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把綠茵場染成琥珀色，草尖還掛著午後的水珠，被奔跑的球鞋濺起細碎的銀弧。決賽的哨聲已響過88分鍾，比分牌上11的數字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雙方隊員的呼吸都帶著火星。10號隊長陳默的球衣早被汗水浸成深灰，額前的碎發黏在眉骨上，視線卻死死鎖著對方後衛腳下的球——那是全場第三次禁區前沿的死球機會。
    他後退五步，助跑時草皮被釘鞋掀起兩道淺溝，支撐腳落地的瞬間，右腳內側如鞭子般抽在皮球中下部。足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內旋弧線，越過人牆時突然下墜，像隻折翼的雨燕，擦著右側門柱撞入網窩。記分牌跳動的刹那，看台上爆發出山崩般的歡呼，替補席的隊友疊羅漢似的撲向他，草屑混著汗水蹭了他滿臉。陳默仰躺在草地上，望著漸暗的天空，覺得方才那腳射門的震動，還在腳踝骨裏嗡嗡作響——像整個青春都在這一刻，炸開了花。小林攥著票根穿過檢票口時，傍晚的風正卷著草屑的氣息湧過來。檢票員指尖的打孔機“哢嗒”一聲，票根邊緣多了個月牙形的缺口。他順著人群往裏走，台階上的塑膠被曬得發軟，每一步都帶著輕微的黏連感，前排阿姨的帆布包蹭過他胳膊，飄來一股爆米花的甜香。
    忽然眼前亮起來——深綠的草坪在燈光下像塊巨大的翡翠，被白色線條割出整齊的格子。兩群紅藍身影在上麵快速移動，球鞋碾過草皮的“沙沙”聲混著裁判的哨音飄過來。“快！左邊！”身後大叔的吼聲震得他耳朵發麻，他慌忙找座位坐下，塑料椅還帶著日曬的餘溫。
    記分牌上“10”的紅色數字正閃著光。穿藍色球衣的7號突然加速，皮球在他腳邊像隻聽話的兔子，連過兩人後猛地起腳，足球在空中劃出道弧線，“咚”地撞在門柱上，發出沉悶的回響。看台上瞬間安靜了半秒，隨即爆發出更響的惋惜聲，前排的姑娘把臉埋進同伴肩膀，馬尾辮上的藍色發繩晃了晃。
    小林下意識抓緊了手裏的加油棒，塑料棒被捏得“咯吱”響。這時晚風忽然變向，卷著對麵看台的歌聲飄過來：“並肩走，向前走……”幾千人的聲音疊在一起，像潮水漫過堤壩。他看見穿紅色球衣的門將跪在草地上，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然後猛地站起來，朝隊友們用力揮手，白色的手套在燈光下格外顯眼。
    “砰！”又是一聲脆響，這次足球擦著門楣飛進了球網！記分牌上的數字跳到“20”，看台上的紅色瞬間沸騰起來，有人把圍巾拋向空中，紅布條在燈光裏連成一片晃動的雲。小林也跟著站起來，加油棒被他搖得震天響，掌心沁出的汗讓塑料殼變得滑溜溜的。
    他忽然注意到身邊的老爺爺，灰白的頭發被風吹得亂蓬蓬，卻跟著節奏用力拍手，嘴裏還念叨著：“好小子，就是這腳！”小林忍不住笑了，把手裏的加油棒遞過去一根。老爺爺愣了愣，接過來和他一起搖，兩根塑料棒碰撞的聲音，混在漫天的歡呼裏，格外清晰。
    原來這就是足球賽啊。不是電視裏模糊的畫麵，是草皮的腥氣，是汗水的鹹味，是身邊陌生人肩膀靠過來時，一起喊出的那句“進球啦”。小林仰頭看著燈光下飛舞的彩帶，覺得心裏某個地方，好像也跟著那粒飛進球門的足球，“咚”地一聲，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