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鳩尤神劍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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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魔早幾日前往太行山桃花穀,本指望病魔能幫他,哪知病魔閉關多日,鐵筆書生、玉沉舟又各有傷病,妖魔自知喊不動病魔,丟了幾句狠話,這便去找陰魔弟子八麵佛幫忙。妖魔有事,陰魔一向附和,不過附和是附和,肯不肯下力,陰魔及其門徒卻因勢而定。常朝雲身份特殊,在凡間有義兄撐腰,權勢了得;在魔界,她又是天魔徒孫,自醉仙姑遇害、靈虛子一係覆滅,她便成為天魔一門的主事人。陰魔弟子八麵佛隨妖魔前往常府尋仇,隻做個樣子表個姿態罷了,要他盡心盡力對付常朝雲,得罪天魔,是絕無可能的。所以明麵上看,妖魔這邊人多勢眾,常朝雲那邊,除她義兄常庭嶽門下四大護衛,隻有天魔一門十餘小妖供常朝雲驅使,然而八麵佛早吩咐一眾小妖最多隻可以六成功力應敵,雙方實力其實不相上下。

    他們起先在屋頂鬥法,後來飛入高空各施毒瘴。如此糾鬥至半夜,終於出了城。接下來兩日,雙方便在城外山林或上天或入地,各人皆有疲憊,各人皆有損傷。

    常朝雲抱住一棵銀杏,喘著粗氣,對妖魔說:“你莫要以為我師公被困九天九地歸元陣,你便可以以大欺小。莫說扶風聖君之死與我無關,縱然他真是我殺的,你膽敢動我一根汗毛,待我師公破陣,你妖魔哪還有容身之所?”

    妖魔冷笑道:“當日那許多人親見你跟我徒兒一同飛離我們魔界陣地,一眾小妖一個活口也無,我徒兒更是屍骨無存,你卻好生生地活下來了。你莫要自作聰明,當別個都是蠢貨。你師父與那追雲子的醜事,仙魔二界誰又不曾耳聞?有這麽個好師父,自然也有如此這般的弟子。若我徒兒是被仙界中人擄走殺害,怎麽他們偏偏放過你了?”

    常朝雲受蛇陣侵襲,推開樹幹,飛向近旁一棵橡樹,雙足勾著樹丫,右臂抓著樹枝,道:“扶風聖君在北魏結仇頗多,得罪的仙山俗修弟子更是不計其數。仙界的人要殺他,自有人家的道理,你有本事,隻管上仙山替你徒弟報仇去。”

    “你死到臨頭,還在狡辯。”妖魔對八麵佛下令道,“八麵佛,你帶小妖施火陣困住她。聽我指令行事。”

    八麵佛依妖魔命令煉出烈火陣,圍困常朝雲一人,妖魔見火陣成型,即刻鑽入陣中,與常朝雲單打獨鬥。常朝雲雖天資過人,與妖魔獨鬥卻必死無疑。好在八麵佛並不盡力,常庭嶽四個護衛又是忠勇之人,那火陣隻維持了一盞茶的功夫,便現了潰口。

    妖魔怒不可遏,對八麵佛喝道:“方才我已傷她經脈,隻消一刻鍾便可教她形神俱滅,你竟如此不堪重用!”

    八麵佛避開一道電火,苦笑道:“師伯,那幾個妖人又非泛泛之輩,小侄也是心有餘力不足呀。”

    八麵佛話音未落,天空忽然閃過一道劍氣,隻是那劍氣赤中藏金、金中孕紫,非比尋常。眾妖才將留意這劍氣,電光火石間,那劍氣竟急轉直下,朝山林刺來。

    妖魔自語一聲“鳩尤神劍”,那劍氣便現出劍體及顧乘風的真身來。常朝雲見勢彈出三枚雷釘,虧得八麵佛旋身避閃,隻叫雷釘打爛了衣袖。顧乘風拋出鳩尤神劍,以北鬥指訣馭之。妖魔默念心咒,周遭登時狂風大作,蛇蠍蜂蟻皆化作玄影,匯在他掌心。妖魔以掌氣送出蛇蟲,同那鳩尤神劍對陣。

    常朝雲對常庭嶽四大護衛吩咐道:“江河湖海,你們還不趁此機會,偷襲妖魔。”

    那四人得令,兩個遁地而行,兩個隱入落葉,移至妖魔身後。妖魔並非尋常邪魔,那四人還未近身,已叫妖魔的氣盾彈至三丈之外。就在此刻,眾魔又見三道寒光飛來。其中一道光如巨蟒般纏住八麵佛,另兩道光直逼妖魔。

    八麵佛這兩日雖保留了實力,三華虧損卻不可避免,此刻叫寒光困住,難以脫身,遂命小妖合體煉一束玄影,撲向纏他的寒光。一光一影彼此糾鬥,在八麵佛周遭狂舞不止。那寒光陡然現出左儀的真身,雙掌打向八麵佛。八麵佛雖以指力接掌,卻因低估了左儀這雙掌的法力,被震退了一丈有餘,好在他是十全之體,左儀掌中瘴氣並未傷他分毫。

    妖魔那邊,柳濁清、沐秋桑各自現身。顧乘風問一句“你們怎麽跟來了”,柳濁清隻回道“師兄獨自下山,師父如何放心”,這便對沐秋桑道:“他有氣盾護體,我們合身化入墨玉金幢才可破他盾法。”

    妖魔掐破指尖,彈至高空,再由指尖化一縷銀光,導向血滴。霎時間,隻見那血滴散出八根絲弦,拉來八個小妖,專門對付柳濁清的墨玉金幢。常朝雲見狀,忍著胸口劇痛,飛出數丈,從妖魔頭頂直落,試圖以指力令其分心。妖魔畢竟已鬥法兩日,血魄早有虧空,一時間多方來襲,他終究招架不住,被墨玉金幢破了盾法,小腹受了重創。顧乘風的鳩尤神劍此刻趁虛而入,若非妖魔丟棄右臂,遁地而逃,其肉身已叫神劍毀滅了。

    八麵佛見狀,對一眾小妖喊道“我們走”,旋即化入樹身隱遁,妖魔門下小妖也悻悻而逃。左儀還要追去,卻叫顧乘風喊住了。常朝雲方才強撐著,此刻鬆懈下來,咯一口血,降至平地。顧乘風上前詢問:“你傷得不輕,萬不可隨意再動真元。”

    “你且顧著你自己吧。”常朝雲道,“你重傷初愈,怎麽不在山中修養?如何竟找到我的?”

    顧乘風說:“我前幾日便來新都了。常府戒備森嚴,我從一位外出的嬤嬤嘴裏得知你奉你義兄之命出了遠門。後來一路上我聽聞南淮廢帝舊部勢力多方滲透,國內很不安定,我猜測你在為你義兄平定反黨。今日晌午,我突見西南向有信焰閃爍,循焰而來,這便看見你與邪魔鬥法。不過……”

    常朝雲說:“你莫要忘了,我也是邪魔歪道。”

    左儀上前道:“常姑娘,我師兄擔心你安危,這才特意下山的。你大可不必擺出這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

    常朝雲苦笑著,正要開口說話,一口膿血湧出咽喉,她連咳數聲,忙打坐運氣。江河湖海四大護衛上前察傷,常朝雲對四人說:“你們快拿銀針刺我氣海、膻中、神道、中樞四穴。”

    顧乘風道:“這四穴乃任督二脈的要穴,這般處置恐怕有危險。”

    常朝雲睨他一眼,道:“我已為冥火金尊的波若火劫禪所傷,現在不過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法子。我不冒險將禪毒逼出,隻能坐以待斃了。”

    四針一入常朝雲穴道,便有四股毒血射出,那毒血紫煙蒸騰,沾落地麵,綠葉即刻枯萎,足見其毒性之劇。禪毒除了七七八八,常朝雲堅持不住,昏死過去,幸得顧乘風真元灌輸,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她又蘇醒過來。

    顧乘風道:“你為我結下這個仇家,來日他再要害你,你如何防得住?”

    常朝雲道:“你也太小看我了。今日你不出手,那妖魔也不可能取我性命的。其實我早看出八麵佛有所保留,我既拖他們兩日,妖魔三華早虧空了。到時候我救兵趕來,妖魔更不是我對手。”

    常朝雲此言才落,山林忽然風聲大作,眾人隨即看到一排玄光從天而降,現出三十餘眾的真身。為首者是個麵容姣好的女子,一見常朝雲便跪下請罪,道:“屬下來遲了。”

    常朝雲瞥她一眼,道:“你們這幫廢物,我若靠了你們,現下怕已經被妖魔大卸八塊了。你既知自己來遲了,怎還有臉活在世上?”

    那三十餘眾聽得此言,皆下跪求饒。為首的女子叩頭道:“郡主高抬貴手,屬下再不敢了。”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常朝雲化出一把匕首,拋向那女子,厲聲道,“把你左手割下來。”

    柳濁清上前道:“人家不過遲來半個時辰,你便要廢人家一隻手,也太不近人情了。”

    常朝雲嗤笑道:“我管我自己屬下,與你何幹?”

    柳濁清還要言語,那女子卻已拔刀砍向自己左手,霎時間鮮血淋漓。那女子丟開匕首,右手行白鶴指訣,化一抹清輝,敷於手腕斷口止血。隨即,她又單手撐地,叩頭道:“謝郡主不殺之恩。”

    常朝雲向那三十餘眾掃一眼,說:“今日之事我便不再追究。若有下次,無論主事者何人,罰自斷雙手;再有下次,便自斷雙手雙腳。”她定睛看向那叩頭的女子,道:“你既丟了左手,已不堪重用。”再對她身後一個身著靛青短打的男子說:“阿鬆,你不是一直怨阿杏處事不公麽?她業已殘廢,便由你來接替她的職位,如何?”

    那男子左右瞧了瞧,硬著頭皮叩頭道:“謝郡主大恩。”

    此刻天色已晚,常朝雲雖無大礙,到底三華俱損,索性吩咐手下在林中紮營。至天黑,眾人分作幾撮,圍篝火烤著野兔、雉雞,許是因為無酒水助興,這許多人倒安靜得不合情理。

    柳濁清嗅著烤兔,歎道:“也隻有下了山才嚐得到此等美味了。蘇師姐若活著,這兔耳可非她莫屬哩。”

    左儀瞪她一眼,說:“我們是修行之人,怎可這般貪食?你當著師妹的麵,本該做些表率,說這話也不知羞。”

    “師父又不在跟前,有什麽要緊的?”柳濁清撕下一條腿,遞到沐秋桑跟前,笑道,“沐師妹自然不似我這般撒潑,又何須我表率不表率的?”

    顧乘風好一會子未吭氣,此時抽冷子問道:“你們幾個一路跟蹤我,我竟毫無察覺。莫非師父給了你們靈符法寶?”

    左儀道:“師父想得周到,怕師兄發現我們跟著你,想法子甩開我們,便在我們身上種了太古絕息符,師兄自然無從發覺我們了。”

    柳濁清道:“大師兄嗬,師父真的很關心你的。她怕你路上遭遇邪魔,才叫我們跟著你。她還把我剛剛收服的紫英玉蘭瓶留在山上,萬一我們遇險,也可以分光六陽**脫身。”

    顧乘風不吭氣,左儀看他心事重重,低聲道:“師兄,依我看,常姑娘現在既然是南淮郡主,權勢了得,妖魔並不是她的對手。我想,師兄也無需擔心她了。”

    顧乘風抬眼看看左儀,拿斷枝撥開柴火,道:“師父叫你們跟著我,恐怕還有別的緣由吧?”左儀垂目看向篝火,說:“還能有什麽緣由?”

    “你放心吧,我不會幹有辱仙門之事的。”

    柳濁清看向左儀,生怕二人爭執起來。左儀並不看顧乘風,啞聲道:“師兄,你既知個中原委,又何必說出口呢?”

    顧乘風道:“師父擔心我犯錯,自有她的道理,有什麽不好說出口的?”

    四人此後再無言語,早早歇息了。顧乘風隻睡了片刻,醜時便醒來,再不能入眠。晨光尚淺,他借著散漫的月色躍上林梢,行了三裏路,看見一涓溪流,這便降在小溪旁,慢慢走著。不過半盞茶功夫,一道玄影從天而降,現出常朝雲的真身。

    二人相對無言,不久卻又一齊開了口,彼此走近兩三步,常朝雲問道:“你來找我,究竟所為何事?”

    顧乘風支吾著:“我,隻是擔心那妖魔對你不利。”

    “我是你什麽人,竟犯得著你來擔心?再說我貴為郡主,身邊護衛如雲,那妖魔本無友朋,我才不會怕他。那八麵佛再不濟,總歸是十全之體,他當真盡力幫妖魔,我哪有本事跟他們拖兩日之久?你放心好了,經此一役,妖魔恐怕大有損傷,他不敢輕易向我發難的。”

    顧乘風道:“說起來上回你舍身救我,我還未正式謝你。我……”他欲言又止,斟酌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有個問題,本來打算一輩子放在心裏,現下並無旁人,我希望你照實回答。”

    “你問便是。”

    “倘若我不是仙山弟子,你不是魔界中人,你跟我……”

    常朝雲不等他言盡,搶過話頭,道:“你不是仙山弟子,我不是魔界中人,我跟你也不會是一路人。”

    聽得此言,顧乘風不免失望,好在天色暗淡,掩飾了他的表情,可是他又心有不甘,追問一句:“為什麽?”

    常朝雲冷笑著,對顧乘風道:“你跟我來。”

    二人朝邑州城飛去,一路上荒寂無人,約莫一刻鍾的功夫,便看到星點火光。常朝雲和顧乘風同棲在附近一株橡樹上,正好眺到火光所在。隻見一群男子衣衫不整,忙得熱火朝天,拉風箱的、添柴的、澆模的、錘鐵砧的,各司其職;近旁又有許多兵士,皆執鞭而立,但見有人稍作歇息,便揮舞長鞭,一麵責罵一麵笞打。

    顧乘風道:“驢馬尚不可勞而無逸,這些人如此勞苦,怎麽受得住?”

    常朝雲嗤笑道:“他們生作賤民,勞苦一生便是他們命中注定。受不受得了,是他們自己的事。”

    “凡間有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人世沉浮恍如滄海桑田,昨日將門今日寇,哪有什麽貴賤高低之別?那些鑄鐵的工匠生作平民不假,你若說他們下賤,未免不近人情了。”

    “你可知道,他們一日勞作六個時辰,兩人交替輪作,以保爐膛不滅,兵器產出不歇?若有偷懶,挨鞭子倒在次,要緊的是飲食增減;鞭五次則當日口糧減半,鞭八次則斷絕當日口糧。父死則子代,弟死則兄替。”常朝雲言於此,冷笑道,“他們要活命,除了下力做活,還有別的選擇麽?他們不下賤,誰人下賤?”

    顧乘風問:“這等規矩是誰定的?”

    常朝雲道:“是我定的。”

    “他們也與你我無二,都是人生父母養的。你竟無絲毫憫恤之情?”

    常朝雲道:“我為什麽要憐憫他們?你說,雄鷹獵捕野兔、獅虎分食牛羊,那雄鷹和獅虎可曾憐憫它們腹中的生靈?眼下正是我義兄將南淮舊帝一黨徹底殲滅的緊要關頭。這些人同前線邊關戰事比起來,算得了什麽?我沒要他們的性命,隻要他們出些勞力,你便說我毫無憫恤之情,我若殺了他們,你豈不跟我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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