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坐在窗邊剝栗子時，陽光正斜斜地切過她深棕色的發頂。她的手指捏著銀栗殼，指甲蓋邊緣泛著淺粉，像初春剛冒頭的嫩芽。指腹摩挲過殼上細密的絨毛，忽然停住——殼尖有處細小的裂口，是早上買栗子時被攤主用剪刀撬開的。
    她順著裂口輕輕一掰，“哢”的一聲脆響，栗殼裂開八字形的縫，露出裏麵裹著褐皮的果肉。陽光透過玻璃，在她睫毛上投下細碎的影，那雙總是帶著溫軟笑意的眼睛，此刻正專注地盯著掌心的栗子，像在端詳一件稀世珍寶。
    竹籃裏的栗子堆成小山，有的剛褪去硬殼，露出象牙白的果肉；有的還穿著半透明的褐衣，像裹著層薄紗。空氣裏飄著糖炒栗子的焦香，混著窗外桂花樹的甜，在午後的暖陽裏慢慢發酵。
    栗子忽然笑了，指尖捏起一顆剝好的栗子，對著光轉了轉。果肉上還留著她指腹的溫度，圓滾滾的，像顆迷你的太陽。她把栗子放進白瓷碗，碗沿已經堆起一小座“雪山”，而她垂眸時，鬢角滑落的發絲，也染上了蜜色的光。秋風一起，小林的心思就跟著街邊糖炒栗子的香氣飄遠了。他總愛在放學路上繞到巷口的栗子攤前，看攤主揮動大鐵鏟，將油亮的栗子在黑砂裏翻得嘩嘩響。“老板，來一斤！”他踮著腳遞過零錢，塑料袋裏的栗子還帶著滾燙的溫度，隔著袋子捏起來圓滾滾的，像揣了滿兜的小太陽。
    小林剝栗子有個訣竅，先在殼上咬出個小縫，再用指甲輕輕一掰，金黃色的果肉就完整滾進嘴裏。甜糯的粉香混著炭火味在舌尖化開，燙得他直吐舌頭，卻還是忍不住一顆接一顆往嘴裏送。有時媽媽會用栗子燉雞，他專挑碗裏圓胖的栗子吃，連湯汁都要拌著米飯刮得幹幹淨淨。
    栗子落市的日子，小林會把吃剩的栗子殼收進鐵盒，說是要留著做標本。可到了來年秋天，新栗子一上市，他早把舊栗子殼忘到腦後，又攥著零花錢往栗子攤跑了。那袋熱乎乎的栗子，是他整個秋天最踏實的小確幸。秋天的風帶著清冽的涼意，悄無聲息地漫過樹梢。它不像春風那樣纏綿，也沒有夏風的燥熱，隻是輕輕拂過，便將滿樹的葉子染成深淺不一的金黃與橙紅。梧桐葉在風中舒展著脈絡，如同一隻隻悠然的彩蝶，打著旋兒飄落在青石板路上，鋪成一條沙沙作響的地毯。
    風裏夾著桂花的甜香，細碎的金桂便簌簌落在青石板上，空氣裏浮動著甜絲絲的香氣。它掠過池塘，吹皺一池秋水，殘荷的枯梗在波紋裏輕輕搖晃。時而掠過屋簷角的銅鈴，叮鈴鈴地搖落一串清脆，時而卷起街角的枯葉打著旋兒，像是在跳一支即興的圓舞曲。
    遠處的稻田翻著金浪，風便帶著那股成熟的稻香飄過來，混著泥土的芬芳。雁群排著人字從雲端飛過，嘹亮的唳鳴被風捎來，散在微涼的空氣裏。它溜進行人的衣領，讓人下意識縮起脖子，卻又忍不住揚起臉，任那清爽拂過臉頰，帶走最後一絲夏末的慵懶。
    風穿過竹林，竹葉便發出窸窸窣窣的私語，像是在訴說著秋日的故事。它繞著老槐樹打轉，將幾片倔強的葉子也勸落下來，與地上的同伴們依偎在一起。最後，它停在窗邊那盆雛菊上，惹得花瓣輕輕顫動，留下一室清淺的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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