）……
    冰冷的意誌在母後識海中咆哮“……還不夠……需要更多……她的……最契合……”
    二姐顫抖著，將仙寶舉起“……已按主上吩咐……以七妹仙寶為引……布下‘噬靈陣’……隻待……”
    “住口！”母後另一半聖潔的麵容發出痛苦的厲喝，仙力猛地震蕩，將二姐震飛出去！
    但那冰冷的意誌瞬間反撲，將她壓製下去，發出獰笑“……你阻撓不了……待本尊徹底吞噬這具身體……第一個……便去‘接引’我們的小七……”
    碎片戛然而止！
    神識被猛地彈回！
    “噗——！”
    鮮血狂噴而出，眼前徹底陷入黑暗。
    最後殘留的感知，是心源上空，母後那監控仙力中，閃過一絲極其劇烈的、無法掩飾的痛苦與驚惶！
    她察覺了！
    她察覺到我窺見了那最深處的、血淋淋的秘密！
    原來……
    從一開始……
    我就是它們選定的……下一個“容器”？！
    所有“祥瑞”，所有算計，甚至我的下凡……
    都是一場針對我的、曠日持久的……捕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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