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伐斯汀是那種睡前會傷春悲秋的類型。
    他躺在床上，兩眼發直地盯著天花板，腦內被各種各樣的事情裝得滿滿當當。
    那些事情一件接一件地串在一起，在他的腦海裏成了一團打結的毛線
    他想要扯開它們，卻被越纏越緊，動彈不得，難以脫身。
    若沒有安眠藥的幫助，他通常會在床上輾轉反側到深夜才能勉強睡著。
    他想著今天也會是個不眠之夜，要不幹脆起來搞個工作報告時——
    嗡——！
    “嗯？”
    狼耳唰的豎起，嚐試捕捉剛才一閃而過的異常聲音。
    也許是錯覺吧…
    但阿伐斯汀也不打算睡了，他從床上爬起，站在床頭櫃前發著愣。
    櫃子上除了一台小夜燈，還有一個被蓋住的相框。
    這相框極少被翻動，放在櫃子上落灰，待灰落了一層後，他便將它擦幹淨。
    他不斷重複著這個過程，就是從未去看那相框裏的人。
    仿佛裏邊的照片是一張不起眼的廢紙，隻有相框才是真正的裝飾品。
    他沉默地看著，突然覺得自己是該做些什麽，於是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擺正了這相框。
    相框裏，是一個黑發的小女孩——這麽描述是有失偏頗的，女孩鬢邊其實還有著兩縷淡得發白的毛發。
    照片上的女孩臉偏向右邊，似乎在跟誰說話，眉眼彎彎，笑得燦爛，金色的眸子閃閃發亮，好似天上的星星。
    美中不足的可能是拍得有些模糊，女孩也沒有看向鏡頭，留給他的僅是一張側臉。
    不過這是正常的。
    畢竟這是他抓拍的照片——正好讓女孩失明的那隻眼不會出現鏡頭裏的一瞬間。
    “墨菲斯啊…”
    阿伐斯汀歎息似的說道，“我該怎樣…彌補你呢？”
    小妹的死是一個謎，他到現在都沒搞清楚，她究竟是窒息於冰冷的河水，還是在遭受毆打的過程中傷著了內髒而死。
    就當她是淹死的吧，畢竟她是在河麵上被他發現，再被他撈起的。
    思緒萬千中，一個假設忽的從腦中冒出
    作為一個想要彌補看護不周的錯誤的哥哥，若真的麵對從河裏爬上來的小妹，他該怎麽做？
    該怎麽做呢？
    他沒有搶救過溺水者的經驗，但他有著豐富的急救理論知識，想必是能派上些微不足道的用場。
    這讓他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件舊事——
    那是在一個天色昏沉的黃昏。
    他的姐姐要求他收留一隻虛弱的小鳥。
    比他大了四歲的姐姐不知從哪兒拾來了一隻髒兮兮的小鳥，像捧寶貝似的遞到他麵前。
    “一隻小鳥？”
    這隻鳥似乎是從窩中掉下來的，黑色的羽毛亂糟糟的，頭頂的兩撮白羽沾了泥，折了條腿，有氣無力地耷拉著翅膀，看上去要死了。
    “看來是健壯的體格讓它撿回了一條命。”
    他頭頭是道地分析著，但他的姐姐很不讚同他自以為是的言論。
    “放屁！要不是姐及時趕跑那隻肥貓，它就要被叼走了。”
    “哦…怪不得你也髒髒的。”他踮起腳來，拍掉她頭上的一片枯葉。
    “你講話真討厭。”
    姐姐撇了撇嘴，但她的心情看上去不錯，沒有跟他一般見識。
    “姐要養這隻鳥，但姐最近沒空，所以先放你這兒。”
    “我就知道…可是我不會養啊，而且被父母發現肯定會被罵的。”
    他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蒼蠅，“再說了，養它也沒什麽用呀。”
    “哼，管他們做什麽，你不懂偷著養嗎？”
    姐姐把小鳥塞到他手裏，掰著手指頭給他舉例子
    “當然是有用處的，把它養大後，它不僅會變得漂亮，還會跟咱說話聊天呢。”
    聽見姐姐這番異想天開的言論，他沒忍住笑出聲來。
    “怎麽可能呢，這不過是一隻常見的家雀，瞧瞧它這雜毛，它就算長大了也漂亮不到哪去的。
    況且它既不是八哥也不是鸚鵡，根本不可能會說話，你難道沒在書上看過嗎？”
    “書？你那破書是人能看的？姐可看不懂那些跟蚯蚓一樣的字。
    我愚蠢自大的弟弟啊，你的老師應該教過你，不是什麽人都可以有學上的。”
    “…嗯。”
    他們鬧了個不歡而散。
    但小鳥還是被留了下來，在他們精心照料的一個月裏，它長成了一隻雖不漂亮卻十分健壯的小花鳥。
    再後來，小鳥死了，死得突然。
    那一樣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陰沉黃昏。
    他的姐姐請求他救活這隻濕噠噠的小鳥。
    “鳥怎麽會掉進池子裏呢？”
    隻不過是看個書的工夫，鳥兒就出了事。
    “還是那隻貓，姐在小鳥落水的池子旁邊看見了它，而它的嘴邊還有幾根鳥毛，肯定是它把鳥拋到了池子裏。
    拿好它，姐現在就去宰了那頭死貓。”
    姐姐言簡意賅地將小鳥的死亡經過以及造成它死亡的凶手道出，攥著一把切水果用的小刀，殺氣騰騰地跑出門去。
    “哦，好吧，那你下次一定要看好它。注意安全。”
    他捧著落湯雞似的小鳥，心裏雖然氣憤，但沒有選擇跟著姐姐一起追著那隻貓去報仇，隻是在後邊叮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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