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章 結交,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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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溫以緹心中終究還存著幾分審慎,未能全然信任對方。她久居朝堂,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尤其是那些勳貴世家出身的子弟,個個皆是七竅玲瓏心,即便表麵看似一片赤誠,也絕非真正的草包。
    甚至連他們家族裏被刻意養廢的“草包”,背後都藏著不為人知的算計。
    思及此,溫以緹壓下了自報身份的念頭,隻示意周小勇回話:“眼下時機不便,若有想法,可先以書信往來。待日後得空,自會尋機會與你當麵細談。”
    既給了對方念想,又不動聲色地保持著距離。
    不過鄭國公府這條線倒是意外之喜,讓溫以緹心頭輕快了不少。
    若能與這位孟大人交好,日後為自己想必能得一份意想不到的助力。
    周小勇早說過,這位孟祺雖是勳貴出身,卻一心想為百姓做事,若非家世所累,怕是早就自請外放,去地方上實實在在地為民謀福了。
    孟祺收到回信時,雖因沒能見到“知味居士”而略感失落,但見對方並不排斥與自己這種勳貴子弟往來,倒也鬆了口氣,當即應下日後以書信相交。
    沉吟片刻,孟祺提筆寫下一封短箋,托周小勇代為傳遞。
    信中並未提及私事,隻問了兩句——
    “久聞居士心懷天下,敢請教二事。其一,如今欲為百姓謀福,當從何處著手方為妥當?其二,眼下這世道看似安穩,內裏究竟缺了些什麽,才讓黎民仍有愁怨?”
    這兩個問題問得宏大又籠統,恰是孟祺的心思。
    他想借此試探這位知味居士的底細,是真有經世濟民的見識,還是隻會空談抱負?
    字裏行間藏著幾分審慎,卻也透著一股想尋得同道的懇切。
    周小勇將信送到溫以緹手中時,對方卻無暇立刻拆看,更別說回信了。
    此刻溫以緹正和尤典藥微蹙著眉,撓著頭,滿是苦惱。
    此前正熙帝為救治趙皇後,召集了太醫院所有禦醫與民間醫者,會診足足持續了一整天,竟遲遲未能定下結論。
    直到第二日清晨,眾人才總算統一了看法,開出一方藥劑。
    可這方子,終究隻能稍稍減輕皇後娘娘的苦楚,讓她走得安詳些,至於能否延壽,便是天曉得了,是數月,半年,還是一年?
    沒人敢打包票。
    正熙帝自然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雷霆震怒。
    可看著那些跪在地上請罪的醫者,無論是須發斑白的老太醫,還是風塵仆仆的民間郎中,個個麵帶愧色,顯是已用盡了渾身解數,他縱有怒火也無處發泄。
    最終本欲將眾人一並問責,還是趙皇後強撐著病體,在榻上輕聲勸道:“陛下,臣妾這身子……本就熬到了頭。求陛下看在臣妾的薄麵上,多積些善緣,莫要再動殺念了,臣妾……方能安心。”
    正熙帝帝望著發妻那張蒼老、虛弱而毫無血色的臉,滿腔怒意終是化作一聲長歎,心軟了。
    他隻冷冷哼了一聲,甩袖而去,此事才算暫且揭過。
    隻是自那以後,正熙帝便一頭紮進了政務裏,再未主動問過趙皇後的病情。
    正如趙錦年私下所言,他或許是怕了,怕麵對那終將到來的離別,索性用無窮無盡的政事,來逃避這份錐心的煎熬。
    而溫以緹這邊,也正為另一件事煩擾。
    她與尤典藥依照那本《應急活法》細細審查,越查越覺其中尚有疏漏。
    尤典藥終究是杏林世家出身的正經大夫,又一個心的想幫溫以緹把這本書打磨成型。便徑直以自己數十年的行醫經驗和專業眼界,對溫以緹那本《應急活法》的手稿細細評判起來。
    起初她確實驚歎,一個從未正經學過醫術的女子,竟能憑著一股韌勁寫出這樣一本東西,足夠讓業內人暗自點頭。
    可讚歎歸讚歎,作為真正浸淫醫道多年的人,她一眼便看穿了手稿裏的疏漏。
    譬如魚骨卡喉,若卡在喉頭淺表,按此法提按或許有用。可若是卡在食道深處,或是患者本就有喉疾、食道破損,這般猛力提按,怕是會戳破血管,反倒加速凶險。
    還有心肺按壓與口對口嗬氣,隻說按三十次嗬兩次,卻未提按壓的力度,尋常人不知輕重,按輕了無用,按重了怕是要壓碎胸骨。嗬氣時若不辨患者是否牙關緊閉,硬要撬開,恐會傷了牙齒,甚至讓舌後墜堵了氣道。
    中暑昏厥,書中說敷涼水、灌淡鹽水,可若是患者已高熱抽搐,再用涼水激,怕是要引邪入內;傷口處理隻提擠血、擦烈酒,卻沒說傷口太深時需先止血,若一味擠血,怕是要失了性命。
    這些例外與禁忌不寫清,百姓照做時,救命法反倒成了催命符。
    這些經過尤典藥的修正與提點,像一盆冷水,讓溫以緹徹底清醒過來。
    她終究是個普通人,僅憑腦子裏那點零碎的見識便想著成醫書,實在是難如登天,甚至先前險些被人蒙了去都不自知。
    此前她未仔細的問尤典藥一些具體實例,應急之法本就是太醫院的人用得最勤,故而她問詢也多在太醫院打轉。
    可如今想來,那幾位被問的太醫,怕是打心底裏對溫以緹有所保留,那些該說的要害、該避的陷阱,都藏著掖著沒說透。
    指尖捏著被尤典藥批注得密密麻麻的手稿,圈出的錯漏刺得人眼疼,溫以緹暗自慶幸,幸好早察覺了不對,特意去坤寧宮把尤典藥討了來,不然真照著手稿裏的法子刊印出去,不知要誤多少事。
    尤典藥撚著筆杆輕歎,說這些應急活法的細枝末節,她也沒法一一說準,畢竟經手的實際案例太少。
    若是她家伯父尤院判在,那便另當別論了。
    能坐到僅次於院使之下的院判之位,尤院判的能耐可想而知,更何況尤家本就是世代行醫的世家,庫房裏堆著的病案冊足有半牆高,哪一樁不是實打實的經驗?
    溫以緹看著這些忽然覺得肩上的擔子沉了許多。
    著書立說從不是憑一腔熱血就能成的事,得有真學問,更得有肯傾囊相授的引路人。