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場的辣椒攤總堆得熱鬧。青的是燈籠椒，圓滾滾臥在竹筐裏，表皮泛著霧蒙蒙的白，像裹了層薄霜；紅的是小米辣，細瘦的身子尖溜溜翹起，串成辮兒掛在攤簷，風一吹就晃，紅得像團小火苗；還有黃澄澄的彩椒，胖乎乎的，蒂部還沾著濕泥，透著剛從地裏拔出來的新鮮氣。攤主用竹籃分揀時，青辣椒會發出“咯吱”的脆響，紅辣椒則軟一些，碰著籃子邊沿沙沙地滑。
    挑一隻青辣椒湊近看，表皮有細密的豎紋，像老人手背的青筋，指腹摸上去微微發澀，卻能覺出內裏飽滿的汁水。指尖掐住蒂部輕輕一掰，“啪”地裂開道縫，露出米白的筋絡，籽兒是淺黃的，黏在筋上，湊近聞，一股清冽的辣香混著青草氣直往鼻子裏鑽，嗆得人鼻尖發癢。
    牆角還堆著半麻袋幹辣椒，是去年的陳貨。顏色深褐，皺巴巴縮成一團，蒂部發黑，卻最是出味。老家屋簷下總掛著幾串，曬幹的辣椒皮薄如紙，風穿過時會發出“簌簌”的輕響，像誰在低聲說話。
    傍晚回家，切兩隻青紅辣椒入鍋。油燒得冒煙時，辣椒塊“滋啦”跳進鍋裏，青的邊緣很快焦成金黃，紅的則滲出紅油，辣香裹著蒜味漫出來。盛進白瓷盤，青是青，紅是紅，拌著米飯吃，辣意從舌尖漫到胃裏，暖融融的，像把日子也炒得熱乎起來。
    夏日午後，日頭正烈，菜園西頭的辣椒藤卻潑潑灑灑地綠著。小林戴頂舊草帽，藍布短袖卷到胳膊肘，手裏提隻竹編小籃，蹲在藤下仔細挑揀。辣椒們掛在枝椏間，青的像浸了水的翡翠，紅的則豔得像剛點燃的小燈籠，蒂部還墜著星星點點的露珠——是清晨澆的井水，此刻被陽光一照，亮晶晶地沾在她手背上。
    她摘得仔細，拇指和食指捏住辣椒蒂，輕輕往旁一旋，“哢”一聲脆響，連帶著一小片嫩葉墜進籃裏。“得留著蒂，不然放不住。”奶奶教的話在耳邊響，她便格外小心，生怕碰斷旁邊剛冒頭的小辣椒。藤葉上的絨毛蹭過手腕，有點癢，她也顧不上撓，眼睛隻盯著那些半紅半青的——奶奶說這種最下飯，炒出來又香又帶點甜。
    摘到第三把時，額角沁出細汗，順著臉頰滑到下巴。她抬手用袖口抹了把，卻蹭了點辣椒汁上去，辣得鼻尖一抽，忍不住“嘶”了聲。可低頭看見籃子裏漸漸堆起的辣椒，青紅相間地疊著，又忍不住笑了。指尖還沾著辣椒的辛辣氣，混著腳下泥土的腥甜和藤葉的青草味，倒比廚房裏的香料還鮮活。
    日頭偏西時，籃子已裝得半滿。小林直起身，拍了拍沾著草屑的褲腿，拎起籃子往家走。辣椒在籃裏輕輕晃，青的綠、紅的豔，像把夏天最熱鬧的顏色都收了進去。她低頭看了眼，腳步也輕快起來——晚上奶奶要用這些辣椒炒臘肉，想想那油香混著辣意，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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